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借剑
“以后我们的十日一战可以取消了，不用打了。”
雨工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认真，只是神情略有些萧瑟的意味。
烈山彦拒绝了北冥慧请他搬入宫室的意见，他们二人仍然住在馆驿之中。只不过他现在身份毕竟不同，不仅羽川带了一千名白玉京骑兵驻扎在门外，蜚蠊冲也紧急调了五百名玄甲营入卫。
伯陵康更是带着十几名实力超卓的手下，也住进了馆驿，亲自担任警戒工作。
烈山彦却没有时间去理会他们这些动作。
昨日一战之后，到现在，他就没闲下来过。
先是安抚了北冥慧、叶光纪和各势力的首领。他和特别和灌灌单独谈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灌了些什么迷汤，灌灌出门的时候整个人兴奋的难以自已，一贯隐没在暗处的容貌都忘了掩饰，倒让不少人终于见识了这位暗夜行者的真面目。
挺漂亮的。
他并没有放过白泽。虽然他还没有正式继承魔主之位，可还是强硬的下达了命令，解除了白泽的一切职务，没收了他的一切物品。诸比荣暂掌天机阁，并授予他全权处理天机阁一切事务。
至于白泽本人，烈山彦还是忍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杀他，而是命他以布衣之身，听从诸比荣的调遣。同时被拨入诸比荣麾下的，还有庆忌洪的流花部。
庆忌洪本人倒没什么意见，北冥慧有意阻拦。他是因为魔国资源紧张，如果将流花部列入官方序列，怕支撑不住。烈山彦没有解释，只是让他照做，物资之事，他自有办法。
和羽卓辰一战，他的武力展示还在其次。以人族和阿修罗混血之身，居然拥有地道的五色神光，这可是孔雀王一脉的正统标志。别说魔国，就算是整个妖界，那也是必须恭敬面对的存在。
他现在说的话，没人敢轻易反对。
处理完这些。他又和公孙仰、蜚蠊冲、叶光纪、羽卓辰，加上诸比荣，进行了彻夜长谈，直到刚才才结束。这些人出门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很复杂，有迷茫，有担忧，但也有隐隐的兴奋！
烈山彦打发走他们，毫无倦意，拿着从白泽那里夺来的破界旗，在手中反复把玩着。
听到雨工的话，他愣了一下。这才赶忙说道：“抱歉。前辈也看见了，昨天实在是太忙，竟然忘了和你的十日之约。左右现在无事，我精力尚属充沛，要不咱们现在就练起来？”
雨工摇摇头：“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叹口气道：“世间竟有如此手段，五色神光这种神通都可以移植到别人身上，这可是血脉神通啊。实在是不可思议。”
“你既然身怀五色神光，杀剑的性质就已经变了。我现在和你交手，胜负不论，从你身上得不到任何有用的帮助了。反之也一样，你和我交手，对你的实力提升，也没什么用处。”
“没用的架，打来干什么！”
烈山彦收起破界旗，把脸一板，冷冷道：“架可以不打，话说了不能不算。十日之约前辈可以不守，可护卫一事，前辈休想反悔！”
不等雨工说话，他脸色一变，甚至带了点讨好的笑容：“那个，前辈，实在不行，咱们商量一下，十日之约，就改为十年守护如何？十年之后，前辈想往何处，烈山彦绝不阻拦。”
“还有，前辈啊，虽然我现在的杀剑之术对你没什么参考价值。不过只要你跟着我，保证日后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你再想想？”
雨工一脸无奈的看着烈山彦，半晌才缓缓道：“你这副样子，倒有了几分咱们初见时那种飞扬跳脱，机变百出的影子。从你这次归来，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烈山彦脸上笑容渐失：“当日孔雀海畔一战，前辈虽未目睹全程，但最后的结果，想来前辈已知。我若还能保持原来的样子，烈山彦岂不成了个没有心肝之人！”
他直视雨工：“十年！我只求前辈给我十年！”
雨工哑然失笑，“我说不和你打架，又没说不给你当护卫。你紧张什么？欠你的，欠波旬殿下的，难道不用还吗？倒是你小子，一味强调十年，是个什么意思？”
烈山彦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
