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隔天一早，林枝意作为第一个到办公室的人。
每位同事进来瞧见她在工位上都免不了问一句：
“林老师，今天怎么这么早？”
林枝意不厌其烦地回答了五遍：“搬家了。”
同事们通常礼节性笑一笑，回一句“这样”，没人再往下追问。
只迟到的姜妍坐定后问了句不一样的：“你今天怎么来的？”
往常林枝意都会和姜妍一起坐新校区的校车来上班，每天她们俩都是最后到办公室的。
主任了解她们都在新校区的教师公寓住，偶尔晚到会儿也没说过她们什么。
林枝意拿过她的水杯，帮她在桌边过道的饮水机接了杯温水。
递到姜妍手里，她说：“我搬家了，以后不住教师公寓了。”
“为啥搬家啊。”姜妍歪歪脑袋，表示不理解。
昨晚睡前，林枝意便做了决定，关于结婚这事，暂时就先不告诉同事们了。
一来她觉得以她和顾景时现在的情况鲜有共同出现的机会。
二来到底不是关系亲密的夫妻，如果被人询问感情相关，她也不好回答。
“每天单程通勤一个多小时，太累了，”她清浅一笑：“搬到附近住了，少了通勤时间，以后下班可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啊，那以后岂不是只有我会迟到了，”姜妍端起水杯喝口水，放下，她随口感慨：“这附近房子很贵吧，市中心欸。”
这个问题着实把林枝意问到了，她直接住进了顾景时的家，哪知道这附近租房什么价格。
许是姜妍最后一句的声音大了些，对面工位的许老师也跟着问道：“林老师跟人合租还是自己住？”
林枝意短暂思考几秒，回答说：“跟人合租。”
许老师：“那还好，我家那套两室的房子出租，一个月租金三千，这附近应该都差不多吧。”
有了许老师的提醒，林枝意在心里略一合计，回答说：“嗯，我租次卧，一个月一千五。”
“次卧一千五，那价格不便宜。”
......
......
中午林枝意和姜妍出来吃饭，刚一坐下，姜妍拽拽林枝意的袖口，吐槽：“上午许老师那话是不是内涵你？”
许老师家房子出租，前段时间在办公室问大家谁有租房需求，欢迎找她咨询，价格好商量。
那时她还专门问了两个新老师考不考虑搬到附近住，节省一下通勤时间。
当时林枝意和姜妍都说暂时没有租房的打算，不过一个月，林枝意自己找了房子。
许老师上午说话的语气多少有点夹枪带棒。
林枝意不甚在意地笑一笑：“管她呢，快看吃点什么，一会儿我还想你能陪我去卖场一趟呢。”
听此，姜妍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当事人都不在意，她一个局外人再多话就不好了。
俩人在快餐店吃完饭，一齐往卖场去，路上姜妍问林枝意：“搬新家东西还没置办完吗？”
林枝意说：“不是，给嘉树买双鞋。”
“不是吧，”姜妍忍不住蹙起了眉，“上上周我才陪你在这给你弟买了两身衣服，现在又买鞋，我们一个月工资才多少，现在你又要租房，剩下的全给他花了吧。”
听到这话，林枝意不由抿了抿唇，这个月花在嘉树身上的钱好像是多了点。
但那天离开时她留意到嘉树的鞋子的确磨损严重。
弟弟是男孩子，平时打球跑步运动多，没有一双舒服的鞋子怎么能行。
见林枝意不说话，姜妍晃晃俩人挽在一起的手臂，“我们赚钱也不容易，辛辛苦苦一个月才六千多块，你对自己好一点。”
林枝意扯唇笑笑：“我知道的。”
低下头，她想，嘉树近来在她这儿的花销的确是多了点。
可她一想到小时候的嘉树，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把好吃的藏起来留给自己的画面。
她又对这个弟弟一点也狠不下来心。
总归嘉树还算听话，这一次，就这样吧。
......
......
