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投缘
傍晚,西边的天际,红了半边天。这就是人常说的:火烧云。
白玉宝满脸通红的从外面进来,放下手中的两个大水壶,舀了一大盆水,洗着脸。
母亲唐文秀从灶房出来,擦着手,抬头看着红霞万丈的边天,担心的问儿子:“宝,麦子还有多少没割完?”
“还有粟子畈,双冲。割了的都捆完了。方伯说挑完堆进麦垛圈里再收工。”
“老天爷,再晴两天哈,这麦子见不得雨水。”唐文秀小声嘀咕着。
白玉宝洗完手脸,喝了两盅茶。从耳房里提出两盏新汽灯,扯过手帕,擦干净上面的灰尘,打亮。
这两盏汽灯,是去年迁坟时白宏方请人从外地买回来的,很是稀罕。
他提着汽灯出门往碾场走,望见大狗和孙好吃挑着草头,往碾场路上小跑着。他转身进门放下灯,跑进灶房里。
碾谷场上,大狗和孙好吃刚退掉冲担上的草头往这边走来。白玉宝把汽灯放到碾场边。等到两人走到他跟前,忽的伸出两大馍个在他们眼前一晃。
大狗笑嘻嘻的一把抓过,递了一个孙好吃:“还有两趟,再挑两趟就差不多了哈?
正说着,碾场那边呼呼啦啦的草头落地声。
“老方,老吴。你们俩留下来码垛。”田叔扯个肩上的长汗巾擦着汗安排着。
白玉宝弯腰挡住汽灯光线。孙好吃,大狗连忙扛着冲担从碾场这边下去。白玉宝爬上垛栏边的树上,把汽灯挂在树枝上。
他将远处的草头一个一个用力的扯到垛栏边。闻着随风飘过来的阵阵香味,白玉宝肚子里也咕咕的叫着。
偌大的碾谷场周围,码着垛垛待碾的麦垛。田叔领着长工直到把整个碾谷场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才收工回到屋里。
晚饭后,白玉宝跟孙好吃说:“走,去碾谷场,那里有风,凉快。”
“挑了半天担子,累不累?”
“还好。我家前些天把麦子割了,捆了20多担,都是我一个人挑到稻场上去的。”
“你那麦子割的这么早?”
“半截还是青的?等着下锅。”
“20多担麦草头,能打多少斤麦子?”
“4、5斗吧。”
“那能吃多长时间?”
“煮糊糊吃,能凑过两个月。”
白玉宝望着围着碾谷场上的麦垛子,默默的听着。
汽灯在树枝上随风摇曳着,他俩坐在碾谷场中间。山口的风吹过来,很是凉快。
“那个田叔,真是种田的好手!”
“那年大雪天里,我大爷爷早起到街头猪行那边到夜壶。
天还不大亮,大爷爷见猪栏里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就好奇的推开栏门走进去,看看底是个什么东西?
大爷爷弯腰一看是个半大孩子。爷爷叫了几声没反应。手伸到鼻子上试试,气若游丝:“这是病了?饿了?还是冻坏了?”爷爷自言自语说着,扶起他:“孩子,你怎么啦?”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爷爷,脑袋一偏。
“这是又冻又饿成这个样的。”大爷爷自言自语说着,搂起他背到家里。
那年他说他13岁,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在外讨饭。家具体在哪,他说不清。
24岁那年,爷爷在麻沟湾为他作保买了两间房。第二年爷爷又帮他娶了一房媳妇。
家里有5男2女,媳妇很能吃苦,在家带着儿媳妇、女儿纺线织布卖。日子过得蛮稳当。
“你大爷爷真是个好人,也救了个知恩图报的人。”
“还好吧。我问你,你怎么会打猎?”
“我哪会打什么猎?”
“哪兔子怎么打死的?”
“我七八岁的时候吧,到底是哪一年,我记得不太清楚。我爷爷带我到你家来,姑爹带我和爷爷去你家瓜地里打了只兔子。
回来后,看着姑爹把铳挂在墙上。我踮着脚尖伸手去摸,摸着、摸着。我搬个椅子过来踩上去,想把铳取下来看看。很重,我取了好几遍才取下来。
我把铳抱到廊沿下,正当我蹲在那翻来覆去看的时候,我头上落了一巴掌:“你胆子这么大,把这个拿下来,这是你能碰的东西?”
这时姑爹抱着柴进来:“怎么把这个取下来了?”
爷爷从我手里拿过铳,走进去往墙上挂,我扯着要再看看。
姑爹拍打着身上的柴草梢:“你拿着让孩子看看。”
爷爷端着铳让我看。我扯过来:“让我自己抱着看。”
爷爷问姑爹:“不会走火吧?”
“不会。抓紧,别掉地上摔了。”
爷爷听姑爹这么一说,松了手。我端着铳对着院墙外树枝头上的鸟瞄着。姑爹笑着说道:“有点架势!”
中午吃兔肉的时候,姑奶奶说铳里用的火药很金贵。你姑爹平时很少放铳,这是你们来了,打个兔子让你们吃个鲜。”
“这些我怎么不知道?”听姑奶奶说,你早上去学堂了,中午你大爷把你接他那里去了。”
“那你昨天还说你会。”
“我要说我不会,你会给我放一铳吗?”
“那倒是。这东西还是挺危险的,搞不好往后座会伤到自己。我也很少拿出来玩。爷爷嘱咐我,里面的火药很难搞的。”
孙好吃抬头望向星疏的天空:“有它伴身,能壮胆。”
白玉宝望向夜幕下远处屹立的山头:“但愿有志猎虎豹,静守必凯。”
“怎讲?”
“我希望自己强大起来。”
孙好吃点点头:“天生我材必有用,这话对不对?”
“对。也不对,只是相对而言。”
“像我们家,我上面两代人,我爷爷、我父亲他们一生,有用吗?”
“怎么没用?舅爹儿生满堂。你父亲儿女双全。一家人无病无灾,齐齐全全的过日子。你还想怎么样?”
“听你这么一说,也是。可几代人都没翻个身,憋屈。”
“世间憋屈的人多,顺心的人少。春光不必趁早,寒冬不会迟到,过去的都会过去,该来的正在路上。”白玉宝说完,站起身。伸手扯起孙好吃:“走,回家洗澡,睡觉。”
清冽的月光,照在碾谷场,有层别样的光辉。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声。
“你家里要养条狗,那种大狼狗。”
“我最怕这玩意。”
“住在这个山坳里,家里没有个强壮的劳动力,养条狗吧,狗通人性。”
“哪里能弄到这样的狗?”
“回去后想办法帮你弄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