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文/白甜贞
傍晚,孩子们放学到家没看见大堂哥,七嘴八舌的问过之后,了解到程至兵是提前去了军营,心想反正军营又不远,也就没作他想。
而满心兴奋的程至兵,跟着战士们在那边还没撑住两天,就被高强度的操练吓退。他也想反正二叔家离的这么近,趁着夜色溜出去方便的紧啊,眼看快要蹿到墙边,瞬间就被巡逻的卫兵发现了他那高大的瘦麻杆身影。
从黑暗的墙边押着意图逃跑的程至兵走到路灯底下一看,竟是他这小子,气势凶凶的卫兵们相视一看,都被气乐了。
这憨小子的来路他们多少都知道,是某位大首长家里的亲戚,作为插班生准备过些日子在今年秋季入伍的。随着几声呵斥,一组卫兵押着他走到值班室,经过值班班长一番盘询,果然了!程至兵说这两天的训练太过辛苦,想吃二婶做的又香又好看的饭菜了。
了解清楚后,值班班长示意那组卫兵继续去巡逻,待他回过头,踢了踢蹲到墙根那里垂头不语的程至兵,笑骂:
指导员交待的果然没错,对你小子是得防着点,呵呵……这才两天,你就敢出妖蛾子了啊。我说……你这还没入伍呢,就想当逃兵了?
一听“逃兵”俩字,爷爷和二叔那两张黑脸齐刷刷地立即跳到了他脸跟前,吓得程至兵立马跳起来反驳道:
胡说,俺……不~我不是想当逃兵,就是想到军属区我二叔家里吃顿饱饭。
嚯!
这小子真他娘的高啊。
刚才这小子双手抱头半躬着腰猫着走进来,他们一时失察没留意,这小子居然长了这么大一个高个,就他这副身子,要是扎到水里,没准儿下一回游泳比赛的时候,浪里白条~呵~第一名~呵~啧……
收起胡乱作想的小心思,看了一眼坐在窗台那里忍俊不禁的值班员,值班班长抬着头走近两步却也刚到程至兵的肩膀位置,咳……身高不够,气势来凑,他似非笑:
这么说,是我们这里亏待你了?没让你吃饱,嗯?
军营的伙食不管好孬,也不管你的饭量有多大,可以随便吃,吃饱了算。这对于刚从饥饿边缘走过来的程至兵来说,已经是相当相当不错的了。但是,话又说回来了,甭管哪个人,要是见过、尝过他二婶做的饭菜,呵呵……曾连续吃过三天的程至兵敢打保票,谁都得想啥时候能再吃一顿。
不觉沾染上“娇奢”之气的程至兵,底气略显不足地回答:
那……那倒不是,军营的伙食很不错,我就是……就是想去军属区那……
不需去管是哪一位首长家的事情,他们有纪律不能乱打听。要是平时,但凡抓着溜小差的兵,少不了写检查,严重的还要关禁闭室呢,扯了扯衣襟和腰间的皮带,值班班长虎着脸训道:
胡闹,你以为这是哪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刚来两天,尚对纪律一知半解的程至兵:
我……我没想走啊。
还敢反驳,上去对着他的小腿就是一脚,双手一背,回过身来的值班班长,教他说话:
没规矩,说话之前要喊报告,第一天出操的时候没教会你吗?
小腿处传来的疼痛使他猛醒,出操的时候确实教了,这不一紧张又给忘记了嘛。挠了挠头的程至兵,一跺脚绷直身体高喊:
报告,我……我绝不当逃兵。
这小子确实像个当兵的样子,在心里点了点头,值班班长摇着脑袋不无可惜地说:
大个子,看在你还没入伍的份上,今晚这桩事儿我只汇报给指导员,哼哼~我要是汇报给首长……你猜会不会取消你的入伍资格?
首长?哪个首长啊?不会是二叔吧?千万不要啊,二叔再三交待他到了部队上要肯吃苦、守纪律的,一想到六亲不认的二叔,吓得程至兵连连摆手又哀声求告:
别,别介啊!我……我不出去了还不成?
这小子还有一怕,那就还有救。一把拉开办公室的门,值班班长跨出门口,回身喊道:
哼,希望你引以为诫,走吧,跟我去见指导员。
不仅没往前迈步子,程至兵还向后退了两步,吱吱唔唔急得冒汗:
啊?我也要去见指导员吗?
没忍住插了一句嘴的值班员:说话之前喊报告,你小子学不会啊。
看了一眼值班员,受教了的程至兵在值班室内稳稳站定,声音由高转低:
报告,我困了,想回去睡觉,指导员我就不去见了行不行?