一周匆匆而过，时间来到周五。
这一周下来，说起来她是和顾景时住在同一屋檐下，可她们愣是一次面也没见到。
她平时七点半起床，每天早上醒来家里就没人了，晚上十一点睡觉，顾景时往往也没回来。
她不清楚顾景时的具体排班。
不知道他是因为俩人之前的不愉快故意避着自己，还是真的工作太忙。
但，好像也不重要。
见面少一点，自己或许还更轻松。
这么想着，她便也不再纠结，丢开脑子里那点庸人自扰的想法。
起身回房间拿出自己的存货螺蛳粉，打算煮一包开启周末的快乐生活。
平时她基本一天三顿都在外面吃。
今晚加了会儿班，写这周的专项工作报告邮件，结束时已经很晚了，姜妍急着赶回新校区的最后一趟班车。
少了饭搭子，她便打算回家随便吃点。
先前在教师公寓住的时候，因为楼下就有职工餐厅。
所以就算房间里有厨房，林枝意也很少用，最多开火煮包速食吃。
她饭量小，一个人做饭做多了吃不完，做少了又挺费事。
加之她本人厨艺一般，做出来的味道还不如速食。
因此林枝意每逢购物节都会屯不少货。
上次搬家，一箱是她的衣服，另一箱都是她屯的各种零食速食。
煮完螺蛳粉，林枝意端到餐桌上边吃边追起了剧。
也是这个时候，她更加真切地体会到了不用通勤是多么的快乐。
如果是在上周，她这会儿估计还在回新校区的班车上。
坐一个多小时的班车抵达公寓，大概率她会在餐厅里随便买点什么凑活一下晚饭。
上楼洗漱完估计就快十点了，应该也不会有追剧的闲情逸致了。
思虑飘忽间，餐桌边的手机传来响铃声。
林枝意把平板上正在播放的视频按下暂停键，而后拿起手机。
解锁屏幕，她发现是顾清禾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林枝意赶忙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巴，这才接起了视频通话。
电话接通，屏幕上显现出顾清禾的身影。
她挥手和林枝意打招呼：“嫂嫂晚上好，奶奶想问问你们这周来不来家里，给哥打电话他没接，我和奶奶说我有你的微信，就给你打过来了，没耽误你什么事吧。”
林枝意温声笑着：“没，我刚吃完晚饭。”
话落，听筒里忽而传来老太太带笑的问话声：“枝枝丫头，晚饭吃的什么呀？”
林枝意赶忙和老太太问好：“奶奶晚上好，我煮了一包螺蛳粉吃。”
老太太凝神思索几秒，侧脸问身旁的孙女：“这个什么粉，是不是你以前煮过的那个臭臭的东西？”
这话令电话两边的人都笑起来，早先顾清禾也尝试在家煮过。
有回老太太闻见，捂着鼻子问她在干嘛。
她说在煮东西吃，老太太惊呼，臭成这样的东西还能吃？
后来她一通解释，老太太还是不理解怎么会有食物闻起来臭吃起来香，倒是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口味奇特。
顾清禾笑着回应奶奶的问话：“是的奶奶，就是那个。”
得到回应，老太太又看向屏幕里的林枝意：“枝枝丫头，你晚上在家就吃这个呀，这怎么行，营养跟不上的。”
没等林枝意回答，老太太又接着说道：“景时也真是的，先前自己住也就算了，现在成家了，让你跟着一块受委屈。”
“没有委屈奶奶，我平时都在学校餐厅吃，”想了想，她决定撒个小谎：
“今晚我和同事吃过饭的，到家看到东西有点馋，这才煮来吃的。”
老太太笑容和蔼地听着她的解释，末了话锋一转问道：“景时下班了吗？”
“还没。”
“我猜也是，电话打了两个都没接，估计还在手术室没出来呢。”
对于顾景时的具体工作内容，林枝意并不清楚。
听老太太这样讲，林枝意随口附和道：“应该是吧，他这周下班都挺晚的。”
这话令电话两头的人都沉默了片刻。
老太太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里浮起几缕悲痛。
缓了会儿，她才说：“那枝枝丫头，奶奶不打扰你了，吃完早点休息，等你来家里了我们再聊。”
林枝意温声应好，电话交回到顾清禾手里，俩人又闲聊几句，这才挂断了通话。
结束电话，碗里的粉已经凉透了，而她也没了食欲，索性端着去厨房收拾残局。
打扫结束回到客厅，林枝意拿起手机看了眼，发现周凝然几分钟前给她发了条微信：
【周周不加班：姐妹！周末约吗？】
