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阿姨短暂犹豫的半分钟里，林枝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好像有点越界了。
领证前，她们约定互不干涉对方的生活。
可和他回家的第一天，她就妄图更改他的生活习惯。
阿姨在顾景时话落后接过咖啡杯离开。
林枝意也终于松了口气。
好在，他没有给她难堪。
老太太像是看出了她的紧张似的，随口挑起话题说道：“枝枝，听景时说你在榆大做老师，平时工作忙吗？”
“奶奶，我不是老师。”
见顾奶奶目露疑惑，林枝意忙解释道：“奶奶，我在榆大做辅导员，主要负责处理一些学生工作，没有教学任务的。”
“那不就是不用上课的班主任？”
老太太的理解很到位，林枝意唇边溢出一抹笑：“对，就是不用上课的班主任。”
沈舒：“听景时说你俩还是高中同学，现在毕业了又都在榆大系统上班，缘分这东西，挺奇妙的。”
关于俩人结婚的原因，她们定好的说辞就是曾是高中同学，学生时代彼此有过好感。
前段时间重逢，接触了一段时间，觉得彼此各方面条件合适，年少时的心动也还在。
于是顺理成章的领证结婚。
事实上，她们高中相错两届，互相根本不认识。
那次探望高中班主任凑巧碰上，才知晓她们曾同校这件事。
但总归这样的说法更有信服力，两边家里也比较容易接受。
林枝意拇指挠挠食指指腹，掩饰下说谎的不自在，这才回道：“嗯，我们挺有缘的。”
她这副不好意思的姿态，在旁人看来颇像是害羞的表现。
毕竟是新婚夫妇，兴许还不太习惯在人前讨论感情相关。
但瞧着林枝意回答时的状态，老太太心里那点愧疚总算消了点。
毕业那会儿她问景时以后什么打算，孙子说致力医学事业，留美工作。
提及感情，总是一句短时间内不考虑个人问题把她敷衍过去。
但因为她病情恶化，景时从梅奥辞职，毅然回国，她一直愧疚于自己耽误了孙子的前程。
国内的医疗环境，做医生太辛苦。
如今看着这对小夫妻，她又觉得，回国这个决定能让孙子“重逢”林枝意。
有一个相知相守一辈子的人，组建自己的小家庭，比他在国外一个人生活更好。
这样想着的同时，老太太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林枝意。
这姑娘，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似的。
但她年纪大了，加之近几年生病，总忘事，一时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顾景时留意到老太太眉头微微皱起，忙不迭站起身，走到老太太身旁关切道：“奶奶，您是哪里不舒服嘛......”
娟姨听言就要动身去推制氧机，“今天的氧疗还没做。”
“阿娟，先不去，”老太太抓住娟姨的手，又朝孙子投过去一个叫他安心的眼神，“没不舒服，就是瞧着枝枝面善，哪里见过似的，一时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林枝意也一直关注着老太太这边的动向，听到提及自己，不由小声啊了下。
见过嘛？她在心下快速搜索一圈，没一点印象。
老太太瞧见林枝意的反应，微微眯起眼睛，笑容和蔼道：“兴许是记错了，这两年脑子大不如前，经常搞错事情。”
沈舒在这时站起身走过来，压低声音同顾景时告状道：“老太太昨天的氧疗就差一次没做。”
尽管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因为离得近，这话还是全被老太太听了去。
她眉头蹙起，有点不满儿媳妇总是跟孙子告状这事儿。
有顾景时在，沈舒不怕老太太发作，她耸肩笑笑，继而退后到林枝意身旁，又朝她扯唇一笑。
林枝意还没完全搞懂这一家人的关系，温吞回着笑，之后又朝顾景时求救似的眨眨眼睛。
但这个信号顾景时并没接收到，他抬手握住轮椅握把，正弯身在老太太耳畔说道：“奶奶，正好我在，今天的氧疗我带您去做。”
“不用了，”老太太朝孙子摆摆手，不想麻烦他，“天天做的东西，哪还用人带的，我自己都行。”
她瞥一眼身旁的阿娟，又说：“再说了，有你娟姨在，哪用得着你，带枝枝回屋去吧，你补补觉，也让她休息会儿，吃饭你们再下来。”
对上老太太眼中不容置喙的神情，顾景时分出精力瞥一眼林枝意，比之先前，她这会儿好像多了点局促，得出这个结论，他没再坚持，应了声好。
侧过身，顾景时朝娟姨颔首致意，交待一句：“娟姨，辛苦您，注意氧流量。”
“欸，放心，不会错。”
-
另一边，顾景时领着人搭电梯上楼。
电梯门关上，林枝意在心里长舒一口气，见家长环节，到此，暂时告一段落。
关于他家的具体情况，他先前只是说有个患病的奶奶。
领证也是考虑到奶奶的情况，不想她再为他忧心。
沈舒和顾清禾，事先都没提到。
她忐忑于今天的表现是否令他满意。
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似的，顾景时忽而稍稍侧身，朝林枝意微微点了下头：“辛苦。”
这是，在就她方才的表现给予肯定？
得出这个结论，林枝意勾起笑，也朝他点了下头。
进去房间，顾景时带她参观了一下卧室布局。
这整个过程中，饶是已经见识了山庄院子和一楼的全景，林枝意还是被震撼得不轻。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三室一厅布局的卧室。
