chapter 20
又是昏昏倒地。
这是莱娜有意识之后第一个想法，她这学期已经是第三次中这个魔咒了，这些人就不能换个招数吗——算了，还是别了，这已经是攻击型咒语中火命概率最高的那种了。
她依然闭着眼睛，起码奇洛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共犯（除了头巾里面那个诡异的脸），这是一个空旷安静的房间，莱娜躺在地上，手指下是冰冷潮湿的水泥，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珠不要乱转，再多几次她的装晕技术就会更加成熟。
没有说话声，没有脚步声，甚至没有呼吸声，莱娜先试探着睁开一条缝，长时间的昏睡让她的眼睛干涩疼痛，所有的景象都蒙上了一层雾，她身处一个黑暗的地方，地面和墙壁都是石头和沙子的材质，潮湿让这些东西变得冰冷，像一个墓室。除了一些圆柱以外，莱娜只看到一个通往上方的楼梯，那楼梯的尽头只是黑黢黢一片，没有任何光亮。
地下室，莱娜几乎瞬间想到了那个被路威看守着的地方，她上次跟随斯内普从魔鬼网跳下去，几乎马上就要到达了。
她的眼球和脑袋小幅度地转动着，尽可能地看到更多角度，目之所及没有第二个人，她迅速睁开眼睛坐起来，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昏暗，几个插在柱子上的火把散发着有限的光芒，莱娜只能借助它们确定奇洛不在她身边，更多的细节也看不清了。
在她身后立着一面熟悉的镜子，厄里斯魔镜，邓布利多说要把它送走，却扔到这里来了，他打算把这个地方当成自家地下室用吗？专门放他各种引人馋涎的宝物？等从这里出去了，莱娜打算告诉邓布利多一声，古灵阁提供多项服务，妖精的技术还是值得信赖的。
如果这里是路威看守魔法石的地方，那么魔法石呢？莱娜东张西望，整个大厅一览无遗，她蹑手蹑脚地绕着几个柱子转了一圈，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藏匿一块熠熠生辉的宝石，是已经被奇洛或者斯内普拿走了吗？
无论如何，她都觉得自己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只有跑出去，事情才能最小代价地被解决。
一个无人看守的空房间，看起来应该很好逃出去，但这里没有门，挡在出口处的是一团黑色的火焰，莱娜犹豫了一下，她先是将袍子解下来放进去试探，袍子没有烧着，又将手伸进去触摸，虽然是火焰的模样，但并不会烫伤皮肤，于是莱娜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踏出一步，她在火焰中转圈，每一次她感觉自己走了出去，再一睁眼都发现又回到了那个暗沉沉的大厅里，直到有人从后面掐住莱娜的脖子，把她甩回到了镜子前面。
奇洛，甚至不用回头看他，一股大蒜味充斥了莱娜的鼻腔，只要会呼吸的人，就会知道这是奇洛。
“莱娜·玛什，波特身边那个跟屁虫——”莱娜还趴在地上，她正在努力爬起来，奇洛扔她的那一下不再像是一个文弱可怜的老师，他恨不得一口气摔死莱娜，“你竟然敢跟踪我，你一个哑炮——不，不止你一个人，一定还有别人……趁我还有耐心，劝你快说！”
莱娜静静听着奇洛说话，他现在甚至不再结巴：“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奇洛教授，魁地奇比赛之后我只是想放松放松，偶然飞过那里——我甚至不知道您在做什么，您在采集什么生物的血液吗？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对神奇动物感兴趣。”
奇洛气得上来踢了她一脚，莱娜顺着力道飞到了一只柱子上，她顺势藏在柱子后面，不再直面奇洛。依照她在禁林当中看到的，奇洛头巾里面包裹着的那张脸，是一个比他大得多的威胁，奇洛对待它，像是侍奉一位尊敬的主人。
奇洛正准备迈步向莱娜走来，突然有第三个人的声音响起：“让我跟她说话……让我跟她说话……你这个白痴……”
