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马车最后停在了一个与外界看起来毫不相关的地方，这里看起来像是世外桃源，但无人知道，这里对于那个久居在此的人来说，便是地狱。

侍女碧水带着沈奈一穿过长廊，一路上景色雅致，只是最后停下的这处，风光却与别处不同，桃花树花枝茂盛，微风阵阵，几朵桃花悄然落下，落在这石阶上，景如画卷一般。

“这里真是与别处不同。”沈奈一不禁开口，“殿下眼睛有疾，婢子只希望这满园春色可以伴着花香到达殿下那里。”碧水看着这满园纷纷落下的花瓣，缓缓开口。碧水自小便跟着萧政，她知道她的殿下除了她一无所有，当初的她无依无靠，任人欺辱，是殿下救了她，给了她一个容身之所。

这是沈奈一第一次见到萧政，身着蓝衣，面容俊朗，只是这眼睛看不出些什么，可能是因为眼睛的旧疾，他的眼睛无神，亦可能是因为喜怒不形于色，不过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如果能看得见，这满园春色都不及他风姿半分。

“殿下，这是二殿带来的医师。”碧水颔首作揖，沈奈一便也学着碧水的样子俯首作揖，“姑娘不必多礼，既然是和儿带来的朋友，我自然也要以礼相待。”沈奈一一时诧异，眼前这人温润如玉，说话的声音慢条斯理，如山间清泉，虽然看似冷淡却又不失力量。“我这眼……姑娘其实不必放在心上，这么多年我已经熟悉了黑暗，即使没有了这双眼，我也依然可以用别处感受的。”沈奈一心头一颤，只要好好治疗，他这眼分明是可以好的，只能说这么多年只是有人不想让他好罢了。

“殿下的眼睛很好看，这别院的风光也很好看，殿下可不能因为已经熟悉了黑暗，便放弃了这世间的美景。”沈奈一的手指轻轻抚过萧政的眼睛，一阵凉意，“不如我与殿下说说你这园中的景色，碧水将这园中打理的可是极好的。若是殿下不嫌弃，在下还可以与殿下说说其他的。殿下总归是要习惯光明的，您的世界从来不只是黑暗的。”萧政嘴角含笑，很少有人会与他说这么多话，这些话萧政感受得到，其中满是温暖情谊。在这城中，于外人看来他不过是一个残废的皇子，于碧水而言，他是高不可攀的主上，如此真心倒是少见。

“姑娘叫我萧政便好，叫殿下总归过于生疏。”萧政缓缓开口，他抬头看向沈奈一的方向，他无法看到面前那人的表情，却也在全部去感受那人的情绪。“那你也别老叫我姑娘了，你可以叫我奈一，我的朋友都那么叫我。”沈奈一大大咧咧的回答，她的朋友，无非是镇子里教书的小林，卖猪肉的二头诸如此类罢了，像是身份如此高贵的，也便是这当朝两位皇子了，这样的事可是足够沈奈一吹嘘好久了。这段日子，对于萧政而言，无疑是最为美好的，可是他却第一次感受了这姑娘生气的模样，竟是因为他。

“殿下，你在干什么？”萧政准备倒药的手随着沈奈一的质问僵在了那里。褐色的药汁随着碗边流淌下来，慢慢的滴落在窗外的草地上。

“我……”萧政不知道该如何与沈奈一去解释这一切，她每天辛辛苦苦为他准备的药，都被他犒劳了窗外的草地。沈奈一眼睛通红，这些日子本来应该会有些好转的，她也很纳闷为什么不见好转，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办法改进药方，只是没曾想过这药根本就没起过作用。

“为什么不想治好呢？你应该也想看到的吧，我与殿下说起外面的事情的时候，殿下总是很喜欢的，殿下难道不想看看这时间的美好吗？”沈奈一的眼眶通红，她知道一个人若是没有治疗的欲望，是没有办法痊愈的，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萧政会不想将眼睛治好。

“在下没有办法干涉殿下的权利，是在下僭越了。”沈奈一将她准备的蒙纱放在了桌子上，那纱上面是沈奈一用药物沁润过的，她的真心就这样被人糟蹋。

沈奈一转身离开，只剩萧政一个人留在这房中，他慢慢摸索着拿到了那薄纱，上面还有着药香，他的手慢慢将那纱攥紧，他掌握不了的又何止是他的眼睛。

萧政似是没了力气，慢慢瘫倒在地，那药碗没有放稳，自桌子上跌落，只能听得到那清脆的声音，不知到底碎成了什么样子。

“沈姑娘，您睡了吗？”夜半时分，沈奈一还在屋子里研究药方，沈奈一从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既然萧政不想治好，但她可不能随了他的愿，毕竟随着年纪的增长，那眼睛就很难在治好了。碧水轻叩房门，“怎么了，碧水姑娘？”沈奈一将房门打开，只看到面容憔悴的碧水站在房外，“沈姑娘，婢子请姑娘去看一看殿下吧，殿下已经一日未进食了。”碧水的话里已经带了哭腔。

沈奈一走进书房，萧政坐在那桌子旁，周围的瓷器碎片还没有收拾，“殿下，为何一日都不进食。”沈奈一走近将周边的碎片收拾妥当，半蹲在萧政的身旁，将那薄纱解开，只见到萧政的眼睛满是血丝，脸上似乎还挂有泪痕。

“奈一，别叫我殿下，我说过的，你可叫我萧政。”萧政声音有些发抖，他真的很怕她会因为这件事离开他，这么多年离开他的人数不胜数，可是他知道沈奈一待他的真心，他自小便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对这份感情的依恋，他不想失去。

“当年我的母妃为了保住我的性命，葬身于火海，而我的眼睛也是在那时看不见的，因为一个瞎了的长子对太子之位是没有任何威胁的。”沈奈一虽然不懂这些皇家纷争，但是她也看过不少民间画本子，她能理解萧政为了自保做的一切。

“现在太子之位已定，其实你不必这样的。”沈奈一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一个自小便被这些权利所累，无法按照自己想要的去生活，这是沈奈一从来没有体会过得，毕竟她从小无忧无虑。

“奈一，你帮我吧，我想看见你说得一切了。”萧政看向沈奈一，他似乎可以朦朦胧胧的看到少女的模样以及她脸上的笑容。

萧政重见光明的那一天，他终于见到了那个每天与他分享这世间趣事的姑娘，那个早在他心里描绘过千百遍模样的人。

“殿下，可以看的到吗？”他看的到，看得到她描绘过的景色，也看的到她期望的眼神，他微微点头，眼里似是含了泪水，他见到了光明，那光似乎是从沈奈一那里来的，那光里的弯起的嘴角，也成了萧政心头永远无法忘记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