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夜没完全黑,路边的灯已经亮起。
费洛坐在院子里陪吴溪园聊天。他大概对戏剧有些了解,加上天生好皮相好性格,三两句话就把老人家逗得乐不拢嘴。
吴溪园沥了沥篮子里的菜,让费洛去把江狸叫下来吃饭。
费洛走到江狸房门口敲门,没人应。他见自己房间灯开着,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推开门,一推开门,发现江狸正在帮他铺床单,还是藕粉色的凤穿牡丹的老式床单。
两人面面相觑。
费洛的脸色更是呈现着一种微妙的精彩。
江狸先开口:“那个……家里洗了又没用过的只有这个了。”
为什么只有这套洗过没用过,答案很显而易见。
“你要实在不习惯,就先将就一晚,明天打扫阿姨过来给你换新的。”
“哦…谢谢。”费洛有些不自在道:“那个,阿婆叫你下楼吃饭。”
“哦。”
江狸抱着套到一半的被子,放下也不是,继续套也不是,不上不下,恨不得抱着这床被子直接从楼上跳下去。
费洛走到她旁边:“我帮你一起铺?”
江狸下意识想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为什么不是你自己铺。”
“那你帮我?”费洛笑了笑,主动化解尴尬,“两个人快一点,而且我没做过这个,更需要你的帮助。”
这下江狸也没什么好怼的了,把被子一角丢给费洛,自己走到对面另外一角套好,对费洛说:“帮我抖一下,抓牢点。”
二人合作,事半功倍,很快就铺好了床。但费洛看着这床粉嫩的凤穿牡丹,心里很不是滋味,而且越看越觉得难以接受,但凡是碎花他都接受了。
他忍不住说出心里话:“真就这一床了?你别是整我的吧。”
“我整你干嘛,这个很舒服的。”江狸觉得莫名其妙。
“那你也睡这个?”费洛问完这个傻逼问题就后悔了。
“当然不。”
江狸转身下楼,背后传来一声清脆的“靠”,不自觉笑弯了嘴角。
晚饭间,吴溪园问起蓝熠来这儿做什么。蓝熠说她是写歌的,这次受人之托要写一首歌,特地来这里寻找灵感。
一听到蓝熠是位音乐人,吴溪园顿时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江狸。
江狸面色如常,对蓝熠道:“客厅里有架钢琴,您需要的话可以用。”
“我刚想问呢。”蓝熠笑得亲切:“那架钢琴是你的吗?”
“算是我的,平时会弹。”
蓝熠惊喜道:“是吗,喜欢音乐吗?”
江狸一愣,低头扒碗里的饭,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吴溪园岔开话题:“小洛是不是没带什么衣服来,猫儿你吃完饭陪小洛去商场买几件吧。”
蓝熠道:“没事,不用麻烦,我一会儿让助理买好送过来。”
但江狸没想到,蓝熠也让助理帮她买了衣服。她有些无措,往厨房看去,外婆正在洗碗。
蓝熠揉了揉她乱糟糟的脑袋,“只给一个小朋友买东西的大人可不是好大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风格,托人随便买了几件,希望你能喜欢。”
江狸看着精致包装上的奢侈品logo,不好意思道:“怎么能让您这么破费……”
“跟你们的盛情款待比起来,这几件衣服简直太不足挂齿了。”蓝熠拍拍江狸的肩膀,“我会跟你阿婆说的,你就放心收下吧。小洛要是欺负你了,蓝姨替他跟你道歉,希望你别往心里去,他是少爷脾气了一点,但没什么坏心。”
“他没欺负我……”
蓝熠笑了起来,“那你帮我把衣服给他送去?我去帮吴老师搭把手。”说着,挽起毛衣袖子往厨房走。
江狸提着一大袋衣服走到客厅,费洛正躺在沙发上打电话。
王颂年扯着嗓子冲电话喊:“洛子,For.teen今晚辣模劲舞,来不来?”