奇洛的身体马上佝偻了下来，他就好像是被训练好的狗一样，三两步跳到厄里斯魔镜跟前，面对着魔镜，背对着莱娜，然后把他头上缠着的头巾一圈一圈地解下来。
莱娜上辈子看过不少恐怖片，她喜欢从恐怖片里寻求刺激感，这种刺激让她觉得自己是鲜活的，还没有变成一个完全的行尸走肉，但是奇洛和他的主子可能不知道，从后脑勺冒出一个人脸来已经是恐怖片里玩到烂掉的梗了，只有配合音效突然出现的时候会产生一点作用，如同电影特写慢镜头一般一圈圈摘掉这条臭烘烘的头巾，莱娜只想捂住鼻子，阻断所有味道的来源。
头巾摘下，一张恐怖的脸出现在光秃秃的后脑勺，这不禁让莱娜走神：奇洛到底是成为宿主之前就秃了还是成为宿主之后？——没错，莱娜简单地概括了一下这具身体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宿主和寄生虫。
这张脸惨白可怖，一双猩红的眼睛像两个细长的洞一样挂在上面，鼻孔又细又长，看起来呼吸很困难——实际上也是，它一边对莱娜说话，一边大喘气：“你……跟谁……在一起……在一起看到了我……我们？”
莱娜的眼珠缓缓移动，她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必须表现得就像是被吓呆了一样，她一边疯狂转动自己的脑子，一边颤抖着声音回答：“就只有我……我只是不小心经过，什么也没看到，奇洛教授……我……我什么都、都不会对别人、别人说的。”
她打算尽量拖延时间，哈利发现她没有回去就一定会到处找她，只要邓布利多还在学校，那她就有救。
说着说着，莱娜哇地一声大喊着哭了出来，她把脸埋进双手，掩盖自己没有流泪的脸庞：“我知道、我知道错了，奇洛教授，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去、不去禁林，请你放过我吧！”
那张脸好像被莱娜的哭嚎吵到了，他闭着眼睛，一副虚弱的模样，奇洛倒是对此很是担心：“主人，您的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
“没事”，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森严可怖，“看着我！你这个低贱的、肮脏的哑炮，闭嘴，看着我！”
这句话一出来，莱娜就知道自己装作柔弱是完全没有生路的，她能感觉到这虚弱声音当中的诱惑和威压，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可能很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他的声音好像沾满甜蜜到苦涩的蜂蜜一般循循善诱莱娜抬起头看着他，一边又如同山倾一刻从空气中压过来，令人感到窒息。
莱娜把自己的哭腔收起来，慢慢抬起头来，看向这双诡异、血腥的眼睛，她感到一种阴冷的气息直直冲进自己的脑海，然后停在了里面。
“再说一遍，你和谁一起来的。”
“我一个人”，莱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看来短时间内不可能完事了，她原地盘腿坐下，开始放弃所有柔弱的伪装，那双蓝色的眼睛又回到了平静无波的样子：“就只有我。”
那冰冷的气息在肆意莱娜脑子里搅弄，一圈又一圈，莱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双诡异的眼睛，牙齿暗暗咬住口腔内侧的肉，再过一会儿，那冷意总算是停在莱娜额前不再动弹，她暗暗长舒一口气，紧紧绞在一起的双手松开彼此，她的舌尖总算能品尝到一丝鲜血的味道，莱娜暗暗抱怨，这下又要起口疮了。
那双眼睛的主人仿佛已经到达极限，它又一次闭上了，久久没有声音。沉默之后，奇洛终于从那面镜子转了过来，他围绕着莱娜转了几圈，像是鬣狗闻到了猎物的味道：“主人”，他的嘴巴贴着莱娜的脸，莱娜差点吐出来，“让我杀了她吧，杀了她，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不…… ”奇洛的脸上上下下地观察着莱娜，莱娜只有闭着眼睛屏住气才能忍住不从他身边逃跑，说实话，这气味比刚刚那阵头痛更加难熬，“不……留着她……留着她，我们才能跟邓布利多谈判……”
