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第四十九天
薛遥知到周家的时候,周虎正在哄宋圆圆用早膳。这些天宋圆圆怀孕孕吐得厉害,又因为担忧蜜山与薛遥知,瘦了好大一圈,见着薛遥知,她红了眼眶,眼巴巴的喊着知了姐姐。
“我没事我没事。”薛遥知和周虎打了招呼,然后坐到一边,握住宋圆圆温热的手,耐心的说道:“倒是你,才几天不见你,憔悴了许多,圆圆,你要放宽心才是呀。”
孕期的情绪本就敏感,宋圆圆掉了几滴眼泪后,委屈的说:“知了姐姐,山上太危险了,你就住村里好不好?”
“现在山上也住不了了,我应该会在村里住一段时间。”薛遥知说。
宋圆圆松了一口气:“这便好,你不知道你被燕公子抱下来的时候,有多吓人……”
她们说了几句话,宋圆圆也用完了早膳,周虎同她们打了声招呼,收拾了碗筷便出去做活了。
叶柳和唐宁前后脚也跟着到了,见着薛遥知不免就是一顿嘘寒问暖,并和宋圆圆一样,让她不要再去山上住。
薛遥知都耐心的答应了,然后她问消息最灵通的叶柳:“这阳雪宗闹出这么大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吗?”
“怎么会呢,我前两天去了趟湄水城,城里的百姓也都在骂他们呢!”叶柳立刻像是倒豆子一样的和薛遥知说了起来:“有书生写了请愿书,许多人都去签了名字,我也去了!那请愿书现在已经交到湄水城知府面前啦,不日就会送进青城去呢!”
在沐青州皇权与宗门分工明确,皇权之下百官负责民生、贸易、外交等一切事情,而若涉及修真界的事情,便由执州宗门全权负责,但在沐青州,皇权代表的是绝对的权利,执州宗门由女皇册封,阳雪宗犯了众怒,这请愿书只要送到青城,只怕他们这执州宗门,也做不得了。
唐宁想起前些时候她跟着众人一同冲上山时看见的一片狼藉,也很是恼怒,接着叶柳的话说:“这阳雪宗还想亡羊补牢,挽回声誉,如今正在湄水城里让他们的长老去讲道,还开设了医馆呢,却也不过是过街老鼠罢了。”
灼华当年的善举在百年之后至今仍有极大的影响,更遑论就在不久之前,她还以一己之力,令蜜山万物复生。
桃花神的美名传遍了大街小巷,阳雪宗的名声也越来越差,甚至还有散修声称,当年的所谓“天灾”,也不过是阳雪宗为了争夺地盘与其他宗门大打出手,引发了地动。
虽然这也的确是真相。
宋圆圆孕吐得厉害,最近一直都在家里养胎,听叶柳和唐宁一人一句,她也忍不住骂道:“这阳雪宗果真作恶多端!现在这下场都是报应!”
薛遥知并非第一次经历这种宗门作恶的事情,她年幼流浪时见到过不少这样的事情,但宗门势大,一手遮天,也不知这阳雪宗,最后会不会恶有恶报,不过不管如何,他们现在应该都是焦头烂额就是了。
正如薛遥知所想,阳雪宗已经因为蜜山的事乱套了,长老们在议事厅里已经待了好几天,也吵了好几天。
周长老阴沉着脸依旧坐在掌门的右手边,他脸色惨白,憔悴不堪,仿佛一夕之间老了许多岁。他右边的袖管空空荡荡,被燕别序砍断的手臂不可能再生出血肉,他后半辈子注定是个残废。
宗里的长老惹不起深受掌门器重的周长老,只能去口诛笔伐赵长老,赵长老觉得他好无辜,见着什么锅都甩在他的头上,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辩驳。
“怎么什么错处都成我的了?我一开始就说了不能破了这蜜山不允狩猎的规矩,难道不是周长老你先提出要清理蜜山的妖物吗?”赵长老嚷嚷道:“怎么,就因为你是掌门的左膀右臂,我们便说不得了吗?你捅下此等大祸,不赶紧去收拾烂摊子,反而还端坐于此,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赵长老越嚷嚷,周长老的脸色越沉,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即将爆发的怒火,在赵长老用手指着他空荡荡的右臂之时,他倏的出手,锋利的灵刃竟是生生割断了赵长老的脖颈!
