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化成风(下篇)
“小心!”
对于三井寿来说,彼时彼刻,彼情彼景,是个灾难。
太暧昧了。
就在刚刚一只猫沿着住家户的围栏,把盆栽蹭掉,亏在他反应及时,少女整个压在他身上,一条腿恰好卡在他两腿之间,纤瘦的身体就在怀里,温热的吐息就在耳边。
只不过,他没料到自己的兄弟竟然起了生理反应,也是他第一次会往那方面去联想…
一阵燥热让三井觉得抓耳。
还有刚刚那句话,怎么断句比较好?是“我很喜欢,寿君”,还是“我很喜欢寿君”?
三井的心剧烈的跳动着,他的呼吸也越发局促,“我很喜欢寿君”在他脑海里不断徘徊。
他知道衫纪梓的意思,但他无论如何也断不开这句话。
两个人颠在路边,衫纪梓一向是慢吞吞的却还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头发却缠在了他的衣领口子,脸颊被迫贴在三井宽阔温热的胸膛上。
“抱歉…喂,你还好吗,没受伤吧?”他因为说话在胸腔颤动着。
梓沉溺在他熟悉的气息里,神色局促,她刚想说“没事”,三井弯下腰将她捞起,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掏出钥匙,瞭起眼皮:“走吧,我今天骑车送你回去。”
三井把黑色的外套脱下,帮衫纪梓拉上拉链,包裹得严严实实:“穿上,晚上风大。”
身高差的原因三井的外套长到膝盖,衫纪梓纤薄消瘦的身板套在不合身的外套里给她添了份呆萌和喜感。
他勾了勾鼻子笑得有些玩味:“噗,还挺适合你的。”
“讨厌!寿君不许笑! ”
梓红着脸扭过去看向那辆熟悉的黑色摩托车依旧停在三井的车库里,而自回到篮球队之后,从坐骑上落下的灰尘看出已经闲置许久了。
路灯昏暗,三井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的,他知道衫纪梓会害怕,不自觉地松了油门,放缓了速度。
“下坡了,抓紧。”
那是他曾经最喜欢的一段路,会有一种青春明明在加速,而这一刻属于他的感觉。
梓伸出手小心翼翼抓住他的衣角,三井带着她缓缓向下俯冲,他的后背宽阔,尤其是躬起的肩胛骨明显,相比于从前的凛冽,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个大男孩,少年感一点点灌满鼻息。
一阵晚风拂过,衫纪梓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有一缕头发不听话地贴到了他的后颈上,暧昧总是不受控制。
衫纪梓伸出手,把它勾下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肤,应该没有被察觉吧…
轻轻刮过,像羽毛的触感。
三井寿握着摩托车把手,直视着前方,眼睛眨了一下。
沿着湘南海边一直往前行驶时,衫纪梓惊奇地发现,道路两边的灯如有感应似的,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光线浮动,像宇宙里被忽然点亮的星河。
她自己能感受到一股十分强劲的能量从体内闪亮亮地喷涌上来,满心都是幸福的感觉。
像是和喜欢的人在宇宙的中央。
倏忽,因为一个拐坡,衫纪梓受惯力冲击撞在三井的背上,整个人又一次贴在他身上。
这会儿,骑着摩托车的三井身体好像比刚刚还僵,他感受到衫纪梓柔软的脸颊贴在后背,以及少女柔软的胸.脯,还是浑圆状的。
三井寿的喉咙一瞬间再次痒了起来。
衫纪梓在后面立刻坐直身体,连忙说道:“对不起。”
三井没有回答,舌尖抵住下颚,继续往前开,半晌才想着接话,“…就要到了。”
“好,”衫纪轻轻地答应着,她抱着三井的腰侧,有些话还是无法顺溜地说出来。
她明明知道,越是想把脑子里想的爱与喜欢表达出来,这些话语越容易变成粉末,随着往前倾倒的颓势,随着风零落飘散,所以说不出口。
三井单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子挽到匀实的小臂处,他身上的散漫劲消失了,背脊挺直像是值得依靠的大树,贴在他身边,内心就会得到富足的安全感。
