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文/白甜贞
随着“砰、砰”两声，小院门被野蛮式的推开发出不小的响动，刚满五岁的双胞胎一前一后汗流浃背的跑进家来。
妈妈，妈妈，又有电影看了。
外面的日头很高，前面出去寄封信的工夫，她自己也出了一身汗。虽与香港那边中断了通信，付矜瑜还在毅然坚持往北京的“功德林”写信，只要不被退信，她就要一直写下去。在信中，她告诉黄伯父当下人们的境遇，感叹自己的幸运，恳请他保重自身，多多表现，争取早日归家团聚。
回到家不久，付矜瑜坐在客厅陪着女儿边玩边教她一些低龄有趣的早教知识，听到了外边的动静，和孩子乍乍呼呼的喊声，便知道他俩不是饿了就是渴了。
她闲在家里无事，就用程可则带回家的旧报纸，细致地团成几种立体形状，又用调好的米浆糊一点一点的糊好，每做好一个便交到女儿的小手上，让她去把玩、随她去撕。
程军芯坐在地垫子上，瞪圆了大眼睛看着妈妈一点一点的将一片一片的旧报纸做成了圆球、星星、还有套在她小胖胳膊上的手环……
东西一到手，她张开小爪子就忙着摇晃的撕开探索了。
小手能给撕开的，便铆足干劲撕，要是旧报纸团的太紧，小手撕不动了，便上嘴咬，不一会儿便见她“噗、噗”地往外吐纸屑。
俩儿子回来了，想必不是饿了就是回来喝水的。付矜瑜低头温柔地提示坐在软垫上绷着小脸儿嘟着小嘴巴无比认真干活的程军芯，示意她把几个残存的圆球的形状从一个小竹框里抓出来，再放到她指定的另一个小竹篮里去。
她从软垫子上起身，刚要去拉开客厅的门，俩儿子便冲进屋来。略弯下腰一把将俩儿子拦住，带到卫生间简单洗漱，洗洗小脸儿和小手、擦擦前胸和后背，又给他俩换上新的小汗衫背心。她说：
有电影看好啊，你们去看，到了礼堂和小伙伴围在一起玩，看着脚下的路，不要低头跑，别被大人们挤着了啊。
他们军区倒是时常能在礼堂看到电影，都是些革命题材的黑白电影，为数不多的片子轮换着放。礼堂每每人满为患，军人、军属、孩子们挤的到处都是，只是，她早就没有挤进去观看的兴趣。
俩孩子不约而同的点头。
妈妈，要带上爸爸给做的竹水小筒吗？程军洋问。
俩孩子换妥干爽的衣衫，随着妈妈一个眼神，便自觉地坐到了各自的小矮椅上。
那是闲暇休班的时候，程可则找来的几截短竹子，他带着孩子们蹲到小院做出来的盛水器皿。
他家的孩子太喜欢到处蹦哒着玩，汗水是一身一身的流。而军用水壶太重，小孩子背着过于沉重。他转动脑筋联想到打仗时随渔船摆渡生活的渔家大多用长竹储水，就专选了几截短细瘦的竹子，给俩儿子做成迷你盛水器皿。之后，她又给配上了一条绣着几只蜻蜓的棉麻宽布绳，偶尔俩孩子跨上带出去玩耍，玩累时渴了，拔下塞子就能喝水。
吩咐好俩儿子坐等，付矜瑜从厨房端来两份水果冰沙放到孩子专用的矮几上，示意他俩吃。听孩子说想跨上小水筒，也点点头说：
带上吧，你们兄弟俩一人跨着一个，渴了就拔下竹塞喝上两口。吃完水果，再给你们一人吃一颗水煮鸡蛋，好吗？
嗷嗷~
小水筒是好，只有他们有，别的小伙伴都没有。不过，妈妈每次都往里面撒盐，兄弟俩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明明他们更喜欢喝甜甜的水啊。
往嘴里送入一勺果肉，合上小嘴巴咕叽几下咽下肚之后，程军海说：
妈妈，大海想喝甜甜的椰子水。