这才几点就想睡觉了,刚才不还说还想到外头吃顿饱饭的嘛。面对不老实的新兵,值班班长迈进值班室走上去又是一大脚,边踢还边催:
你倒是滑头,耍什么小机灵,快走吧你。
……
第二天上午,程可则就知道了大侄子意图未遂的糗事,他冷哼一声,命令道:
嘉奖巡逻的卫兵,以后不论是谁,胆敢翻墙者,一律军法处之。
就这样,虽然近在咫尺,在老长时间之内程至兵都没有机会再到二叔家里。
……
程家小院的生活一如既往的温馨,与他夫妻多年,程可则要是不想说或不能说的话,怎么威逼利诱都是不成的。
就这么着,从那天晚上起,付矜瑜足足等了三个来月。
某天下午,程可则哼着军歌推开小院门,大踏步走进客厅,摘下军帽、换好拖鞋的他,步履轻快地走到书柜那边猛地抱起安静坐在软垫子上玩积木的于军林,将小孩儿高高地抛起,又稳稳地接住,逗得刚满两岁的小林林尖着小嗓子又惊又叫。
客厅里一大一小的喊叫声,引得在厨房忙碌的付矜瑜拉开门提着锅铲走了出来,还在想他今儿怎么回家这么早,不等付矜瑜询问,程可则爽朗的直接说:
小林夫妻到了。
真的?
看着他郑重地点头,把付矜瑜高兴得握着锅铲直转圈圈。
她脸上笑开了花儿,上前从他怀里接过呲哇乱叫的小林林,抱着沉甸甸的小孩儿回到厨房放下锅铲,关上火,才走回客厅沙发上坐下。
夫妻俩坐到一起,有伯妈护驾的小林林,时尔从伯妈肩膀上探出小脑袋,时尔再伸出小爪爪,时不时的就要挠程大大一下下。
臂弯里护着和他程大大嬉闹的小林林,小孩儿被逗得不停地咯咯乐。
听他低声详细一说,付矜瑜才知道,这多半年以来,小林夫妻在国内多个关押犯人的地方和劳|改|农|场反反复复的兜圈子,费了好多工夫才算转到了偏远的海南岛上来。
深知,程可则行事向来是计划周密、滴水不漏的,瞧这事把她都瞒得严严实实的。
付矜瑜:那他们俩在万亩橡胶林场算是改造的还是?
程可则:算普通工人,和普通职员一样拿工资。
付矜瑜:真的?那他们以后就可以自由的行动了呀,小林林也可以见爸妈了。
说罢,本想要向上托举,可小孩儿被养的很好,两岁的身体已然重了,她那小胳膊试了两下都没托动。轻轻的拍了拍闹腾不已的孩子的小脊背,正好自己也有事要求他,付矜瑜手臂一扬高兴地对他说:
太好了,程可则,你太牛了。说吧,你想吃什么,今天做给你吃。
红烧肉。
捧着小孩儿的脑袋,“啾,啾”亲了小林林脑门两口,立马美得小孩儿对着伯妈的脸颊也回了一个湿哒哒的亲吻,看得程可则很是羡慕,心想难道不应该是向他献吻嘛。瞅了一眼身旁‘眼睛里似乎有话’的男人,只顾高兴的付矜瑜立即应承:
行,红烧肉就红烧肉,我这就去服务社买五花肉去。
前几天往他山东老家邮寄孝敬钱的时候,也寄走了装着几包干粮的小包裹,还在信封里多夹带了二十斤全国粮食,程可则只知道家里存下的粮票是不多的,不由地出声询问:
肉票够不够啊,票多的话,多买点啊。
猪肉票攒了有两斤二两,这些日子一直没用。放下小林林,付矜瑜回房拉开抽屉将肉票全数带上,走到客厅对他说:
我把票全带上。
和其他地方买鱼要用鱼票不同,在他们海军军区这边,鱼货海鲜家家户户都能吃到,很多东西还都不要票,但就是那些东西很腥气,让来自天南海北的人们忍着鱼腥气偶尔吃一吃还成,天天让他们吃,早已经厌了。
别人不喜欢买的东西,偏偏付矜瑜爱买。能否去掉所谓的腥气儿,就看做饭的人的手艺所炮制出来的菜肴好不好吃了。
撇去鱼货海鲜不讲,服务社供应的其他肉类实在少的可怜。牛肉完全不用考虑,就连但凡要是想吃点猪肉,虽不算太难,但也没那么容易,因为要猪肉票啊。
从结婚以来,让程可则最念念不忘的就是她给做出来的红烧肉,今天必须给管上,付矜瑜带上钱和票,领着小林林欢欢乐乐的出了门。
……
晚上,坐在欢欢乐乐的程家餐厅里,给每个孩子各分走两块,盘子里还剩下许多四四方方的红烧肉,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那恰到好处的焦糖味……
口水吸溜……
这男人盯着那盘子红烧肉,眼珠子都不带错一下的。忍着笑意,付矜瑜双手握着盘子边角,抬头正对程可则,柔声说:
正要和你商量呢,能不能给申请一辆汽车,呃……搬钢琴使的。
眼睛盯着红烧肉,他手上倒是先夹了一筷子豆芽菜入口,咯吱咯吱的咀嚼起来,嘴里没味儿的说:
怎么又申请汽车,前些日子不是刚派车给你们拉过一回架子床嘛。
架子床是在附近渔村定做的,她和朱雪宜两家出钱做好了四张双层的架子床,用汽车给送到了于大舟的家里。他们三家的孩子多,她们带着孩子偶尔去于家山房住一晚,没有合适的床铺哪成呢。
这两回用汽车的频率,确实在时间上挨得有些近了,瞥了一眼边吃菜边看热闹的孩子们,付矜瑜悄悄将那盘子冒着热气的红烧肉向前推了一丢丢,语带撒娇道:
哎呀,这不是不凑巧嘛。雪宜嫂子闲在家里教孩子唱歌,她是懂声乐的,又会弹钢琴,一时没忍住,就去储物间打开那架钢琴教了孩子们,明明房门都是堵得严丝合缝的,但不知道怎么的,还是有声音漏了出去。
豆芽菜不好吃,地三鲜也没肉味儿,现下一门心思只想吃肉的程可则眼皮微微一掀,微抿嘴角,咽下嘴里的食物问:
被人举报了?