奇洛遗憾地撤了回去，他又开始照那个镜子：“斯内普已经对我们起了疑心，接下来的事情恐怕不好办。”
那张脸桀桀怪笑着：“有他在……有他在没人会怀疑你的……你该从这里出去了……”
“您说得对，主人”，奇洛从自己脏兮兮的斗篷里掏出一份面包一盒牛奶扔在莱娜脚下，然后重新把头巾包在脑袋上走了出去。
等了差不多十分钟，时间对莱娜已经失去了意义，但是他的脚步声已经彻底从这个空间消散掉，莱娜三两口吃掉了十几个小时来唯一的一餐，冰冷的牛奶让她的胃不停较痛，然后走到门口，还是那片黑色的火焰，她矮身钻了进去。
仿佛已经在里面走了一辈子，但永远没有亮光穿透火焰来到莱娜眼前，奇怪的是，她只要回过头，三秒之内就能回到那个地下室里去。
莱娜反反复复冲进这堆黑色火焰当中，又来来回回在里面游走，在没有任何人或事情的空间里，她已经丧失了判断时间流速的能力，她不知道这是这个地方原本就有的守护魔咒还是奇洛施在她身上的禁制，但无论如何她都无法靠自己走出这里。
莱娜依然坐在那根柱子后面，环视四周，整个地下室除了厄里斯魔镜和奇洛扔给她的食物包装，只剩下火光与她作伴，她得给自己寻找一个武器，不能任人宰割。
火光……！莱娜踮起脚来，那火把被用某种魔法固定在柱子上，位置很高，她努力跳起来也无法触碰到，莱娜站在原地，她很担心奇洛随时会回到这个地方，紧咬的牙齿颤抖着，目光一寸寸扫视过这个地下室的空间，没有……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踩在脚下。
她开始尝试爬上这根光滑的柱子，在第十次从地上爬起来之后，莱娜第十一次向前冲刺，她一脚蹬在柱子表面上，另外一只脚借力向上走了一步，双手紧紧抱住这根差不多和她一样宽的柱子，试图在还没落地之前再向上一步，只要一步，她马上就能碰到那根火把。
但奇迹没有发生，莱娜第十一次从柱子上摔了下来，不幸的是，这次她崴到了脚，骨头错位的声音在地下室当中格外响亮，莱娜坐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她用脖子上的领带缠在脚腕上方，疼痛使她满脸冷汗，但还好，另外一只脚还能站得起来。
莱娜已经无法可想。
她拖着一只腿缓缓走到厄里斯魔镜跟前，在它下方坐下，莱娜感到有些恍惚，她太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和进食了，一边是痛苦的抵抗和逃跑，另一边是受到伤害的身体……她歪倒在地上，头顶着厄里斯魔镜，浑身发冷，最后不得不把自己团成一个球，眼睛不受控制地合上，莱娜觉得她必须好好睡一觉了。
余光中，人影渐渐从魔镜当中浮现，这次黛西夫人手上捧着一只烤焦了的蛋糕，阿西诺夫先生从身后抱住莱娜，在莱娜头上印下了一个轻轻的吻。赫敏揪着罗恩的耳朵要他看书，纳威在角落里寻找他的蟾蜍，麦格教授拿着两篇写着莱娜名字的论文笑了一下……果然是厄里斯魔镜，莱娜想，那两篇论文不值得如此殊荣，邓布利多慈爱地站在一边，看起来没有什么事是他解决不了的，莱娜干裂的嘴唇笑了一下，有血色从裂缝中缓缓出现：“教授，现在您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困倦之神在召唤莱娜，她想闭上眼睛了，但是她总觉得这些人当中少了最重要的一个——是谁呢……凌乱的黑发从镜子角落里出现，绿色眼睛的男孩儿轻快地站了起来，他咧着嘴向莱娜微笑，然后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只金色飞贼。
金色飞贼？莱娜恍恍惚惚地想，它不是被送给我了吗，就在我床头的那个柜子里……不知道哈利能不能帮我把拼图拼好，黛西可能会哭得很厉害，阿西诺夫，他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的父亲……但幸好哈利还在，也许哈利可以帮我安慰他们，或者一个遗忘皆空？这事儿恐怕还得赫敏来做。