林枝意没回复，转头给她拨过去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周凝然还挺诧异：“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林枝意问：“你下班了吗？”
周凝然：“朋友，你看眼时间，现在已经十点了，我不下班哪有空给你发微信。”
林枝意：“最近工作很忙吗，你还在神外轮转，还是去了别的科啊？”
这话叫周凝然嗅出了一点不寻常的味道。
以往林枝意哪关心过她在哪个科轮转，基本都是聊天她吐槽工作主动提起。
周凝然好整以暇地笑起来：“朋友，有什么事直接问就好，以咱俩的关系，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林枝意摸了摸鼻子，掩饰下心里的那点尴尬，随后说：“你们......最近很忙吗？”
周凝然心里明镜似的，当然知道林枝意话里的这个你们，特指她的新婚丈夫，她说：
“顾老师每天都挺忙的，早上七点到岗，八点查房，九点进手术室，进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出来了，早则八九点，晚的话，那就没止境了，通宵也不是不可能，下了台还要收新病人，写出院。”
林枝意安静听完，着实被顾景时的工作强度吓了一跳，无端晃神几秒，她轻喃：“每天都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
“全靠强化红牛和麝香保心丸撑着呗，能有什么办法，”周凝然暗自吐一口气，像是在为顾景时抱不平，又像是为自己的未来忧虑。
“好多外省的病人转院过来，点名要顾老师做手术。十一月没过半，科里全年的医保自费比例已经达标了，全靠顾老师一个人。”
这段话说完，林枝意陷入了愧疚的沉默中。
为自己那点小人之心。
而这沉默，在不知情的周凝然看来，则以为是心疼。
她试图胡侃几句调和一下气氛：“怎么，晚上见不到你家顾老师欲.求不满了？”
林枝意眼下没心情和好友计较她的调侃，总之想要的答案已经得到，她回归正题：
“这周末估计约不了，要和他去看奶奶，给嘉树买了双鞋，还要给他送过去。”
前半句还没什么，听到后半句，周凝然正要发作，电话那头的林枝意说：“他回来了，改天再聊。”
于是周凝然未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被堵了回去。
她暗暗在心里给好友记下一笔。
这边。
林枝意没有骗人，电话刚挂断，入户门从外打开。
刚结束一天工作的顾景时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来。
进屋的一瞬，空气里飘散的隐约臭味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个表情，自然也被留意门边动静的林枝意捕捉到了，她充满歉意地说：
“不好意思，我在家里煮了螺蛳粉吃，可能有点味道，以后不会了。”
顾景时听声朝她看过来，隔着段距离，林枝意撞进他泛着红血丝的眼眸中。
他眼下满是乌青，整个人透着浓厚的疲惫。
他朝她点头致意，站起身，压着语调说：“不用抱歉，这里也是你的家，想吃什么都可以。”
心中动容一闪而过，林枝意没去探究那股情绪因何而起，她朝他笑一笑：“方才奶奶给我打电话，说是联系不上你，问我们周末回不回去。”
提及老太太，顾景时眼中浮起几分温情，“我已经给奶奶回过电话了，我们还是周六去看奶奶，周日你可以自由安排。”
大约是感念于他的贴心，还记得她要去看望弟弟这事，林枝意语调不由扬了几分：“谢谢。”
说完这一句，她朝他点了下头，打算去开窗通风散一下味道。
转身的一瞬，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句不太真切的说话声。
她不明所以地回头：“你说什么？”
顾景时立在入户顶灯下面，明与暗的交接点，照亮他冷情寡淡的眉眼。
他嗓音略沙，浸满疲惫，可落至林枝意的耳膜，却无端让她觉得心底有暖流涌过。
“这话该我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