进门是起居室，摆放着一组沙发和一张桌子，左手边是书房，书房对面是衣帽间。
再往里，则是带有超大观景阳台和卫生间的主卧。
跟着顾景时把房间转了一圈之后，她们回到进门处的小客厅。
感受到眼前人的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身上。
林枝意从震惊状态中回神，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说道：
“你去休息吧，我在这边刷会题，月底有考试。”
顾景时此刻有点头疼。
昨晚夜班陆陆续续转来了十多个地市医院的病人，一晚上基本没合眼。
他嗯一声，默默在心中记下林枝意的话，之后转过身，朝主卧走去。
等主卧门关上，林枝意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呆。
几分钟后，她认命似的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打开下载的题库，认真刷起了题。
那天上班摸鱼，她在网上看到一条博文，说中国人的一生都在努力考试。
中考、高考、考公、考研。
她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些所有考试，结果工作了还要考证。
月底有今年的高校教师资格证考试。
虽然她目前是辅导员岗位，这证对她来说非刚需。
但辅导员这份工作，毕竟只是她迫于经济压力临时的妥协。
长远职业发展来看，这证还是很有必要考一下的。
一个半小时后，林枝意刷完了两套真题，屏幕左上角显示十一点，估摸离用餐还有会儿。
她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切换到娱乐app，打算刷会手机打发时间。
大数据时代，各类app都能很轻易的做到捕捉你的喜好。
你平时越爱看什么，就越给你推送什么。
林枝意平时喜欢刷一些本地美食店铺推荐或是网友发的各类有趣日常。
今天刷了没一会儿，首页忽然跳出来一条小说推荐。
学生时代，她曾经沉迷过小说的世界。
那时候每周来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报刊亭买最新期的《爱格》。
上面连载的缠绵悱恻的虐心故事经常令她抓心挠肺。
后来读大学，有了自己的手机和电脑。
娱乐的选择性变得多了起来，她就渐渐不爱看小说了。
是以看着首页忽然跳出来的这条小说推荐，林枝意原本是想刷过去的。
却又在看清标题的那一刻，停下了下滑的动作。
那条推荐的标题写着：啊啊啊这本先婚后爱好好看！一口气看完甜晕我！
林枝意盯着先婚后爱这四个字看了几秒，之后，她点进去这条推荐的正文。
【任何姐妹不去看这本我都会伤心的OK?开篇就是男女主相亲领证结婚，婚后全程超甜超宠，看似先婚后爱，实则一见钟情！爱而不自知罢了！完结文！放心冲！#小说推荐#甜宠文小说#现代言情推荐】
迅速浏览完这几行字，林枝意脑海里不自觉回想着【看似先婚后爱，实则一见钟情】这句话。
不知触到了脑子里的哪根弦。
林枝意记下这本小说的相关信息，而后去应用市场下载了晋江小说阅读。
读本科时她注册过晋江的用户，早几年在晋江看的那些小说，现在好多也都搬上了荧幕。
对于这个应用，她并不陌生。
完成下载，林枝意不用试也知道曾经设置的密码她肯定是不记得的。
果断选择短信验证码登录，个人中心显示余额为零。
林枝意点了下去充值的按钮，先往里头充了十块钱。
她记得晋江看文的价格是千字三分。
引起她兴趣的这本小说三十万字左右，她充的钱差不多正好够把这本看完。
完成充值，林枝意点进书城页的搜索框，输入方才那本小说的名字《恋恋惊鸿》开始看了起来。
她阅读的速度很快，半个小时后，林枝意看完了这本小说的四分之一。
大概了解这本小说的内容后，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点怅然若失。
像是期待落空，可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她到底在期待点什么呢。
她好像是奔着先婚后爱这几个字来的，但以她目前的阅读进度来看。
这个故事中的男女主在领证前并不是完全的陌生人。
男主留学时，女主见色起意撩了他，之后她撩完就跑，留男主一个人念念不忘。
这才有了开篇重逢领证超甜超宠的后续故事情节。
她们是有感情基础在的。
可她和顾景时，在领证前统共也就见过五次。
第一次，她去榆大一附院附近的咖啡厅等周凝然约饭。
见到面，周凝然给她八卦她们科新来了个超帅的主治医，结果被不知什么时候在她们身后排队的本人听了个正着。
第二次，她去探望对她影响深重的高中班主任，没曾想顾景时和她是同一个班主任。
她们在超市买礼品遇到，在老师家中.共同用餐，饭后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
老师顺理成章的提出让开车的顾景时送林枝意一程。
第三次，她在餐厅和陆云女士介绍的相亲对象见面。
饭后相亲对象说前几天回了趟平城，她爸妈托他给她捎了点东西。
今天见面忘带了，不如现在跟他回家拿一趟。