他眼神专注看着前方的路,灯光跳跃在眉眼处,雅痞又绅士。
衫纪梓收回视线,在临近夏天的夜空下,抬头望向月亮,夜晚突然变得无限悠长。
只浮起了一个念头: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片刻都变为永恒,那么他们是不是可以一直向前。
没有什么能再把他们分开,三井寿就是她遇到最好的少年。
她闭上双眼,心慢慢静下来了。
‘愿我和寿君,直到世界终结,未来也不会分开。’
摩托车戛然而止,三井扶着衫纪下车,到了门口。
“那么,晚安寿君。”只见对方没有答应,沉默了一阵。
衫纪梓回过头去发现他站在原地迟迟没有离开,灯光散落她看不清三井的表情,只是轮廓张开了手臂。
她没有犹豫得跑过去扑进三井怀里,缕缕光线投注在他们身上,拖长了的影子,交织在此处。
“那么,我明天来接你。”
三井说,他语气温柔,弯下身子盯着眼前的少女,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搭在肩头,整个人融在琉璃昏黄的路光里,清新又漂亮,这是他精心呵护的美好。
衫纪点了点头。
“我明天会带上自制的便当,”少女扬起在夜灯下带着红晕的脸颊,“寿君,今晚要期待下喔! ”
回去的路上三井火力全开踩着油门加快了车速,梓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从来没有骑过这么慢的山地摩托车。
而现在她会一直陪在身边,和衫纪梓在一起就当人生的沉重“咚”一下降临在他身上后,这种沉重就会减轻一半。
明明梓没有具体做什么,但不管精神处于何等放松的状态,都不再会有任何紧张感向自己袭来,而是一种恰到自然亲切温柔的感觉。
只要有你在,哪里还需要期待别的。三井嘴角上扬不由得浮起了笑意。
到家后三井简单冲洗了身子回到房间,内心明明觉得很幸福,但这幸福似乎还不够。
今晚带准女友回家见双亲这件事,似乎一切都可能发生,这使他睡意全消,按理说他还有两年不到就成年了,而衫纪梓…
他望着天花板算了算。
三年也太久了,他都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可若是以后贸然提出一些奇怪的要求,衫纪梓会怎么想他呢。
Q版的小梓像是一只炸毛的小奶猫突然蹦跶出来,脸颊熟得像番茄,对他大喊一声:“Hentai! ”然后愤然退场。
他被自己羞耻到并把整个身体迈进被褥里。
正是夜深的时候。
三井再次被自己按捺不住的男.性.荷尔蒙点燃,此刻可以通过想象衫纪梓,仿佛是与一片巨大无边的夜睡在一起似得。
而现在脑海里可以不去考虑任何东西,只要闭上眼睛去感受她就行了,这便是夜晚的尽头。
翌日清晨,衫纪就开始准备起今天野餐要准备的食材。
她先炸好一些鸡肉,裹上蛋液,金黄色出锅,顺带着煎了几个小香肠。再做一个通心粉沙拉,放上黑胡椒,牛奶。
像极了新婚夫妇,妻子正迎着阳光,挤上围裙为还在熟睡的丈夫张罗起居和厨房的梦幻场景。
而她很期待看到三井打着领带从卧室里出来,一脸睡眼惺忪地对她说早安,坐在餐桌前摊开报纸的样子。
梓若无旁人的哼着曲调,手里捏着饭团,放上盐,昆布,鲑鱼碎,再用海苔包裹,切开,小心翼翼的装进便当盒。
“大功告成! ”摆盘如此精致的料理便当,令人很有成就感。她认真对待料理的每一道工序,这是展露厨艺的机会。
让朋友们享受到自己亲手做的便当,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还有,寿君,他会如何评价呢?
外面响起摩托车的轰鸣声。
难得不用穿校服,梓换上一条绑脖白色连衣裙,乌眸红唇,玉颈香肩,裙摆下的两条腿纤长笔直,乖巧得好看。
“早安寿君。”她露出一个笑容,梨涡浮现。
“喔,早。”一瞬间,三井寿心底的某处被暴击了一下,不轻不重的落下一笔,尽管他整个人装作若无其事,内心却难以形容。
衫纪抱起六花,它赖洋洋地任由她放进了包内,轻轻叫了一声。好像闻到了食盒内便当的香味,把头探出来,瞧着衫纪手上的食盒。
三井接过了食盒:“有点重哦,装了什么?”
