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咽下泪,平抚心中的无助
黄掌柜,早!”
“早,少东家。”糟坊的管事黄金明正在过秤秤称大米。
“碾出来的米够用吗?”白玉宝起身倒了碗茶,双手端给进门的黄掌柜。“年关前后销量有所增加,每年都这样,我们都早有准备。”黄掌柜接过茶碗呷了一小口说道。
“那其它酒好销么?清酒,高梁酒,大麦酒,那种销量大些?”
“清酒价格低,销量大些。高粱、大麦酒价格高,销量只有清酒的五、六成左右。这不是年关么,这两种酒销量也起来了一些。”
“大叔,这里要你多费心了。”白玉宝抱拳一躬到底,从袖笼里抽出个红包:“我的一点心意,年关将至,给家里先置些年货吧。”
黄金明伸手推了推:“该给的你都给了,我也都收了,这我不能再收,这样我就对不起你大爷爷。”
“黄伯,你在这里操劳这么多年,就当是侄子给你买了烟丝,拿着吧。”白玉宝将红包塞在黄金明手里。
白玉宝站在糟坊大门口,他转身向大院里望去,院子里收拾的整齐干净,各种用具排列整齐的挂在墙上,一排地灶灶面抹洗的光洁照人,这是入口的东西,就是要讲究一个干净。
他吸着浓浓的酒香味,抬头望向院墙外,连接着里屋地灶的一排烟筒。青烟在空中缓缓升起,随风飘散开来,像轻纱,像薄雾,悠悠飘向远去。
这是一个冬日里,少有的微风的早上,橘红的太阳从山边升起来了,抬头迎望,光芒万丈。这是白玉宝自父亲去世,满百日后第一次来街上。
白玉宝出了糟坊门,缓缓走在人群中,有意无意的东看看西瞧瞧。他走过大爷爷经营多年,被父亲转让的那间铺子,神情暗淡中眼里有一丝难以觉察的泪光。
腊月里的街面上,买卖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车轴驴叫声,声浪欢腾在街的上空,回旋在耳畔。
白玉宝从南街走到北街,从东边走到西边,他瘦弱的身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像是在寻找谁,又是像在等待谁,显得那样孤单、落寞。
“哥,你什么都没买?”
“要买东西么?母亲也没吩咐我要买什么?”
“糟坊里怎么样?”母亲唐文秀从灶房里端出饭菜,坐在桌边看着儿子问道。
“还好吧,黄掌柜在过秆称大米,另几个人都在各自忙着。地灶里好像没熄过火,整屋里很暖和。有几口缸里正吊着酒,地面打扫的很干净。我出门时,有两人挑着桶来上货。街头有辆驴车拉着好几口大缸过来,我本想留下来看看,想想还是走了。”
母亲唐文秀点点头:“不留下来是对的,你大爷用人很准,你父亲病重时,也对他做了托付,他若真没着良心,你留下看也没用。”
白玉宝小口的,慢慢的往嘴里挑着饭,心不在焉的往嘴里夹着菜。
“母亲,我想不明白,我大爷爷、爷爷都能活那么大岁数,父亲为什么正值壮年就去世了呢?”
母亲唐文秀低头缝着衣裳,她停下手中的针线,轻轻的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门外:“按说你大爷、爷爷能活到七八十岁,你父亲更能活到八九十岁才对。你父亲一生二十岁之前是在蜜罐中长大的,吃的好,穿的好,是在家人万般宠爱中长大的。
而你大爷爷,12岁就带着你五岁的爷爷,兄弟俩住在山洞里,人小打不到猎物,就靠吃树上的野果子和地上的菌子度日活命。他们能活过来有多不容易!
你大爷爷、爷爷直到50岁快40岁才从山上石洞里搬到山下,住进瓦房里,才过上像人过的日子。有了田地,种了庄稼,你大爷爷又学着做生意。到你父亲出生时,家里已经不愁吃不愁穿了。
你爷爷快40岁才有你父亲,你父亲对于白家来说有多金贵,那真叫一个含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冻了。你父亲刚过五岁,你大爷就把先生请家里来为他授学,两年后才把他送进私塾学堂。
你大爷爷一直很重视他的学业,跟学堂的先生很有交情。到你父亲十一二岁时,你大爷爷提着重礼去见先生,意在想让你父亲去试一试童试科考。
先生有些难为情的说道:明年吧,孩子还小,还磨练磨练。第二年在先生的帮助下,备好各种所需,你父亲的学业没有达到。
你大爷爷不怕花钱,隔年再让你父亲去考,连考三年都没过。先生跟你大爷爷讲:不一定非要走这条路,你家有经营,可让孩子回家帮忙,扩大经营也是条不错的路。
你大爷爷一心想让你父亲能通过读书科考走上仕途,后又两次参加考试,都没成功。那时,你父亲已经厌倦读书。你大爷爷却不惜花钱又将他送去外地学堂念书。希望他能有所提升再考。直到你父亲书念到快二十岁,也没有一点起色。
你大爷爷除了叹气之外,又立马花钱托人,在县衙为你父亲谋得一份差使。如果一直照你大爷爷安排的日子过下去,你父亲兴许能活百岁。
你刚出生那年,你父亲丢下好好的县衙公职不干,去向边关押运粮草。那时连年灾荒,土匪猖獗。车马在路上被一股土匪抢劫。你大爷爷四处托人打点,最后命是保住了。
岀事后十几年,他是怎么过过来的?他身上多处刀伤、箭伤。他从来不跟家里人讲这些。可能也没法跟我们讲。但那种深深的悔恨、愧疚之意是能看得出来,更能感受到。
我在想:你父亲后半辈子是在身伤、心伤,身痛、心痛中度过的。他在你大爷爷灵前撕心裂肺的哭得死去活来的样子,想起来就让我忍不住落泪。再就是,如果你爷爷能活着,或许你父亲还能支撑下去,也许不会走的那么早。”
“母亲,这样其实也好。父亲一直活在悔恨、愧疚和自责中,是多么的痛苦,他送走了爷爷,又把祖父祖母他们的坟迁下和大爷爷、爷爷葬在一起,完成了大爷爷的心愿。”
“可是,儿呀,你们兄妹俩还没长大呀!……”
“母亲,想想大爷爷12岁就带着5岁的弟弟住山洞,无依无靠也活过来了。我们现在住着大瓦房,有田有粮,吃不愁,穿不愁。还有母亲、奶奶陪着我们。母亲,你别难过!”白玉宝起身倒了盆热水端给母亲擦洗手脸。
“哥,你哭了?”
“没有。”白玉宝忙转身擦干眼泪:“妹妹,母亲心里很苦,我不知道这个年怎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