赵长老的声音戛然而止,凄惨倒下,在议事厅当值的弟子立刻进来将赵长老的尸体拖走,并用灵力清理了那摊鲜红的血。
议事厅里寂静得落针可闻。
掌门有些头疼的看了周长老一眼,一个赵长老死不足惜,这阳雪宗多的是可以提上来做长老的人,只是周长老这性子,着实是……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掌门淡声开口:“诸位请回,明日继续吧。”
长老们立刻起身往外走,唯恐受了这池鱼之殃,唯独周长老依旧端坐于他下首,并未有回去的意思。
掌门皱眉:“周长老,你还坐在这里做甚?”
“此事掌门该当如何处理?”周长老盯着掌门,一字一句的说:“我瞧着那刚死去的赵长老,将他推出去,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你倒是摘得干净,当日你们下山时,撞上了那么多的凡人,而这些从湄水城里来的凡人,又有哪个不认得你周长老?”掌门沉了脸:“你们周家因着你在湄水城越发无法无天,尤其是你那个叫什么周耀祖的后辈,湄水城里早是怨声载道,我瞧着让赵长老去顶罪,怕是不能服众。”
“所以掌门还是想将我推出去?”周长老咬牙说道。
“你倒了,周家也就倒了,湄水城里自然是皆大欢喜,况且此事本就因你而起,你回去做好准备吧。”掌门冷漠的说道。
周长老倏的站起身,定定的看着掌门,眼神阴沉。
掌门怒道:“怎么?!你是想把我也杀了吗!”
“不敢。”周长老立刻垂首,他的语气平稳了不少:“我只是寒心,当年我与掌门风雨同舟,支持您登上掌门之位,如今却落得此等下场。”
简短的一句话似乎藏着什么隐情,掌门沉了脸,语气却好了不少:“铄言,的确是此事闹得太大,请愿书如今恐怕都已递上女皇桌案,若我不表明决心,只怕难以服众,你要多为我宗门考虑啊,阳雪宗若是不在了,周家在湄水城里,想必要过得艰难了。”
“掌门的顾虑我自然考虑到了,那请愿书,我已截下。”周长老淡声说,不顾掌门惊骇的神情,他接着道:“知府以灵鸟传递请愿书,在放飞时,灵鸟便被我射杀,如今飞向青城的灵鸟只带着一封祝女皇千秋万代的奏折。”
周长老的实力不低,而在这偏远的湄水城,官府里配的修士,能出其右者少之又少,他便胆大包天的钻了空子。
掌门使劲的拍了拍手边的桌案:“荒谬!纸是包不住火的!”
“那何不让此火烧得更大一些呢?最好将那群信奉桃花妖的愚民都烧个干净!”周长老一字一句的说:“反正,当年若非那桃花妖,湄水城里的凡人,早该彻底换血。如今,也不过让他们,顺应他们的宿命罢了。”
掌门顿了顿,他明白了周长老的意思:“你是说……”
“当日出现在蜜山的魔种,有目共睹,如今他出逃,心有不甘,遂集结魔种,欲以杀泄愤。”周长老平静的说:“魔种现世,屠尽湄水城,我阳雪宗全力驰援,损失惨重,却未能挽救这一城百姓。”
掌门沉默,但自周长老截下灵鸟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将整个阳雪宗拖下水了。这一招先斩后奏,让周长老将整个阳雪宗与他密不可分的联系到了一起。
周长老看掌门不再反驳,他唇角微勾,接着说道:“只是这计划里,还有一个变数,掌门神通广大,还望助我一臂之力。”
“你是说……那位霁华仙君?”掌门反应过来,问道。
“不错。”周长老眼中浮起一丝憎恨:“世人皆知这霁华仙君在寒川州的冰域闭关,可谁知他却不远万里远赴沐青州,还百般维护一个凡人!若是届时他出面阻止,只怕计划会功亏一篑。”
掌门没说话。
周长老意识到什么,他问:“掌门似乎并不惊讶霁华仙君在此。”
“早在数月前,我便知这霁华仙君流落我沐青州。”掌门淡声说。
流落?周长老心中一动。
阳雪宗的掌门与玄极宗的掌门有故,在数月前玄极宗的掌门便传音过来,让他留意霁华仙君的行踪。如今,这位仙君终于现身了。
掌门正要说话,便听得外面有弟子的声音响起:“褚长老,您怎么还在这里?”