“先保密,”她神秘地笑了笑,“一会就知道了。”
到了野餐地点,木暮和彩子已经在准备了,当然宫城也不例外,大老远就扬声朝气得向他们两人招手。
有彩子的地方,这家伙哪会缺席?!三井和衫纪此刻在内心不约而同的吐槽道。
原本就是木暮组织的野餐会,为轻功湘北顺利晋级,并为迎接和海南的比赛而打斗士气,促进团队感情。
而赤木因为要上辅导班缺席,晴子恰好要帮忙看家,樱木便失去了兴趣,和洋平他们不知道到哪里鬼混去了,至于流川就留下‘真无聊。’便不了了之…
而剩下的湘北一行人正在摆放餐布和烧烤的支架,深蓝色天空下,蜻蜓飞来飞去。他们铺上好看的餐布,明媚又夺目。
“让我看看,小梓你带了什么。”
彩子打开了食盒,顿时发出了赞叹,“哇,这些都是你做的吗?不知道哪位男士能娶到我们小梓这样的妻子,还真是幸运呢哦吼吼吼吼! ”
一脸姨母笑的女经理正弯着眼睛用胳膊肘戳了戳三井的腹部。
上下双层的四格饭盒里排满了色泽迷人的料理,清新味道混合一起,看到大家开动后脸上幸福的神情,对于梓来说好比像刚奏完一曲完美的协奏曲。
衫纪被众人吹捧得脸颊泛起了微红,害羞地解释道:“没有啦,大家觉得好吃我真的很开心。”
“容我向你请教喔,小梓有这个手艺,我们队的那位也太幸运了。”彩子还是不愿放过三井,一直在喋喋不休开旁边那位少年的玩笑。
三井眉毛抽动了一下,故作姿态:“和学长开玩笑也要讲究分寸喔! ”(干嘛说得那么直白啊喂)
“那还不是觉得三井学长好说话嘛~”
彩子一语回应,又让众人立刻脑补起不男不女的长发少年那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不经汗颜。
“弄好喽。”那边木暮开心地说,“我带了一些烧烤的食材和工具,今天给大家展露一手。”
“太棒了! ”良田一脸满足接过彩子给他刚烤好的菠萝,“不过,我更期待阿彩亲手做出的手艺! ”
“那你可要等一段时间喽。”彩子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等多久我都愿意~”
三井一副百不当一的样子,双臂交叉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简直是毫不吝啬的调情。
这种时候好像总是风平浪静,湘南的海滩残留的热气迎面扑来,带着潮水的气息,便当的味道也让他回味无穷。
朦胧中,梓在阳光的照耀下,轮廓是那么的柔和,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撇开,又游离在衫纪梓的唇间。
她今天好像是擦了唇膏,像是玻璃质地的唇釉,粉嫩的颜色像是多汁的水蜜桃,给人一种忍不住想去吻她的冲动。
三井没察觉到自己那尖尖凸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他看向另外三个朋友,沙滩被海风吹得留下一道道波浪一样的痕迹,游人稀少的沙滩,只有波涛和他们嬉闹的声音显得越来越大。
那段至暗时刻,一个人总是这样聚了又散,来了又走。梓离开的时候还受了膝伤,本以为再也回不到篮球队,兑现不了约定了。
不知为什么,他总是恍恍惚惚觉得好像四周都是死去的影子似的,令人感到空虚凄惶。
这是他久违能感受到的阳光。这光直直地铺在了他的心底,一想到安西教练的那句,‘三井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就会一次次点燃重启的希望。
也许并不是湘北离了他三井寿,整个球队都停滞无法运作,而是他三井寿始终如一都没有放弃过他做为湘北队其中一名运动员的身份。
这样的自己终于回来了,是被衫纪梓救赎唤回来的。
“寿君,”衫纪感受到了身旁人的沉默,轻轻拉起了他的衣角,“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三井舒展开眉心,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在想自己的幸运,现在和未来都能吃到美味的便当。”
他也不知道经意还是不经意,指节蹭过她微红的鼻尖,触感很轻柔。
“朋友们,很抱歉,我来迟了! ”
远处传来了阳菜的声音。她匆匆忙忙,脸上挂了些薄汗,显出了些许潮红。
她把自行车停在草坪边,一路小跑过来,正好停在了烧烤架处。
而她的目光正被站在烧烤架前面正在忙碌的少年吸引。
木暮穿着一件蓝色的短袖,下面是一条全棉的长裤,看上去完全是便服,袖子挽得恰到好处。手里空空的只拿了烧烤夹,不经意抬起头推了下眼镜,阳光洒在额前的碎发上,他的目光平和。
“阳菜,这位是木暮学长。”衫纪连忙介绍说。
“你好。”木暮微笑着点点头。“你来的时间刚好,马上就可以吃了喔。”
他说话的特点,是往往把词尾温柔地拖成长音,在蔚蓝的天空下,他和善地微笑着。
阳菜觉得心脏有些快速地跳了起来。
怎么回事嘛,她也马上打起精神回答道:“学长你好! ”
“阳菜今天怎么来晚了呢。”衫纪梓小声凑到阳菜耳畔边问道。
“哦,我只是…啊哈哈,抱歉…”其实她是睡过头了,不好意思说出来。
“没关系,来的正好,已经可以吃了,给你。”说着木暮递了一串烤好的鸡肉串给离他很近的阳菜。
“谢谢学长! ”阳菜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尝了一口,唔!真的很好吃!