他没有回答雨工的问题，而是郑重其事的道：“前辈知道，三极四柱中，还有一柱是黑冰台。他们属于内卫力量，因为除了陛下，无人知道黑冰台之主是谁，他们这次，连面都没露。”
“我想让前辈代我收编黑冰台。他们的人，能用则用，不能用，遣散就是。下一步，我会从众相山调一支嫡系部队过来，充实黑冰台。这支队伍，需要前辈帮我悉心调教。”
雨工是人老成精的角色，听他话中有隐藏之意，也不细问。淡淡应道：“这事容易。只是你从众相山调人，只怕没那么容易吧。”
烈山彦微笑道：“我要做的事，又有哪一件容易呢？过几天，还得麻烦前辈，和我一起去一趟影照天呢。不过前辈放心，如果咱们真要去的话，这一趟影照天之行，反倒是最容易的事情。”
雨工的脸色却变了。他一生纵横，但对于影照天，却始终有着深深的忌惮。当年不知天高地厚，只身杀上影照天，别人都夸他全身而退，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当时别说烛守言这个级别，连赢鱼那种级别都没出手，单是一堆普通的影照天长老，就打的他险死还生。
孔雀海畔，烛守言那先天一击，让他从中领悟了不少。可回思当时情景，这种领悟，那真是拿命换回来的。多亏烛守言手下留情，不然以他当时的状态，重明追上来补刀的话，他就当场交代了。
他踌躇着道：“小子，影照天可不是寻常所在，别说是你，就算波旬殿下回来了，在影照天也讨不到半点好处。你闲的没事，招惹他们干嘛。”
烈山彦无所谓的一笑：“我又不傻。这不还没最后决定呢吗。你放心，真要是决定去，那肯定有万全的把握。不光没风险，还能让前辈你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呢。”
雨工瞠目结舌，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夜凉如水。烈山彦独自在馆驿的一间小屋静坐。
天亮之后就是他和魔国民众约好的日子。对于这个约定，他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天亮后定是一场精彩的大戏。
可这场戏之后怎么办？从不周山归来后，他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可如果最关键的一步不如他所料，这所有计划，终究是镜花水月。
他能感觉到周边气息的变化。诸比荣真是个人才，短短一天，就按照他的吩咐调整好了四相阵的布置。除了他本身就是术法天才外，也和他们弄影部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改善民生，不知不觉间积累了大量四相阵的基础知识有关。
成败，就看今晚吧。
烈山彦盘膝坐定，调整好呼吸。将体内的杀剑之力和世界之种的力量完全收摄在丹田附近。而将心神凝聚一处，缓缓探向沉寂的识海之中。
不出所料，和之前几次一样，识海中仍然是空空荡荡，与全身其他部位没有任何不同。烈山彦略微有些自嘲，自己现在这种情况，别说人，就连超级计算机也不像啊，人家好歹还有主板CPU呢，自己直接全身都是芯片了。
本来就在算中，谈不上气馁。他的神识和破灭玄铁是连在一处的，此时通过破灭玄铁，将四相阵的天地元气引入，在识海之中缓缓形成一支手掌，模拟了一个反天印！
精纯的天地元气瞬间被引入识海，充溢于每一个角落。
识海中，一点灯火冉冉亮起，看似微弱，却凝实异常。
烈山彦停止了吸纳天地元气，只保留了最基本的神识，在识海中幻化出自己的形状，一言不发，向着灯火深深下拜，伏地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识海中传来一声长叹：“痴儿，你这是何苦？”
烈山彦没有抬头，“弟子不苦。苦的是弟子的妻女，苦的是弟子的亲朋，苦的是十部和魔国的普通子民。若解不得此苦，弟子才是真苦。”
又是许久之后，那声音才又再度响起：“唉！仙凡有别，我此举本身，已是有违道统，实在也是帮不上你什么的。”
烈山彦抬起头来，直视着灯火，语气坚定无比：“弟子当然知道。因此弟子今日所请，绝不会令师伯们为难，必然是符合规矩的。”
那声音听到师伯二字，又发出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缓缓道：“你且说吧。”
天色已然大亮。
白玉京城外的孔雀海边，生长沙棠果树的地方，本来是禁区。可今天万头攒动，足足聚集了十几万人。