两人的脸色一变,周长老追了出去。
另一边。
薛遥知还不知风雨欲来,她正脚步轻快的牵着大毛准备回去。大毛被前几日的打斗吓坏了,可是哄了好久才好,此时一边哒哒哒的走,一边吃着脆甜可口的胡萝卜,好不惬意。
快走回家的时候,意外遇见了心不在焉的寒时,这寒时也不知在想什么,险些撞上了她。
“主上。”寒时回过神来,抱拳行礼。
薛遥知没想理他,绕过他想走。
寒时忽然说道:“主上前段时间所言,弟子还有不解之处,不知主上可否为弟子答疑解惑?”
薛遥知愣了愣,她说什么了吗?
她想拒绝,但寒时态度诚恳,她还是点了点头。因着村里人并不欢迎这玄极宗的弟子,已经在对他指指点点,他们便去了蜜山山脚下。
寒时站在她三步之外,垂首看着她,说道:“主上可能不知,在数千年前的寒川州里,人与妖与魔三族界限混乱,先辈是经历了多少才将妖魔驱逐,还我寒川州人族太平。因此玄极宗立宗之时,便有宗训教导我等,凡为妖魔者,必当诛之。我从小便耳濡目染,受着此等教育至今。”
“而此次在蜜山所见所闻,皆出乎我的意料,我不禁在想,我究竟是在诛妖,还是在滥杀。”寒时问她:“世人多对妖魔心存偏见,主上凡人之躯,却有大义,您的偏见,因何消失?”
寒时问了薛遥知好高深的一个问题,她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想道德绑架一下寒时而已啊……
她收敛心神,回答道:“你把我想得太高尚了,我一开始只是想保护我的家,恰巧我有燕别序留下的剑意,让我觉得,我能尽绵薄之力,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去做呢?”
“我既有些微力量,便愿竭尽所能,去维护善,正如我少时流浪时,那些向我伸出援手的人那样。我也期望有朝一日,我若再身陷囹圄,也能有人为我摇旗呐喊。”
许久,寒时握紧了手中的剑,他说:“我明白了,我也会以手中之剑,去维护善。剑修者,不当只为诛妖除魔。”
薛遥知没想到他觉悟竟然这么高,她说:“愿你能坚守心中的道。”
“弟子今日便要带着师弟师妹回寒川州,今日一别不知往后何时能再得见主上,适才叨扰,多谢您的回答。”寒时又说道:“弟子告辞。”
薛遥知:“好的,再见。”
“后会有期。”寒时抱拳,御剑离开。
薛遥知长吁一口气,回到了家里。
燕别序正站在院子里枯萎的桃树下,长久的凝视着地面,整个人都陷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冷氛围中。
他似乎,越来越像一开始在她面前苏醒时的,那个霁华仙君了……
薛遥知收敛心神,跑到了他旁边,试探的喊他:“别序?”
燕别序如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听见她的声音,展露笑容,又似乎还是她喜欢的那个燕别序。
“知了。”他喊她。
“你刚才在想什么呢?”薛遥知试探的问道:“是……有办法找到你缺失的三百年记忆了么?”
燕别序面色平静,声音温柔:“我只是在想,知了要不要与我一起习剑,成为一名剑修。”
修真界的职业多种多样,不过最主流的还是剑修,因为杀伤力大,只要打的架够多,突破得也最快。
“那你教我吗?”薛遥知想了想:“你教我的话,那我就试试。”
“好。”燕别序将佩剑递给她。
薛遥知没接,她惊讶:“现在?现在我该吃午饭了诶!”
“来试试吧。”燕别序说:“现在。”
他定定的看着她,似乎有些强硬。
薛遥知心里有鬼,越发不安:“一定要现在吗?”
“是我想做些事来转移注意力,若是你不愿,那便算了。”燕别序叹了声,不再强迫她:“我去练剑了。”
这院落的后面便是一片空地,燕别序转身去了那片空地,不多时便传来了长剑破空之声。
薛遥知犹豫了一下,跟着跑了过去,便见燕别序剑势凌厉,势如破竹。看见她来,他手里的招式柔和缓慢了下来,像是在跳一曲剑舞。
青年黑色的衣袂翻飞,墨发飞舞,将他冰冷的眉眼柔和了些许。
薛遥知看呆了。
直到燕别序停下,问她:“记住了吗?”
