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嫁
早春时节还带着微微寒气,雀鸟也开始飞回枝头,今日是宫中两位皇子的冠礼,也是该封太子的时候。
盛渊是早产儿,恰巧和盛彦撞在了同一天降生。
五皇子的冠礼有皇后与国舅大力操持着,京中贵女无不向往。相比之下,六皇子的冠礼知道的人就相对较少。
京中能叫得上名字的女子基本上都来了,她们戴着最漂亮的首饰,穿着最华贵的衣服,却只是渴望着能靠婚姻来将自己提高到另一个档次,出了教养她们的牢笼,又迫不及待地飞向另一个即将要困住她们的牢笼。
出身高门的自然是奔着五王妃的位子去的,身份低一些的则是退而求其次,毕竟六王妃也是皇族。
风肆意地吹打着,将少女的发丝吹到脸上,沈年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将发丝拨到耳后。
沈婧待在一旁,视线时不时地落在沈年的身上,她今日戴了最好看的钗子,穿的衣服也是全京城最好的绣娘赶制出来的,这一套下来将她整个人衬得愈发温婉贤淑。
反观沈年,她只是穿了一身红色的长裙,头上戴了一支海棠花簪,再无其他的装饰,可在人群之中却十分突出,美得不可方物。眸光流转之间不自觉流露出的懒散,却勾人心魄。
她不喜欢沈年,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致命的吸引力。
“阿年,你今日穿的好生漂亮。”周书韵凑了上来与她搭话。
阿年?周书韵何时与她这般亲厚了,她怎么不记得。
这周书韵平日里是最爱打扮的,今日的穿着倒是十分素净,脸上的脂粉也没涂多少,放在人堆里有些找不着的感觉。
“阿年,我问过了,五皇子的请帖谁都没收到,莫不是在你沈家?”
周书韵就是纯好奇而已,但若是当真在沈家,那别家就算是陪跑了,沈家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是文昌国一人之下的存在。
哪个傻子会发着这么大的权势不眼馋,反正她是不信的。
“不知道。”沈年随口答道,要是在这儿就让旁人知道了,那她还不得被当中凌迟处死。
“也是,要给也是给沈婧,你怎么会知道。”周书韵嘟囔。
离了帖子的事,周书韵话锋一转:“阿年,话说你兄长都二十有二了,伯父伯母怎么还不为他操持婚事啊?”
沈年站在宫外正无聊,听了这话顿时来了兴趣。
周书韵的脾气是京中除却四公主以外独一份的差,向来是拿鼻孔看人,今日实在是不寻常。
“周书韵,你今日又是和我套近乎,又是一口一个伯父伯母的,还那么关心我兄长的婚事,莫不是······”
她没说下去,但周书韵是个不会说谎的,嘴上说着“不是”,实际上,早已羞红了脖子。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撒到姑娘们的身上,女子的面容愈发娇俏,和她所处的时代不同,这儿不是统一单调的妆容,而是百花齐放的盛景。
“时辰已到,姑娘们进宫吧。”老太监尖着嗓子,佝着腰将一众人引了上去。
万物复苏的节日里,御花园里已经多了不少名贵的花草。
顺着老太监的指引,一路上来到了坤宁宫,红墙绿瓦,金雕银砌,好生气派。
那是皇后住的地方,她身后的一众人里多半都是冲着这个位子来的。
前朝近日里忙得紧,女儿家的事情皇帝抽不出身,只好请国舅爷代劳。
封太子的事情也就暂时搁置了。
皇后坐在凤椅上,五皇子与国舅爷分坐两边,盛渊则是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倚在柱子旁边。
盛渊抬眼,视线不自觉的落到了沈年的身上,她今日一身红衣更衬得她明眸皓齿、肤色胜雪,就算是佩戴最少的首饰也是人群中最打眼的存在。
“两位皇子的请帖不知是哪两位姑娘收到了,若是能两情相悦,不如上前一步让本宫瞧瞧。”
良久的沉默,上头的盛彦攥紧了拳头,下头的姑娘们面面相觑,有关二人的请帖竟是一点风声都没有。
周书韵将视线放在了一旁的沈婧身上,谁料她瞧了半天都没有动的意思。
京中大户人家的姑娘她都问遍了,也没见有谁神色异常,小门小户的姑娘就算是五皇子瞧上了也不见得皇后能答应,她有点怀疑五皇子到底有没有将请帖送出了。
就在她盖棺定论的时候,先前还说不知道的沈年上前了一步,她行了个礼,走上高台,跪下身去奉上请帖,道:“沈年愿嫁”。
整个坤宁宫的呼吸都停滞了,盛彦垂下了头,眸中有抑制不住的欣喜。
“好,你二人既是两情相悦,那本宫就赐婚与你二人。”
众人哗然,盛彦刚想起身谢恩,却见皇后朝着姑娘们的方向招了招手,“小六,你还不快搀沈家的姑娘起来,跪坏了身子,心疼的可是你。”
盛彦的身子一顿,偏头看向皇后手中的帖子,上头的字迹大开大合,劲瘦有力,和他的字迹完全不同,帖子的末尾明晃晃地写了发帖人盛渊。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沈年,神色复杂,她收到了两封请帖,却在二人之间选了盛渊。
盛渊勾起嘴角,上前将她扶起,两人相视一笑,对着皇后行礼齐声说道:“多谢皇后娘娘赐婚。”
盛彦看着面前佳偶天成的二人,有一瞬间他觉得他们身上穿的不是寻常的红色便服,而是拜堂成亲的喜服。
红色太过刺眼,刺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痛。
“小六的婚事定了下来,小五你的帖子呢,给了哪家的姑娘?”
