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小城里的新年也热闹。
除夕前几天，街边就挂起了红灯笼，各家各户门前的对联和福字也换了新的，菜市场和超市里人头攒动，腊肉香肠、瓜子饮料、水果蔬菜，塞满了人们的小推车。
辞旧迎新的零点，还有放烟花的活动，满城都是灯火，满目皆是火树银花。
明月跟着家里人走亲戚，每天吃吃喝喝，脸都变得肉乎乎的了，只好拉着顾林一起去健身房锻炼。
元宵节过后，又到了新学期开学的时候。
气温回暖，学校里的花都开了，各色花朵缀在枝头，装点着校园，空气中浮动着的，全是春日的气息。
不知不觉中，明月已经谈了三个月的恋爱了。
她的微信头像换成了情头，柜子里多了几件情侣衫，从前不爱戴手链的她，现在也戴上了顾林在情人节时送她的手链。
明月都快忘了自己没谈恋爱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了？
那些时候，她一个人都在干些什么呢？
平时忙上课、忙小组作业、忙听讲座和社团活动，有空了就窝在宿舍里睡睡懒觉，或者跟朋友出门逛逛街、做美甲、吃火锅，时不时也去图书馆借些书来看看，长假会和闺蜜出去旅旅游、去舞蹈室练舞，或者干脆就待在家里不出门，闲来无事就趁爸妈不在家的时候研究各种黑暗料理。
现在嘛，生活中多了一个人，生活节奏变了许多，却又好像和从前差不多。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几个月，她确实过得挺开心的。
顾林在感情方面稍显迟钝，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谈恋爱的人，但却是一个称职的男朋友。
他会记着她爱吃的食物和喜欢的颜色，听她讲遇到的趣事或是烦心事，纵容她的某些无理要求，偶尔也笨拙地为她制造一些小惊喜。
甜言蜜语说的不多，但他确实是像他最开始说的那样，一心一意地对她好，给她足够安全感。
他们没有吵过架，明月想，如果真吵架的话，她一定是赢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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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溪北师范大学师范生的集中实习都是安排在大四上学期的，可去年发生了一些变化。
为了让学生有时间好好准备考研，从上一届开始，实习的事情挪到了大三下学期。
明月被分到了大学附近的一个初中实习，距离不远，上下班骑自行车去就行，有时天气不好，就坐地铁过去，两个站就到了。
顾林没晚课的时候，会来接明月下班，两个人一起骑着车，在周围的公园里闲逛，吹吹风，吃个饭，再回宿舍。
初一年级的孩子活泼可爱，一张张小脸都带着稚气，平时也乖巧听话，没人故意捣蛋，但现在的明月对当老师这个工作没什么兴趣，所以对待实习的态度就挺佛系的。
她每天到办公室改完班上的作业后，就开始忙自己的事情了，看看专业课的参考书，或者背背英语单词，偶尔也偷懒玩玩手机。
课间操和教研会也照样参加，不算积极，但也算完成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幸运的是，她的实习指导老师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了解到她有考研的规划之后，除了听课和改作业之外，基本上没有给她安排过其他的杂事。
如果不幸遇上严厉且不讲理的实习指导老师，那实习生活就没有这么惬意了，就比如跟她同一个办公室的女生，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情，明月看着都心疼。
四月份，初一年级要进行这学期的第一次月考，这天下午，明月的指导老师来告诉她，实习生是不用参与监考的，所以之后的两天她都不用过来上班了。
不仅如此，因为下午没有语文课了，老师还跟她说，有事的话可以先提前下班。
突然收获到了意料之外的假期，明月高兴得在心里狂笑。
她维持着表面的淡定，从容地将办公桌上的东西整理好，又把作业本交给课代表发下去，这才提着包包下班。
天气晴好，风也温柔。
明月走在路上，思考着是回去做两篇英语阅读理解，还是去找顾林。
校门外不远处就是地铁口，摆满了共享单车，还有几个卖小吃和卖花的小摊。
明月做好了决定，拿出手机扫了一辆车，往理工大的方向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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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林下午没课，在跟几个同学商量大创的企划书，结束后，才看到明月发来的好几条消息。
最开始的消息是问他在哪，等了一会儿没收到回复，明月应该猜到他有事在忙，就直接说在操场上等他。
顾林飞快地回了消息，抓起书包下楼。
下午五点左右的太阳，温和又不刺眼，阳光轻洒在操场上，来来往往的人影也被拉长。
不知道是不是都在等着看日落，操场上有不少人，但顾林赶到时，还是一眼就从人群里找到了明月。
现在的明月剪了个可爱的水母头，发尾烫了蓬松的波浪，比起留长发时的她，更多了几分甜美。
明月本来坐在看台上，见到顾林走过来，她起身往台阶下走。
