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师父的另一面
“少东家，你还真赶着驴车来了？”
“万伯，天热，用车拉，你们就轻松点。”
“好、好、好，快屋里坐，屋里坐喝碗水。”佃户万老汉和家人高兴的、热情的招呼着。
“黄掌柜，多少袋？均秆是多少？”
“12袋，均称109。计1308斤”
“万伯，对上没？”
“对上了，对上了。”
“那就好。万伯，你们坐下喝碗水，歇会再走。我还要去罗家畈。”白玉宝扯过肩上的白汗巾，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跳上驴车。
“年轻人，你这么好的家世，还肯吃这个苦，难得。”
白玉宝擦着头上的汗：“大爷爷，我家里没有你想像的那样。我祖上也是苦出身，深知这些佃户的不容易。每一粒粮食都是汗水滴在粪坑里换来的。”
“这些佃户能遇着你这么好的东家，是他的福气。这年月，有田种，一家人能吃饱肚子不容易。”
“是的。庄稼人就要个风调雨顺，过个太平的日子。大爷爷，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看出来了？香泥人。”
“耶。那可是个很富裕的地方。小时候我大爷带我去过那里，有瓷窑。瓷器很有名的。那……？”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赶车？”
“对、对。我就是想问这个。隔这么远，我们这山旮旯里又没有你那里富庶。”
赶车的大爷拽了拽手上的绳子，驴车慢下来。沉默了好一会：“我是今年开春后，赶车离开家乡，为的是出来散散心。”
白玉宝坐正身子聆听着。
“我老伴早逝，我在窑上盘了大半辈子泥巴。赚了点钱，让儿子置办了一套马车。为窑主往商铺送货。去年夏天，儿子在送货途中遭遇暴雨，黄泥路滑，连人带车……。儿媳妇带着孙子在家熬了半年后，带着孙子改嫁了。”
白玉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老人家。他伸手不住的抹着大爷的背。
“孩子，没事。我挺过来了。”
白玉宝长长的吁了口气。
老汉抖了一下手中的绳子，驴车快速向前。
糟坊门前，伙计们下完包。老汉牵着驴子，顺过车就走。
白玉宝丢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大爷爷，你把驴子、车顺在树荫下，跟我进屋喝口水再走。我有话问你。
白玉宝端来一大碗绿豆汤，放在老汉面前的桌子上：“大爷爷，这是绿豆汤，温的，正好喝。”
他端着碗走过来，坐在老汉旁边。小口小口喝着，一手抓着大蒲扇不住的扇着。
“还来一碗。”
“够了，够了。”老汉放下碗，要过白玉宝手里的扇子：“你喝，我给你扇。”
“大爷，你现在住哪儿？”
“大夏天里，好对付。”
“是的。那你住在哪儿？”
老汉笑笑：“自然是那凉快住那。”
白玉宝似乎没怎么听懂他的话又问这：“住哪？”
老汉不语的笑笑。
白玉宝明白了。他思忖片刻：“这样，这后街，我有间空房，你住进去吧。”
“不了。怎能给你添麻烦。”
“添什么麻烦。你要是打算长期在这里赶车，你就住进去吧。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就住在离这不远的另外一处房子里。”
“乘你的好意，过几天再说吧。”
“我姓白，这是我家糟坊。你老人家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到糟坊里来找我，我叫白玉宝。大爷，你贵姓？”
老汉慈爱的看向白玉宝，轻轻的说道：“范。”
“范爷爷，你还是住进去吧，屋里什么都有，在街上，很方便。”
“孩子，你去忙吧。让我想想再说。”
“那行。”范大爷起身，跟着白玉宝一起出了门。
“余伯，总数有多少？”
“共17包，均称110。黄掌柜抢着报道。
“原来从来没有过百斤的。”余老汉两儿子小声说着。
黄掌柜瞟了他们一眼：“今年雨水好，麦粒饱满，籽实。”
白玉宝见余老汉两儿子嘴角扯了扯。他捻起地上一粒麦子，在手里搓了搓，放进嘴里，咔嘣一声。
“余伯，这麦子晒的咔嘣，干、好。”
“少东家，多亏你请驴车拉，几趟就拉来了。要不我爷仨挑到晚上也送不完。这下我们心里这事就落肚了，再也不用担心怕天变，下雨了。”
白玉宝笑盈盈的听着、看着余老汉点点头。老汉交完租粮的那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让白玉宝感到这驴车请的值得。
“师父，你多大的时候就学着喝酒？”白玉宝将倒满酒的酒盅，放到米师傅坐着的桌子边问道。
米师傅端起酒盅吸溜了一口吞下：“我祖上是马背上的人。喝酒吃肉是日常。后来家道中落，祖父带着家人逃到中原。我吃奶的时候，我爷爷就用筷子蘸着酒让我吸，我还要吸好酒，闻着孬酒就摇头。
我爷爷为人豪爽，他认识一位有名的土酒师。我十几岁就拜他学艺。酒于是我而言，像夏天口渴的人，喝口凉水那么润贴。
但，我师父告诫我：酒是好东西，又是祸害人的东西。凡事要有个度。听了师父的话，我为自己立下个规矩：每晚饭二两酒。”
“你那么爱酒，一天就二两酒？”白玉宝放下筷子，伸出两个指头，惊讶的问道。
“人要有德性！”
“人要有德性！”白玉宝一字一字的重复着师父的话。
只听米师傅接着说道：“一方面家境不好，喝不起。另一方面喝酒误事。出师后至今几十年，无论在任何场合，我都没有忘记师父的话，没有破过自己立下的规矩。”
白玉宝眼睛闪着光的看向师父，心里对师父的人品佩服的是五体投地：大爷爷，你老人家是真有眼光！
“哥，你累不累？”
“不累。你呢？”
“前段时间有点，现在好了。”
“要有个过程，咬咬牙坚持。”
“也说不上有多累，只是不能跟以前一样：想躺着就不坐着，想坐着就不躺着。”
“那是不习惯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才叫踏实。以前那样懒散，让人昏昏沉沉的，像游魂荡来荡去。能成人吗？”
“你能这样想，这样意识到，很好。他们都是老把式，不懂就问。见眼行事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