盛彦起身作揖:“母后,儿臣尚未治国平天下,选妃之事择日再议吧。”
“那也要先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啊,你中意哪家姑娘与母后说,母后必然助你促成此事。”
“儿臣的帖子······”盛彦咬了咬牙,道:“儿臣的帖子亦是给了沈家的小姐。”
众人的呼吸都停滞了,谁能料到两位皇子竟将帖子给了同一人,又有谁能想到那人抛下大好前途的五皇子,最终选择了个纨绔。
周书韵的下巴都要惊掉了,默默瞥了一眼一旁的沈婧,果然是脸色铁青。
八百年都难得一遇的戏剧性的一幕,竟叫她看了全过程。
“母后,舅舅,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就先走了。”
皇后也知此事不适合再议,也就挥了挥手随他去了。
沈年与盛渊的事情大局已定,两人结伴出了坤宁宫。
“想给你送个请帖还真是不容易啊。”盛渊轻笑道。
确实是不容易,这两日她一直奔波于城东的寺庙里去看先皇后,非但没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还赔进去不少点心茶水。
先皇后很聪明,和她玩心眼子,沈年的脑袋根本不够。
盛渊在沈府周围守了她两天都没看见人影,最后还是偷偷进了她的院子将请帖放在了她的梳妆台上。
沈年对上那双弯成月牙状的桃花眼,张了张口,还是没能把先皇后的事情说出去。
“沈年。”一回头盛彦站在她的身后,他看了眼盛渊又淡淡移开眼:“沈年,不介意我和你谈谈吧。”
就知道了此事一出必然安生不了,她耸耸肩跟了上去,盛渊站在原地等她。
“五殿下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盛渊的请帖在我之前,还是在我之后。”
“之后,我今日晨早刚拿到。”她利落地回答。
盛彦闻言自嘲了一番,他想过盛渊在他之后,却没想到仅仅是今日晨早就能让她下定决心嫁给他。
“沈年,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此生唯你一人,绝不纳妾,你会考虑我吗?”
“你也说了是如果,现实中你根本做不到。”她吐了吐气,“盛彦,我很明确地告诉你,就算你此生唯我一人,我也绝不会嫁给你。”
看着盛彦落寞的眼神她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没事没事我就先走了,盛渊还在等我。”
她抬脚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却被拉住了手腕,“他就那么好吗?你至少该告诉我,我输在了哪儿。”
沈年掰开了他的手,淡淡道:“你哪儿都好,只是我不喜欢你。”
感情这种事本就不是一厢情愿,盛渊固然也有不好的地方,可他也是在危机之下唯一一个不会舍弃她的人。
她不知道盛彦究竟有多喜欢她才会将请帖给她,但她能确定,在危急关头盛彦必定会停下来思量她的价值。
盛彦太冷静了,而她想要的是如疯子一般的偏爱,无论何时都能将她放在第一位,绝不会抛下她,只有盛渊能给她。
“讲完了?”盛渊歪着头,脸上的表情很不爽,就好像在说到底是在说什么国家机密,要那么久。
“嗯。”沈年笑着点了点头。
他偏头看了眼身后的盛彦,而后大庭广众之下拉起了沈年的手。
宫中的规矩一直以来都是要女子敬重夫君,故而公共场合之下女子须走在男子身后,亲密举动更是不能有的。
而盛渊毫不在乎,沈年回握住他的手,问:“你就不怕被人说闲话吗?”
盛渊挑眉,道:“我就爱牵你的手,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我看谁敢说闲话。”
沈年嗤笑不已,她喜欢盛渊这个人,也喜欢他的幼稚。
他二人所走过的地方无不看直了眼。
二人都是浓颜长相,却没有谁压了谁一头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本就是彼此最为相配的存在。
周书韵啧啧感叹:“真好啊,我以后也要找一个这样疼爱我的夫君。”
“喜欢就去找啊,难不成天上能给你掉一个不成”沈婧冷嘲热讽道。
也难怪沈婧心情不好,众人都以为没了沈年,五皇子一定会选择沈婧,就连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哪知道盛彦干脆放弃了选妃,谁也没捞到好处。
周书韵白了她一眼,她可没忘当时沈婧推她去和亲的事,“沈婧,你再看不惯我也没办法了,因为我真的很有兴趣当你未来的嫂子。”
沈婧闭了闭眼,强忍下心中的不悦,一个两个都来当她的挡路石,她忍到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不能再忍下去了,必须要快点找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