“对不起，我没看到消息，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事啊，”她从身后拿出藏了一路的玫瑰花，在他头上轻敲了一下，“我本来就是临时起意才过来的。”
见她没生气，顾林的眉头舒展开来。
“拿着呀，”明月把花往前递，“送你的。”
很小的一束花，三枝粉玫瑰配着些满天星，用粉色丝带包在透明的包装袋里。
“为什么送我花？”顾林看着那个小花束，有点弄不明白了，“一般不都是男生给女生送吗？”
“男孩子也可以被送花呀，我就乐意宠着我男朋友。”明月把花往他怀里塞，语气含笑，“地铁口买的，九块九一束，不嫌弃吧？”
“很好看。”
两人还没想好要去哪儿，就在操场上顺着跑道一圈一圈地走着，当是散步。
明月讲着今天上班时的事情。
“诶，我跟你说啊，我今天听班上的几个学生讲八卦 ，说他们班上有个男生都练出腹肌了，还说其他班上的谁谁谁喜欢他，追着要摸他的腹肌。”
“哈哈哈哈哈，”明月自顾自地笑弯了腰，“这么小年纪居然就有腹肌了，现在的小孩子可真有趣。”
“我也有的。”顾林冷不丁地插了一句，“你要摸吗？”
“现在啊？”明月停下脚步，目光跟着下移，在他的腹部扫了两眼，笑着逗他。
顾林没说话，不知道是害羞还是默认。
明月环视一周：“这大庭广众的，不太好吧，等我挑一个没人的时候再摸吧。”
顾林：“……”
他果然还是禁不住逗，根本不是明月的对手。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是五点半，操场上的人愈加多了起来。
一群群学生从操场路过，去往宿舍或是食堂。
他们背着书包，抱着课本，谈笑着，嬉闹着，脚步轻盈，发丝翩飞，笑容肆意。
他们热烈，积极，又有活力。
看着那群身影，明月忽然就想到了顾林。
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他交好的同学都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大学，只有他，不得不停留在高中阶段，不得不再一次捡起满是笔记的课本重复枯燥的复习。
看着曾经的同班同学都开始大学生活，而自己却还得去学校复读，他心里的落差应该很大吧。
当时的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呢？是不是很难过？是不是很孤独？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这样想着，明月也就这样问了。
顾林倒是不排斥有人问起自己从前的那段经历，只是，再怎么装作不在意，心底还是会觉得有些许的苦涩。
他抬眼望着天边的云，沉沉道：“好像……是有些难过的吧，就觉得别人怎么都有大学上，而我呢，偏偏死掉了一年。”
他微微垂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明月看不清他的神色。
缓了缓，他抓起明月的手，扣住。
再次开口时，他换上了一种释然的语气：“其实那一年过得挺快的，现在再回想，我都记不清当时做了些什么了。”
顾林只记得每一天好像都过得一样，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快。
起床铃一响就掀开被子下床，匆匆洗漱完，就去食堂买早饭。
通常，他都会买一个鸡蛋饼和一杯豆浆，如果鸡蛋饼和豆浆卖完了，就买土豆饼和酸奶。
然后一边吃着，一边往教学楼那边赶，等走到教室时，早饭也吃完了，可以直接开始背书，背语文的古诗词和文言文，背英语作文的范文。
抵挡不住困意时，就只好站在座位上读，搓搓脸让自己强打起精神。
之后就开始一整天的上课和做题，不停地做题，把不会的问题都攒起来，课间再去办公室里找老师问，去食堂吃午饭和晚饭时也要用跑的，生怕自己浪费了时间。
晚上，上完五节晚自习再回到宿舍时，已经十一点了，他赶在熄灯前完成洗漱，然后瘫倒在床上。
累到不想说话，也不想思考。
可是，尽管很累，他还是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刚开始复读的那段时间，顾林的心态很不好，总是失眠，总是心慌，总算着急，恨不得明天就能复习完，后天就能高考，再后一天，就能去上大学了。
他急着想要赶上别人，可是时间并不会因为他的着急就按下加速键，再痛苦的日子也得一天一天地熬过，一秒钟都不会减少。
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因为那一次的高考失利，变得极其自卑。
他有一大堆想不通的事情。
想不通，为什么别人去到了理想的大学，而留给他的，却只有满满的遗憾和不甘。
想不通，为什么别人能展翅飞翔，而他却偏偏迷失了方向，还折断了翅膀。
差不多过了两个月，他才慢慢把心静下来，他想，他的梦想不应该在这样的年纪里就死去。
而那个梦，关于未来，关于大学，也关于明月。
顾林不想把当时的痛苦全都告诉明月，他还反过来安慰她：“但是也没什么，都过去了，而且第二次高考也算是顺利，所以你不用为我难过的。”
他是笑着的，但却难掩眼中的落寞。
“来，”明月站定，朝他张开双臂，“抱一下。”
“心疼我了？”
“嗯。”
顾林靠近，双手紧紧地箍着她，弯下身，下巴放在她的颈窝，耳朵蹭到了她的发丝，痒痒的，鼻尖能捕捉到她身上浅浅的香水味，像柑橘，温柔，清新。
明月环住他的腰身，跟哄小孩似的拍抚着他。
晚风轻柔地拂过，他听见她说——
“一路辛苦啦，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