“不去了,我现在人在岚城。”
“你去那穷乡僻壤干嘛,跑这么老远泡妞?要不都说走出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是寻找新欢……”
江狸无声无息地走到沙发旁,把衣服放在他脚边,正准备离开。
费洛:“滚。”
江狸身形一顿,抬眸看费洛。
费洛连忙笑着跟江狸解释:“不是叫你滚。”
“靠,还说不去泡妞了?”王颂年笑骂。
拿人手短,拿人手短,拿人手短。
江狸在心里默念三遍,无比平静地离开了客厅。
“我去岚城是跟我姑采风。”费洛拿着电话,目光追随了江狸一会儿,见她拿出耳机在落地窗外的地板上坐下。
“蓝老师又要写新歌啊,这回是给谁写?”
“杜枫。”
“卧槽,真的假的,他俩不是分手了吗?”
“谁跟你说的。”
“圈里都这么传啊,所以还没分?”
“压根没在一起过好吗。”
“我不信。”
“爱信不信,挂了。”
王颂年那头的电子音乐震得人脑仁疼,费洛也懒得再和王颂年这个男八婆再掰扯下去,他挂断电话,看向落地窗外。
江狸盘腿而坐,手里拿着纸笔,与沉郁的夜色融为一体,像在大海中漂泊的孤岛。
费洛轻轻拍了拍她的左肩,见她茫然回头,对她笑道:“在干嘛。”
江狸按了两下圆珠笔帽,随口扯谎:“听英语听力。”
费洛在她身边坐下,淡悠悠道:“小朋友,撒谎可是要长长鼻子的。”
你是怎么有脸说我的?
江狸摘下耳机瞪费洛:“你很讨人嫌你知道吗?”如果她真是一只猫,现在已经气得胡须贴脸了。
“有吗?”费洛靠近端详她的眼睛,一绺卷发垂落,刚好遮住好看的眉骨,他嘴角勾起,确认道,“没看出来。”
江狸被气笑,递了一只耳机给费洛。
费洛戴上耳机,音乐从他的右耳涌入。这是一段轻摇滚伴奏曲,深情的钢琴演奏,像星空之下,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风的鸣唱,情绪渐进,如海浪般堆叠汹涌。
“这是什么曲子。”
“没名字的曲子。”
“那它的作者呢。”
“Nobody\'s gone.”
是无人离去。
还是一个早已故去的无名之徒。
费洛沉默下来,静静地看着江狸,音乐还在脑海中回荡,她看起来清冷而忧伤,如同月上柳梢时的夜莺。
“他的心灵映射出的世界,虽然痛苦,但一定很美妙,就像梵高笔下的《星空》一样。”费洛说,“他是位天才。”
“你这样认为吗?”江狸转头看着他问,神情渺远而认真。
费洛肯定地回答她:“是的。”
江狸转开脸,慢慢笑了起来:“谢谢。”
夜晚的风吹起她的发梢,她穿着海魂衫,满满的少年感。这狗啃过的糟心头发,也就全靠一张还不差的脸撑着了,费洛想。
“你在替这首歌填词吗?”
费洛的视线落在江狸手中的便笺上,上面写着:自由和爱,是最极端的存在。
“嗯,但是一直没什么灵感。” 江狸按了两下笔帽,又在指尖转了一下。
“我想到一部电影。”
“什么电影?”
费洛回忆了一下电影情节,说:“算了,不太适合未成年看。”
江狸一听就不乐意了,“你就成年了?”
“没啊,但我心理年龄满了,我测过,是22岁。”
“那我也要测。”
“你多大啊。”
“十五。”
“哦。”费洛若有所思,撑着手向后靠了靠,张口就来:“十五岁及以下测都不准的,小猫儿,死了这条心吧。”
“……”
江狸毫不留情地揪下戴在费洛耳朵里的半只耳机,“你怎么不长长鼻子。”起身头也不回地跑上楼。
“江狸。”
“干嘛。”
江狸停在暖黄的声控灯下,握着门把手,侧首看向楼下的费洛,像一帧定格的电影画面。
“祝你好眠。”他说。
江狸突然觉得心脏狠狠一跳,声控灯恰好熄灭,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在门口无声地站了一会儿,久到费洛以为她已经离开,才听到她轻浅的回应。
“晚安。”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像吃醉了浆果的斑鸠,笨笨呆呆地撞上了玻璃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