捎东西这一说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爸爸从没托人给她捎过什么。
她当然拒绝，可面对相亲对象的胡搅蛮缠，她还是落了下风，好在顾景时及时出现帮她解了围。
第四次，他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她面前，提出领证结婚这事，并告知缘由。
对于这番相当冒昧的提议，她当场并没有答应。
可当晚，爸爸明明知晓前几天相亲那事，她也罗列了近段时间陆云女士给她介绍的这些相亲对象的种种不堪行为。
但电话里，她听着陆女士装腔的哭声，爸爸并没帮她说什么，反而告诉她，人这一辈子总是要结婚的。
你陆阿姨，说到底也是为你好。
你一个女孩子，生活在大城市不容易，早点找个人嫁了，爸爸也能安心点。
于是第二天，她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拨通了顾景时的电话约他见面。
八点三十分，她们在第一次见面的那家咖啡厅相对而坐。
她鼓起勇气问他昨天说的领证结婚的提议还作不作数。
顾景时看着她，隔几秒，没有追问她为什么改变主意，只是告诉她，还作数。
她从手包里翻出准备好的身份证和户口本摆到桌子上，“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去领证。”
顾景时大约也没看懂她这一番操作，他看看她摆在桌上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又看看眼神殷切等着回答的她。
最后他说：“我们三天后去领证，这中间，你有随时改变主意的权利。”
砰砰砰——
骤然响起的敲门声将林枝意从回忆的思绪中拽了出来。
她猛地坐直身，长呼一口气，压下心中那点失落感，之后收起手机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门外站着一脸笑盈盈的顾清禾。
“嫂嫂，我来叫你们下楼吃饭，”她探头往里看一眼，瞧见卧室门紧闭，又说：“你去叫哥下去吃完饭再睡吧，平时他在家就算是补觉，也会陪奶奶一起吃饭的。”
林枝意应声说好，多谢你上来这一趟。
顾清禾传完话，也没急着下楼去。
看出她还有话想说，林枝意站在那儿也没动，等着她开口。
片刻，顾清禾先是朝她一笑，之后启唇说道：
“嫂嫂，先前在客厅，我不是有意叫你不自在，单纯对你太好奇了，我哥这人......”
想了想，第一次见面，顾清禾觉得揭哥哥的短不合适，于是她改口道：
“反正我完全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和人结婚，昨天他和家里打电话介绍你，只简单讲了两句，任我怎么追问都不回答，所以今天见面我才会那样的，你原谅我的冒昧好不好？”
林枝意安静听完，末了，她对着顾清禾友好笑笑。
看的出来，眼前的女孩自小在满满的爱意中长大。
温温柔柔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她不会知道，她有多羡慕这样的她。
“没事的，我今天第一次来，是我太紧张了。”
顾清禾听到林枝意这样说，高兴的从口袋中拿出手机：
“嫂嫂，我们加个微信吧，有空我去找你玩呀，我目前无业，在家做全职女儿，你任何空闲时间我都OK。”
林枝意看着面前的二维码，从口袋中拿出自己的手机。
如今她们既然领证了，那和他的家人展开友好交流，也是正常的吧。
解锁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她方才看小说的界面，切微信的空挡，顾清禾瞥见熟悉的界面，惊喜道：
“诶，嫂嫂，你也喜欢看小说啊，我书龄十多年，以后我们可以互相推荐呀，你最近在看哪本，好看嘛，我正好书荒。”
林枝意哪敢照实说自己在看的这本，支吾道：“无聊，随便翻翻，最近没看到好看的。”
“这样啊，”成功加上好友，顾清禾低头在手机上敲备注，“那我先下去了，你叫上我哥，也快下来哈，饭菜已经陆续上桌了。”
林枝意嗯一声，而后目送顾清禾下楼。
电梯门关上，她转身走去卧室敲门，连敲了六七下，卧室内没一点反应。
想到顾清禾的话，她觉得不好叫长辈们等她俩开饭，于是她握住门把想试下门锁了没。
几秒后，门打开，林枝意就这么第一次看到了睡梦中的顾景时。
房间内窗帘紧闭，只身后照进来了些许光源。
暖色调的灯光落在他脸上，少了平时的冷感，显得整个人分外柔和。
他真的是颜值很出众的一个人。
“顾景时。”她喊他的名字。
声音好像有点小，床上的人没一点反应。
林枝意心一横，提高音量：“顾景时。”
这一回，顾景时缓缓睁开眼，视线看过来，是她没见过的，带着点懒倦的眸子。
她忙解释：“你妹妹说就算补觉你也会下楼陪奶奶吃饭，让我叫醒你，我敲门了，你没听见。”
话说完，她打算关门出去等他，关门的前一秒，房间里传来他微微发哑的声音，叫她莫名想到了不久前看的小说中提到的禁欲感，他说：
“稍等，我们一起下去。”
林枝意转身的脚步就这么顿在那里。
这是第一次，从顾景时的口中，听到“我们”这两个字。
领证第三天，因为这两个字，她好像终于有了一点已婚的实感。
往后，她不再是一个人，从我到我们的转变，让她对这段婚姻生出了未知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