那迷你小水筒也就能盛150ml左右的水量，孩子运动之后出了汗，身体的水分严重流失，付矜瑜只给他俩盛淡盐水，从不往里面加糖或果汁。她坚持：
你们俩还是喝点淡盐水吧。
双胞胎相视一眼，程军洋率先不乐意：嗯~妈妈~
俩孩子吃着水果撒娇，明显不乐意喝微咸的水，他俩想喝甜的。
通过淡盐水能够补充钠、氢离子，对于电解质失衡能够起到预防作用，也可以预防低钠血症。故而，在原则性的问题上，她一向是有所坚持的，摸着俩儿子的脑袋和他们商量：
乖宝宝，等你们看完电影，回到家再喝甜甜的水，好吗？
妈妈果然不同意，程军洋嘟着小嘴巴，只好妥协：好吧，妈妈。
程军海举着小勺比划着说：妈妈，我们一看完电影就回家哦。
孩子越大越懂事，付矜瑜不把他们当小孩子，有事便和他们商量着来，程军洋和程军海一向是识劝的。
行，妈妈和妹妹在家里等你们啊。
哦哦，冲啊。
吃掉水果和鸡蛋，在家里补充完能量，跨上小水筒，俩大娃又跑走了。
……
口号天天喊，广播天天听，全国人民时而能听到某某被|打|倒、被|下|放、判|劳|改的消息。
休班在家的韩育斌窝除了去食堂打饭，就是在家里照看女儿。一边打着蒲扇哄着又大了一个多月的女儿学翻身，顺便琢磨他自己的那堆理不清的乱麻。
思绪翻转，原本在起义当年的第八个月，经过组织上长时间考察后已吸纳其入党，成为了一名□□员。可最近，有不少关于他的资料被提报了上去，这让他感觉很微妙。
要知道，在海上，除艇长外，二号人物是轮机长而并非大副，这是惯例。
军人掌握航海技术，可航海技术与机械工程，是两门不同的复杂学科，轮机长并不是谁都能干的了的。在机械这一点上，韩育斌很自信。
当年起义后，一批国民党海军军官加入到解放军的队伍里，他卸掉轮机长军衔，担当了一名轮机高级技术员，但事实上，他干的一直还是轮机长的工作，几年来，他还手把手地教出了十数名轮机技术员。数年以来，他们相处融洽、谈笑风声、不定什么时候就谈到了哪里、聊到多深。
可是，他在独处时规纳出来，从近日会议的风向里，各项针对他的批评声中，有些细节是只有待在他身边最亲近的几名轮机技术员才知晓的。这是徒弟要坑师傅的节奏啊，只是，究竟是谁或谁们呢？
儿子聪慧，妻子又刚产下娇女，本应是最开怀得意的时候，可韩育斌却敏锐地嗅到有股风雨欲来的危险，好似带着一股腥味儿。
……
双胞胎儿子长到五岁，一直没送去幼儿园，这在军区也不是个例，在家做完妈妈安排的趣味小功课之后，便整日在军区家属院到处和差不多大小的小伙伴们晃悠着玩。
女儿过了一周岁半之后走路愈加稳当，洋娃娃似的小丫头扭着小胖身子在家里四处晃悠探险，小嘴儿说话巴巴儿的利索。
虽然海南岛是岛，虽然有军队不许乱的最高指示，在他们海南军区，仍推出了针对出身不好的军人和军属的学习班。
朱雪宜适时提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她还要奶孩子，离不了人，因此躲了过去。有的军属说要带孩子回老家看望父母，有的人说要去外地看望其他亲戚，也暂时躲开了。付矜瑜找不着理由躲避，只好日日去报到学习。
军属们就像上班似的，每天都要到学习班签到、上课，有时还要当众发言，展开自我批评。在付矜瑜看来，那根本不是自我批评，而是自我批判，无非是迫于现实罢了，真正自愿的或发自肺腑的又有几个呢。
这一切的一切，让付矜瑜的心越来越躁动，她想带孩子出去玩玩，散散心。南海的岛屿众多，其实付矜瑜还没有真正去别的岛上看过呢。