呃……这男人真是,总是一问就问到要害处!付矜瑜的表情不太自然略有些吱吱唔唔:
应该没有吧?
是住在韩家楼下的一个邻居去食堂打饭的时候碰到了才好心悄悄的提醒雪宜嫂子说在楼下听到声音了。就这,还不把雪宜嫂子吓个够呛啊!
所以,我们一商量,不如把那架钢琴送到于家山房靳嫂子家里去,她那里在荒郊野外,连革委会的人都不稀罕去那边,最安全。等把钢琴搬到了那里,想怎么弹就怎么弹。
瞧把你美的。
怎么了嘛,一辆汽车,你就说给不给办?
哟荷~还威胁上了啊!
你要是不给汽车用,这盘子红烧肉不给你吃。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红烧肉是我事先挣下的,与搬钢琴的事不相干。
父母俩人互相把着那盘子红烧肉不撒手,与憋笑的俩哥哥不同,小了几岁的程军芯放下小短筷子,拍着小手笑:
呵呵呵……好玩,爸爸妈妈好好玩。
嘴里还有没嚼碎的食物,就急着要跟姐姐一道凑热闹的于军林:
呵呵呵呵……大大不油,伯妈加油。
一侧首,雪白的脖颈从乌黑的卷发下露了出来,在程可则的注视下,付矜瑜对着孩子微笑问:
哦?小林林是说给伯妈加油,不给大大加油,对不对?
嗯。
这屋子里大大小小的都是媳妇儿的同盟军,程可则轻叹一口气,他是真担心红烧肉会凉呀,但也关怀道:
靳二芬在那座小山包上侗养的鹅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第一批鹅苗死了一大半,栽种的龙眼、荔枝、枇杷那些果树苗也没活多少,把靳嫂子心疼的好几天吃不下饭。
渔民不会种地,村委分给他们家的小山包,自是需要比常人多费些时间去学习的。想到这些,程可则便说:
这样吧,过几天司务连那边派人过去看看,凡是她在山上养大的鹅,我们海军军区都给收了。这样她能安心伺候那座小山包,以后也不会惹上麻烦。
两手轻轻一拍,付矜瑜笑了:
那好啊。
于家有“渔民之光”的荣誉是好,但要是能与你们军区的司务联动,那就更好了。毕竟,靳嫂子现下是艰难地光往山上撒钱了,这个时候革委会那些人还瞧不上,要是以后她真能把鹅满山遍野的养成群,肯定会被割尾巴的。
随后,她那双大眼睛骨碌一转,想通了。微笑着将整盘红烧肉往他手边推了推说:
既然,司务连会去人,那就顺便把韩家的钢琴给抬过去吧。
端起裙带菜蛋花汤碗,咕咚喝下一大口,嘴里依旧没肉味儿的程可则,瞥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红烧肉说:
韩家住在楼上,搬那么大的家伙,没点动静是不可能的。回头我找人寻个中午或晚上悄悄去搬吧。
有他答应就成,安了心的付矜瑜真真正正的放松下来,甜甜地看着他笑着说:
好,那我让雪宜嫂把东西收拾好,恭候你们上门去搬。还有,韩育斌前几天刚回来,他最近休班闷在家里看书,也能帮着搭把手。
点了点头,程可则指着那盘子红烧肉,虎视眈眈地询问:
嗯,这下我可以静下心来享受红烧肉了吧?
可以,可以,程大爷您请。
她这一番谄媚的小作派,惹得孩子们又咯咯咯地笑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