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悔恨
夕阳依在山边,淡淡的阳光穿过树枝,斑驳的洒在山墙上,也落在白家耳房门口的台阶上。
每到这时,白家就要开始做晚饭了。母亲唐文秀叫儿子白玉宝去门外柴垛上抱些柴禾进来,她要烧火做饭。
“爷爷、奶奶,岭子那边有个人骑着马奔我们这儿来了。”白玉宝抱着柴火进门大声嚷道。两位老人相互看了一眼,惊慌的站起来,步履蹒跚地向门外走去。
“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儿子白宏方翻身下马,丢掉手中的缰绳,奔向出门张望的家人。他扑通一声跪在父母跟前:“儿子不孝,丢下你们十多年,十多年啦…”
他扯着父亲母亲泣不成声的哭诉着。妻子唐文秀,扶住差点昏过去的婆婆。老父亲抹了一把老泪,颤抖着扯起跪在地上的儿子:“回来了,我儿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白宏方搀扶着父亲:“父亲、母亲我们进屋说。”
“父亲、母亲,我大伯呢?”饭菜端到桌上时,白宏方还没见大伯回来:“等等,等大伯回来再吃。”
父亲指着堂屋供桌上的灵位:“你大伯过世了,已经5年了。”白宏方呆着,顺着椅子慢慢的滑下去,跪在地上爬向大伯的灵位…
“儿啊,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肝肠寸断,撕心裂肺的哭伤了身子如何是好。”
“母亲,都是我不好,是我一意孤行。大伯一定是为我抑郁而终死的啊!大—伯—”一声嘶喊,白宏方一头栽倒在地上…
睡时还繁星月明,午夜突然响起几声雷鸣,片刻就听见屋顶上稀稀拉拉的雨声。
“睡吧,也许是我多虑了。”老汉白长生自言自语的,安慰着自己,吹熄床头边的油灯,取下披在背上的衣裳慢慢躺下。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儿子年纪轻轻,还身负重罪,却被委以重任。是福还是祸?他不得而知,令他心中感到很是不安。
他讨厌下雨,更怕雷声。此时,一种没人分担的孤单,沉重的压迫着他,如果大哥白良贵还健在,该多好!他忍不住流着苦涩的泪水追忆着:
白家世代穷困,那是什么年份?我不知道。倔强的祖父跟邻居为了一件纠纷多年的事情,非要与他争个输赢,为此闹到衙门。最终官事是赢了。但把家里赖以生存的几亩薄田也折腾进去了。
更要命的是,这随后连着两年闹灾荒。头年稻作物已经低头时节,一场滔天大水,黄河决口淹了半边天。熬过了这一年,又迎来了第二年大旱,几个月滴雨没下,庄稼地里干裂开,半熟的作物干棝在田地里。祖母看着一大家子,顿顿清汤寡水的忍饥挨饿,就提出分家:你们各自找活路去。
那时二叔三叔也成家了,二叔三叔打算去种别人的佃田。父亲看着自己几个瘦成皮包骨的孩子,横竖日子不好过。想着树挪死,人挪活。不如离开这块穷了几代人的地方,外出逃荒去。
父亲一担挑,带着妻儿随着逃荒的人群,离开了这块穷了几代人的故地。
父亲带着一家人沿途乞讨,乞讨到一处叫齐梁山的山脚下安顿下来。哪知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由南向北在很短的日子里就传到了邻村。
父母惊恐之余,连夜带着一群孩子往深山里躲去。这一躲去,再也没有归路。短短两年,一家九口,仅剩下他和大他7岁的大哥,那年他5岁。
此后的日子,有一条河,穿过黄河,穿过无垠的时间和空间,穿进这崇山峻岭,随着日月,伴着我们兄弟俩。这条河叫苦难。
12岁的哥哥白良贵带着他,白天拖着棍棒牵着他的手,在山中寻果找菌。夜晚躲进山洞角落里,身旁竖根棍棒,紧紧的抱着他,惊恐的,苦苦地瞪大眼睛熬着黑夜。日升月落,月落日升,四季更迭,带着无边的苦愁与孤寂,在这片深山老林中,不知今日是何年的活了下来。
大概是在他30几岁快40岁的那年吧,他们的境遇发生了奇迹。
那年,刚进冬天,突如其来一场鹅毛大雪,下了几天几夜后,天又突然的放晴了。渗白的太阳当顶时,他和哥哥全身严实的穿着自己用麻绳缝制的兽皮衣裤,提起自制的铁铳,出门去打猎。
山洞门外,膝盖深的积雪,覆盖了山上所有兀突的崖坎和沟涧。白雪像拉开的幔布一样,起伏的荡到天边。
后山山口处,一大片模糊的,乱糟糟的,难以辨认的脚印,引起了我和大哥的紧张和不安。若是一群大野兽的脚印,只要我们进了山,就有性命之忧。若是马蹄,又会是谁,在这么大雪天进到这深山老林?而不远处山洞里,我们俩却没有觉察到一点动静。
上山还是不上山?兄弟俩警惕的用仅露在外的眼神对视了下。大哥扬起因缺盐而早有些发白的眉毛,示意转身回去。
就在大哥转身的时候,他脚下一滑,差点栽倒在雪地里,我拔腿伸手扶住即将倒下去的大哥。这时,我看到大哥脚下的雪窝里,露出一片衣物什么的,同时大哥也看到了。
我俩紧张地抬头向四周的深林里望去,雪后的山林里,白茫茫一片,静的可怕。大哥端起铁铳注视着周围,示意我扒开脚下的雪。
我丢下手中的铁铳,快速的扒开雪窝,积雪下竟然埋着一个身着黑衣裳的人。大哥移过来用脚踢了踢已经僵硬的尸体,丢下手中的铁铳,弯腰双手飞快的将周围扒开的雪又覆盖在僵尸身上。我们兄弟俩紧张不安的回到山洞里。
我和大哥合力顶上山洞厚重的门,进到洞里,引着一堆火,铁铳也立在身边。哥坐了一会儿,起身将罐子吊在火堆上,热上早晨煮好的肉汤。闻着那甜中带香的气味,我的胃已经往上翻,真不想喝这无盐的肉汤。我无力的躺在火堆旁的兽皮上,火光照着哥紧锁的双眉,我安然的睡去,有哥在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大哥推醒,紧张的翻身坐起,石洞后面那条缝隙里的光线看不到了,天黑了。我坐定了一会儿,哥用石片压住火堆。抓起身边的铁铳递给我,我接过铳疑惑地看着他。
黑暗中,大哥摸索着慢慢地将洞门移开一条缝挤出去。我提着铳只得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