数月前买的那批棉麻布，都让她悄莫莫地在家缝制成了衣服，也是因为她有一个计划，她想带着仨孩子来一个小海岛之行。
这不，刚想吃海货，哟嗬~转角就看见了一个卖虾皮儿的。程可则即将要上船执行巡视海岛的任务，要是能将他们母子四人捎上，岂不美哉！
身经百战的程可则，接招吧！
……
什么？
又要出去玩？
不行啊，不行。
不是才去农场没多久嘛。
媳妇儿，你这是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啊，得改，要好好改改。程可则虎着脸站到客厅，一连五句话否决道。
三个孩子坐在客厅书柜旁边玩自个儿的，时不时的抬起萌萌的大眼睛看看爸爸和妈妈。
付矜瑜才不怕他的大黑脸呢，她走上前一把搂住他的胳膊，摇晃着撒娇：
什么没多久，都好几个月了，真正说起来那都是去年的事情了。再说，你不是说要经常带我出去玩吗？在我的定义里，现在就可以再出去玩一趟了。又不是我一个人去玩，我还带着仨孩子呢。孩子们也需要适当的换换环境、开开眼界。
“要经常带她出去玩”这话自己说过吗？低头看着她，认真想了想，程可则不否认，这话他确实说过。那次，从农场驱车回军区的路上，是对她说了这么一句。现在看来，这话不该说，这不又给自己摊上事儿了。
说……是说了，这话……我是说了，但是，我这是带兵去执行任务，不是玩。带上家属去巡视海岛成何体统，嗯？
虽说表达得有些嗑嗑巴巴，程可则该拒绝的还是拒绝。出门就是海，别的地方都差不多，有什么好看的。更为重要的是，所有岛屿都处于军管状态，她能去哪个岛啊，没人接送哪个岛她也上不去、下不来。
付矜瑜：谁要跟你去巡视海岛了，人家只是让你送我们过去，找个美丽的小海岛，让我们玩两天，就成。好不好嘛？
扭着小腰眨着大眼睛，付矜瑜感觉自己都快对他使上媚眼儿了。
不好。
程可则的行事原则不容侵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媳妇儿这明显是为了逃避上学习班嘛。
“哼！”一把松开搂着他的双手，付矜瑜双手叉腰后退一步，转向客厅里的孩子们，颐指气使地娇声问：孩子们，爸爸不同意带我们出去玩，你们说怎么办？
程军洋：不给爸爸吃饭。
程军海：不给爸爸吃菜。
程军芯：不给爸爸喝水。
末了，付矜瑜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不许你上床睡。
一时之间，腹背受敌、四面楚歌的程可则，搓着大脑袋走到小院儿转了两圈，回到屋里大大方方的坐到沙发上，对着媳妇儿问到：今晚上有红烧肉吃不？
结果，人家一个眼神儿也没给，回卧室了。
呃……程可则摸摸鼻子追过去，他坐到床边，背对着媳妇儿语重心长地说：
两年前，我在海上救下一位渔民夫妻，那天的风浪特别大……
付矜瑜倚在床头抱着一本书，眼皮儿都没抬：你说书呢？
程可则扭过头看着她，一拍床板：什么说书，我是说，你们要是真想上一个小海岛也不是不行，自己坐客轮到洲公岛，之后上那个渔民的船，就去桔公岛吧。我提前和他打好招呼，你们玩好了之后，再让他送你们返回洲公岛，你们再搭客轮回来。
抛开书本，付矜瑜一个猫扑，扒过他的肩膀接连问到：
啊？
程可则，你是认真的吗？
桔公岛在哪里啊，风景美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