就在她不着边际地想着这些东西打算放弃之时，那金色飞贼飞到了镜子边上，它好像就要突破镜子飞出来了，但是没有，莱娜的眼睛无神地跟着这只飞贼晃来晃去，最后，金色飞贼猛地撞向这面镜子，如同蜘蛛网般的纹路瞬间从一个点铺开，“咔嚓、咔嚓”，好像是什么裂开的声音……裂了！
莱娜原地打了个滚儿，离开这面镜子，她不打算如同一只刺猬般死去……可是没有，这一切仿佛幻觉，等到莱娜从镜子前走开，又都消失了。可是莱娜的心不再平静，她想她找到新的武器了。
就在这时，奇洛的脚步声又重新在地下室响起，他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莱娜眼前，他看起来更加虚弱苍白，身上的大蒜味也更加浓重了。他走到莱娜跟前，瞄一眼她自己包扎好的脚腕，轻蔑地把食物扔给她：“别费劲了，你是出不去的，这里有最顶级的保护魔咒……一个哑炮，呵，一个哑炮怎么回来霍格沃茨呢？”
他脑袋后的声音响起：“霍格沃茨……越来越堕落了。”
奇洛立马变得恭敬，莱娜边大口咽下嘴里的牛奶、咀嚼着硬成疙瘩的面包——谁知道奇洛在哪个角落里找到的废弃食品——一边看着奇洛的变脸表演：“是，主人。主人，我觉得您还是应该多加休息……”
“我……我还不是一个废物……魔法石……你不如尽快找到……找到魔法石……重新给我一个身体……”
“是，主人。邓布利多之前说这面镜子会给出线索，究竟应该怎么做呢……”
镜子？一面照出人心中愿望的镜子，莱娜垂着眼帘想着这些话，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一个能让奇洛奉为主人、却虚弱无形的寄生虫，一个有勇气在邓布利多眼皮底下抢夺宝物、杀死独角兽的怪物……
“别再想着逃出去了，等到我们拿到魔法石，你会死在这里，直到你的尸体冰冷僵硬之后才会有人发现你。”
“哈哈”，莱娜本想忍忍，但还是低着头笑了出来，干涸龟裂的嘴角牵扯出伤口，她舔了舔，抬起头看着奇洛，“你不会以为死亡能够吓住我吧，天真的奇洛”，莱娜拖着一条腿站了起来，然后走近他，对着奇洛的耳朵说，“去给我带回来半只烧鸡，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她充满恶意地对着奇洛微笑，“告诉你和你身上的寄生虫一个秘密，关于魔法石。”
莱娜的话音戛然而止，奇洛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另外一只手则摁住她的头，不让她继续与自己的眼睛对视：“你竟敢叫他寄生虫……你这只肮脏的、可恶的哑炮！”
空气与莱娜分隔开了，她用力呼吸，希望有空气进入肺里，但是没有，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直到一声呵斥传来：“放开她！她知道魔法石在哪里，你这个蠢货，没有听见吗！”
奇洛触电般甩开了莱娜，莱娜捂着自己的脖子开始大声喘息，她的喉咙仿佛被刀划过一样痛不欲生，眼球爆出红色的血丝，她就像一只废弃的塑料袋一样趴在地上用力给自己充气，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肺才重新开始工作。
然后她抬起头，又对上了那双血红的眼睛，冰冷的刀开始在她脑海里翻搅，莱娜发现每一次都是这样，他似乎在探测自己的意识，但从目前的结果来看……不知道因为什么，但总之他无法从自己的脑子里获得他需要的任何信息。
“我要吃三明治，软的，刚做好的，还要喝橙汁，不要另外放糖，记得告诉家养小精灵要鲜榨的。满足了这些，我再告诉你们。”
莱娜侧卧在地上，她实在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但是她的眼神高高在上：“不然你们就杀了我吧，我从死亡中走过，不过一趟返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