“看我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宫城和彩子从不远处的丛林走出来。他们手里举着一根细长的竹竿。
“那边还有个洞穴,这个废掉的竹子,扔在地上也没人管,正好可以拿来戳鱼。”
宫城指了指竹竿的下半部分,随手拿起一把小刀,削成一个尖头,一脸雀跃地跑去了海边。
彩子挽起了裤腿,脱下鞋子,还不忘招呼他们几个。
“唷西,貌似很有趣嘛。”
一拍即合,三井也被捉鱼活动所吸引,学起彩子的模样捡起一根细竹,下到海滩走了一会儿。
无带的浅口软鞋内立即落满了细沙,不过这海风吹得心情舒畅,阳光也淡淡的。
衫纪哭笑不得在岸边看他们的举动,“寿君,请小心点哦! ”
三井知道海水里面很冷,不能久留,但越是如此,就越留恋海浪的拍打声。
耀眼的阳光高高挂在天上,沙滩上少年少女们的一切都无遮无挡地晒在阳光底下。海水也如同平静的湖面一样,没有巨大波澜。
“好凉啊! ”三井一边像大男孩一样大声说着,一面跑进海里,消失在远处。
因为这蔚蓝的大海是那么的广阔,无边无际,很快三井就被吞噬在蔚蓝的景色里。
衫纪梓也站了起来,紧随三井奔向大海。
一开始海水凉的让人恨不得跳起来,但抬起头可以看到蓝天的映衬下,环海的山上郁郁葱葱,海边的绿总是浓郁鲜明。
而三井时隐时现,让人担心他不知何时就会消失不见,梓在后面游着,心中充满了莫名的不安。
不知道是不是海水太冷的缘故,总觉得三井会一去不回被海浪卷走,消失在海的尽头。
眼前,三井看准一条影子,举起竹子插了下去。扑了个空,这条鱼迅速地逃走了。他却毫无顾忌地绽开笑颜。
梓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三井这样没有负担的笑容。这两年他经历的黑暗,不足以摧毁他,却足以令他暂时消沉。
真正的英雄总要经过洗礼的,而这劫后余生,她庆幸自己一直都可以陪伴。这个少年是属于光的。而她,就是他的影子。
三井的好与不好,她都不会离开。
在海里玩了一会儿,几个人才上了岸,分享起烤好的肉串。
“你自己怎么也跟上来了,小心着凉。”三井帮衫纪拿干毛巾擦干被海水打湿的长发,一边让她稍等在原地,他去买点热饮回来。
梓把三井买来的热巧克力分给大家,自己也捧着纸杯小口喝起来。
看到阳菜,和彩子宫城已经围在一起玩纸牌游戏,木暮摊开一本书读了起来,时不时也会凑过去围观进度。
三井和衫纪坐在树下,六花趴在他们身边,舒服地眯起了眼。三井把它抱在掌心处,摸着它顺滑的绒毛,手感好极了。
“六花还是很喜欢寿君呢。”衫纪说。
六花仿佛听懂了,眯起眼睛答应了一声,接着又打起瞌睡来。
怎么会有这么懒的猫,衫纪梓失笑。
“我们两个一起把它捡来养大的,那是自然。”
三井说着惬意地躺在了草坪上,蜷起了一条腿,他很随意地解开了衬衫的两颗扣子,向着小梓招手。
“梓,一起躺下,躺在我身边。”他说。
“嗯…”衫纪有点儿害羞,突然间有个羞惭的感觉毫无来由地侵袭她,更别说躺在三井身边这样暧昧的行为,但是又佩服三井的不羁。
她靠在三井的臂膀下往后退缩,涨红着脸,慢慢地垂下长睫毛,好像是在跟睡眠对抗那样。
他们俩并排躺在这树下,闭上被忘却的双眼,此时起了一阵风,树影摇曳,有几瓣花朵飘落了下来,落进了三井的眼中。
孤独也迎来了黎明,变成春风,洒满在有阳光的坡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