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吴桐整个人笼罩在阳光下，太阳的光晕包裹着他，散发出金黄色的芒刺。
冯筝的心被猛然敲击了一下，随后像落入石子的水面，缓缓荡漾开一圈圈涟漪。为了缓和情绪，她应了声沉默的回到堂屋吃早餐了，有酱香饼、油条和各种肉馅的包子，还准备了热豆浆。
冯筝吃完酱香饼的时候吴桐回了堂屋，身上沾了些泥土，嘱咐道：“豆浆是昨晚泡了今早现磨的，我放了一点糖，豆浆和牛奶你必须得喝一样。”说罢从旁边找来一箱牛奶，拆开放在桌子上。
吴桐转身回房间，出来的时候拿了换洗的衣服：“我身上都是泥，先去洗个澡。你吃完饭了也准备一下，我们去县城拍结婚照。”
冯筝点头，刚才在后院的时候，她看到吴桐的脸比她没怀孕前小了一大圈，棱角更加分明了，她想吴桐最近的压力，应该是很大的。
他们带回来的衣服中有两件同样版型的黑色短袖，胸前图案有一些不同，但都是幼稚的卡通图案。她在穿的那件衣服还是戌一禾清明节来上海看长草团子时她给吴桐买的，后面吴桐饮食正常体重增加，她便拿来穿了。
就选这两件衣服去拍结婚照吧，凑个情侣装。
出门时吴桐给她批了件外套。
去乘公交车要先走出村口，走出村口后是一条国道，国道一旁挨着山，另一边是断崖，断崖下是小河，河水不多，滩涂上种着菜。
吴桐牵着她，断崖危险的地方就让她挨着马路，没有围栏断崖边有树的就让她挨着断崖。
老县城中心有一道老城门，城门前有一座古桥，他们在古桥边找了一家看上去很朴素的照相馆。照相馆很小，只有十来个平方，拍结婚证照片只要20元。
冯筝被吴桐牵着，晕乎乎得就拍好了照片，等她醒悟时，师傅已经打开电脑在选照片了。
吴桐在师傅电脑里看着结婚证照片的时候眼里有光，他回头注视着坐在狭小照相馆门口的冯筝说：“你要来看看照片吗？”
冯筝起身凑上去，伸手握住吴桐递过来的手，仔细看着电脑里的照片。她的状态有些呆呆的，但整体看来是开心的，吴桐颊边带着笑，目光坚定地目视前方，红色的背景很喜庆。
“看着还不错，感觉下巴这里没拍好，师傅帮我修一下。”
师傅摆摆手，果断拒绝她：“你们的照片都不用修，这样已经很好了。”
冯筝：师傅你要是想偷懒就直说！
吴桐漂亮的眼睛弯弯的，像一轮月牙：“我也觉得不用修，这样很自然，你也很漂亮。”
冯筝妥协道：“好吧！”其实她还想把皮肤p白一点，把眼睛修大一点，然后把眉毛再修一修。
师傅弄好照片的尺寸后打印了几张照片递给吴桐，吴桐虔诚而郑重地接过照片，仔细端详后放重新放回小纸袋里。
冯筝穿着外套，从吴桐手里接过照片放进外套口袋，又解决了结婚必做的一件事。
虽然前几年开放了二胎政策，吴桐和冯筝不知道生孩子需不需要准生证，两人合计一番，还是准备去卫生院问一下。
镇上的卫生院在高中附近，吴桐在县城拦了一辆出租车很快就到了，两三公里的样子。
卫生院在国道旁边，自建房的一楼便是卫生院，陈旧的木质玻璃展柜，里面陈列着一些常规药品，卫生院里有一个中年大叔穿着白大褂在里面站着玩手机。
吴桐性格腼腆温和，牵着冯筝到卫生院里，站在中年大叔面前礼貌的问：“您好，我想来咨询一下准生证的事情？”
中年大叔放下手机，回视吴桐，用方言问道：“你是哪里的娃子？”
“就是平安镇的，家就在刚进沟里的那个地方。”
中年大叔想了想，说：“你那还是在镇上生报销的多，这两年镇上新建了妇幼保健院，回头你们去妇幼保健院领个本子，上面有详细的产妇和幼儿的指导手册。”
吴桐一直说着普通话，大叔也用普通话回复了。
吴桐再次咨询：“我们应该不在镇上生，那妇幼的本子还需要领吗？”
“你最好是领一个，到时候想回来生就回来生，不想回来生，还能看看指导手册，没坏处。”大叔偏头思忖片刻，脸上带着欣喜，恍惚道，“你是不是吴家那小子吴桐？”
冯筝在一旁任由吴桐牵着，见大叔认识吴桐，好奇道：“叔认识吴桐啊？”
大叔笑着说：“我当然认识了，不仅我认识，我们镇上的人估计都认识。吴桐是他们那一届县里的高考理科状元！我们镇还是第一次出状元呢，你说是不是镇上的人都知道？”
冯筝愣了片刻，便听到吴桐礼貌的回复：“谢谢叔叔，我们去妇幼那边问问。”
镇卫生院离镇妇幼不远，吴桐牵着她慢慢走着，国道旁都是自建房，一楼多数用来当门面，做点小生意，二楼三楼用来居住生活。
吴桐每路过一个地方，都会告诉她什么时代建地，有什么样的历史，像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冯筝在他身侧，咧着牙开心地问：“小哥哥，你是你们那一届的高考理科状元吗？”
吴桐的声音很平常，纠正她说：“只是县里的状元。”