这还是北冥慧全力筛选控制的结果。本来魔孙殿下要在此会见民众，就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关注。和羽卓辰一战后，这消息不胫而走，又不知有多少人拼命在两天内赶到白玉京。
谁也不知道这位殿下到底想干什么，但他那句回家，实实在在打动了无数人的心。
与其说魔国中人是在期待魔孙，期待魔主，不如说他们是在期待变化。
数千名全副武装的战士拉起一道长长的警戒线，将人群挡在距离海边三里之外，但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海边的情形。
无他，弄影部一个水镜法术就可以轻易的海边的一切投影在天空中。偌大的空场上，就只有叶光纪、公孙仰和雨工，分三角站立，将羽卓辰围在中间。
无数铁灰色的沙棠树枝条垂落岸边。在最高的一根枝条上，今天的主角烈山彦手持长矛，迎风肃立。
人群的前面，蜚蠊冲等人挤在一起。蜚蠊冲一脸的兴奋，不停的向身边的诸比荣打听着：“喂喂，你高低给我交个底，陛下这主意到底有没有准谱，我怎么听着这么玄乎呢？”
诸比荣不胜其烦，可又实在拿这位魔国战神没办法，只好勉强解释道：“理论上是可行的。不过需要的能量太过庞大，就算先天之境，也未必能做到。但陛下既然说行，我信他！”
蜚蠊冲撇撇嘴：“你是和烈山秀不熟。那小子最擅长装神弄鬼了，陛下要是随了他，今天这事儿我看就不靠谱了。”
一旁的北冥慧冷哼道：“那你还把玄甲营都拉过来？”
蜚蠊冲的神情却变得严肃起来：“北冥，魔国必须要有变化了，不管什么样的变化，总比现在的死气沉沉要强！”
他把眼神投向烈山彦：“咱们这位陛下年纪虽轻，可做事往往出人意表，又滴水不漏。他说能在孔雀海上虚空搭桥，哪怕只有万一的希望，我也愿意陪他赌上一把。你不也把你们几家的人带了一多半过来吗？”
北冥慧不屑道：“我们和你可不一样！孔雀海是祖王所化，陛下既有祖王的血脉，他说能搭桥，那就肯定能！”
“我们回家！”烈山彦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在大地上，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我们的家在海那边！我们已经太久没回去过了！如今，荒芜的大地已经重现生机，家园正等着我们回去重建！我，带你们回家！”
他没有长篇大论，就只有这么简单的几句。
话音一落，他身后五彩神光暴射，和孔雀海相映生辉。他的身体缓缓浮上半空，对公孙仰等四人大喝一声：“起阵！”
羽卓辰将烈阳戟插入地面，以他为中心，五道光华从他们四人身上升起，遥遥投入到烈山彦的神光中，迅速融为一体。
烈山彦一声暴喝，破灭玄铁挟着五色神光，掠过了遮天蔽日的沙棠果树。长矛所过之处，巨树纷纷从海底拔起，继而被搅得粉碎！
整个天空都被巨木的粉末遮盖，只有烈山彦的五色神光闪耀其中!他的身形一闪，已掠至孔雀海上空！
人群先是爆发出巨大的惊呼，谁都知道，孔雀海上，片羽不能落。然而紧接着就是巨大的欢呼！烈山彦的身影，稳稳立在了孔雀海上空！
平静的孔雀海上忽然波澜狂涌，无数巨浪排天而起，就像竖起一道巨大的水墙，从岸边远远延伸出去，直通向遥远的对岸！
烈山彦再喝一声，左手拿出破界旗，向看不见的对岸奋力掷去！
破界旗裹挟着五色神光，在巨浪上方飞射，而破界旗身后，沙棠树的粉末化成一道长龙，一路掠去。
这道长龙所过之处，风浪瞬间平息，一道五色的彩虹从岸边拔起，跟着长龙身后，一点点向对岸伸展！
众人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寂静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宽达数十丈的虹桥出现在孔雀海的上空，一直延伸的目不能及的远处。
烈山彦的身形缓缓落下，神光收敛，稳稳踏在虹桥之上。
寒光一闪，却是雨工从岸边飞起，也落在了烈山彦身边。
烈山彦的声音从虹桥上传来：“此桥直达家园。海水不枯，虹桥不灭！我会在对岸等着你们！等你们追随而来，重建家园，重立魔国！我等你们，在新魔国，见证我登上魔主之位！”
他和雨工转身向对岸行去，在虹桥上如履平地，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远处传来烈山彦清亮的喝声：“争渡！争渡！惊破敌胆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