“啊?”
燕别序似有疑惑:“我以为你过来,是想跟我学剑。”
“学学学,你再跳个。”
燕别序没说什么,又舞了一招,为了方便薛遥知记清楚,他的动作很是缓慢。
他问:“记住了吗?”
薛遥知摇头。
他再舞,再问,如此反复。
薛遥知终于看腻了,她说:“你别跳了,我要去吃饭了。”
燕别序挥手,一层结界挡住了薛遥知的去路,她的手里也被塞进了一根长长的树枝。
“方才我所练名为凌波,而我现在将以为凌波所克的剑招落雁与你过招。”诛雪剑直冲薛遥知而来,他说:“知了,打掉我手里的剑。”
薛遥知瞪大眼看着诛雪剑离她越来越近,燕别序是在说笑吗?冰冷的剑息让她头皮发麻,下意识抱头蹲下。
燕别序:“……”
“知了。”他看起来有点无奈,伸出手,将薛遥知从地上拉起来。
薛遥知嘟嚷道:“这不公平,凭什么你拿剑我拿树枝?”
“那给你。”燕别序毫不犹豫的将诛雪剑放进薛遥知的手心。
这诛雪剑有些排斥薛遥知,被她握在手心时,发出不满的嗡鸣之声,却迫于燕别序,不敢反抗。
薛遥知见诛雪剑上的灵石未缺,想来是已经赎回来了。她惊诧:“你又有银子啦?”
“在海都我靠接任务,赚了一些银两。”燕别序如实答道。
薛遥知“哦”了声,她握着诛雪剑的五指微张,这诛雪剑凉飕飕的,怪冻手。诛雪剑的剑尖还抵在地面上,她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吃力的将诛雪剑拖起来,对燕别序说:“你准备好,我可要出手了啊。”
“这剑有些重,你可以用灵力变幻一下——”话音未落,燕别序便见薛遥知两只手提起了诛雪剑,他的声音顿住,见她提着剑朝他劈砍过来。
燕别序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往旁边躲了躲,就听薛遥知说:“你的剑呢,我来把它砍断。”
她看起来跃跃欲试,燕别序也没再多说什么,捡起树枝开始专心和薛遥知对招,可是薛遥知刚砍下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刚才那些招式她是一点没记。
薛遥知拿的仿佛不是剑,是斧头。
她兴致高昂,燕别序也不说什么,就握着树枝躲避她的劈砍。
这诛雪剑沉得很,薛遥知挥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她蹲在地上喘气,诛雪剑无辜的躺在她的手边:“不玩了,我觉得你在玩我。”
燕别序在她旁边蹲下,温声说:“诛雪剑可随使用者心意变幻,知了,我教你如何让它趁手……”
燕别序手还没伸过去,薛遥知便忽然朝他扑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想抱住她,可薛遥知只是一把折断了他手里的树枝,笑得肆意张扬。
“兵不厌诈,你的剑没了!”
燕别序看着她的笑容,他也跟着笑了。他取过地上的诛雪剑,重新放进薛遥知手心,薛遥知的灵力不够,他就把自己的灵力给她,将诛雪剑调试成更为轻盈的长剑。
“好了,刚才热完身了,开始吧。”燕别序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薛遥知捏着轻盈的诛雪剑:“还来啊。”
“嗯。”燕别序说:“按照我教你的,与我过招。”
薛遥知犹豫了一下,她实在是记不住那些复杂的剑招,只零零散散记得一些动作,但看燕别序执着,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握着剑,抬眸看向燕别序,银白的剑身映着她的眼,看着还挺成样子的。
燕别序也认真起来,重新捡了树枝,与她过招。
可是第一下燕别序就发现不对劲了,她为什么还是把剑用成斧头?
燕别序耐心纠正:“知了,是刺,不是砍。”
“手再抬高一些。”
“力在手腕,不在手指。”
薛遥知跑了半天,怎么也近不了燕别序的身,她瞪着燕别序,如果他再多说一句,她就真的要生气了!
不料燕别序看着她,眼中流露一丝温柔的笑意,然后下一句话是:“算了,回家吃饭吧,我去做。”
薛遥知的愤怒仿佛被一盆凉水浇灭,她瘪瘪嘴,闷声不响的把诛雪剑还给燕别序。
燕别序的心情好了没有她不知道,反正她的心情是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