冯筝发自内心的高兴：“那也超级厉害了，你之前怎么没跟我提过啊？”
吴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公司技术部那么多清北复交的高材生，一个县里的状元，有什么好提起的。”
她觉得这话说的不对，辩论道：“别人优秀不代表我们不优秀啊！”
因为公司优秀的人太多，无论是家庭、自身硬件还是软件，她都在低端，她也曾因此消沉过一段时间，这也是为何后面想考雅思去留学的原因。
如果不是遇到陈灿能提供支持，她连留学的念头都不会有，人和人的差距大多数都是从出生开始就注定的，而且是一两代人的努力无法逾越的。
冯筝记得吴桐曾经说过，因为吴爸爸受伤不能干重活，别人高三上晚自习的时候，他还得回家帮吴妈妈干农活。
“读书好不能说明什么的，而且我专业没选好，饶了很大一圈才入行，张雪峰老师的出现，可能会拯救很多像我这样家庭的孩子。”
毫无背景的农村家庭，更需要在风口的热门专业。
8月扶风县的正午灿阳高照，白云轻轻掠过。
吴桐笑着说：“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命薄如纸，应有不屈之心。”这就是底层人民吧，像他这样的底层人民。
冯筝抬头看到了他瘦削的下巴，鬼使神差的问：“你最近是不是觉得压力很大？感觉你瘦了很多。”
吴桐认真的回答：“嗯，压力是有的，毕竟宝宝的到来打乱了我们原来的计划。最主要的是担心自己没有能力照顾好你，照顾好宝宝……”
她安慰道：“不用有那么大的压力，日子本来就是越过越好的。没有家人能支持，起点自然要比别人晚。”
对自己要求高的人，可能会更痛苦。
他们去妇幼保健院领了手册然后慢悠悠晃了回去，冯筝很喜欢扶苏县的风景。
冯筝到家时候，吴桐的两个舅舅舅妈及在县城工作的表哥表姐都已经在家里了。吴桐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然后逐一介绍认识。冯筝跟着吴桐喊人，当舅舅递出红包时冯筝看向吴桐，见他点头示意这才收下。
吴桐大舅二舅一家确实好相处，看得出是真的心疼吴桐。
晚上冯筝接到了冯妈妈的电话，询问她吴桐家的具体情况如何，家人是否好相处。
“还蛮好相处的，这里的人好像都比较单纯。”
冯妈妈对此嗤之以鼻：“说不定人家是装的，先把你骗到手再说。”
冯筝忙转移话题道：“我今天发现，你女婿是他们县的高考状元呢！”她得多说说吴桐的好话，让下次吴桐去她家的时候，好过一点。
冯妈妈淡定的回答：“我女儿也是很优秀的！”
在父母眼里，无论孩子如何，都是优秀的，再优秀的都配得上。
翌日一早，吴桐和冯筝就拿着户口本和身份证前往民政局登记领证，流程很快就弄好了，冯筝拿着结婚证时有些恍惚。
扶风县的茶叶和菌菇远近闻名，回家时吴桐带着冯筝去买了品质上乘的茶叶、木耳和香菇，邮寄给远在H省的冯爸爸和冯妈妈。
等冯筝回到吴桐家躺在床上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有股悲伤从心底慢慢涌了出来。吴家和冯家相距1000公里，在人生如此重要的时刻，冯妈妈和冯爸爸却不曾见过吴桐，竟全凭她自己作主了。
听起来很荒诞，却是实实在在发生了的。
他们想免责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却是赤裸裸，明晃晃的放弃。他们爱她，却更爱她的弟弟，父母怕她的小家拖累到他们。
有时候她想，如果吴桐家就算很远，但是有钱呢？父母还会这样对待吴桐和她吗？
不觉悲从中来，眼泪从眼角滑落到已经洗得泛白的枕头上，抽抽噎噎开始哭了起来。
冯筝性格强硬，日常受了委屈都会想办法回击，两人在一起吵架都不带落泪的，只把他往家外赶，见她落泪还是头一次。
吴桐手足无措的抽了纸，轻柔地擦干净她脸颊上的泪水，眼圈也微微犯了红，哄道：“你是后悔结婚了吗？如果后悔了，我们可以去离了……”
冯筝：我谢谢你啊！
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离了我就是二婚了！”
他滑进被窝，小心翼翼地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在那一瞬间，他读懂了她的眼泪。
“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把你失去的关心和爱护，加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