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硬
他却没有看她,声音无悲无喜:“你既然知晓,依你的聪明,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了。”
沈辞心底仿佛被一计闷拳打在棉花上,无处发泄。
看来,他的意思是:
杀与不杀她,是取决于她的表现了。
如果顺从他,待在他身边,继续替他办事,自然无虞;可若是背离他,逃离他,后果可想而知。
“殿下,我懂了。”
她忽而一笑,宛如蒙尘的明珠散去灰尘。
“哦?”
景琢抬眼看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我不会让你杀我的,从此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
她装作无所谓地道。
心底却难以避免的颤了一下。
终究,这人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无论别人为他做多少事,只要触动他的利益,任何人都可以被舍弃。
而这其中,她自然就是其中一个。
“好一个桥归桥,路归路。”
景琢最后抬眼看了她一眼,道:“但愿你不会后悔。”
骨节分明的手却是将腰间那枚玉佩捏碎了。
说罢,景琢便下了马车。
恰逢此刻,江晏赶了过来。
他先向景琢行了礼。
“三殿下。”
景琢冷冷的“嗯”了一声。
“阿姐,你怎么与三殿下在一起?”
忽然他眼眸扫过一处,连忙上前。
“阿姐,你受伤了?”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少年的担忧。
“没有。”
沈辞语气温和,“路上遇到刺客,幸得三殿下相助,这才无碍。”
“多谢殿下今日对阿姐相救之恩。”
江晏抱拳向景琢表示谢意。
“不必多礼。”
这四个字语速极慢,仿佛里面还有别的意味。
景琢听出了两人话里话外的熟稔,眼眸幽暗,让人辨别不清。
“阿晏,上车。”
只见少女一声温柔的轻唤便让少年乖乖地登了车。
“今日多谢三殿下了,告辞。”
沈辞礼数极为周到,向景琢颔首后离去。
不消片刻,原地只留下景琢一人。
格外空旷。
郎君长身鹤立,面如冠玉,任谁见了不心动。
可是与英俊面容不匹配的便是他此刻,瞳孔内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阿晏。
嘴角挑起一抹弧度。
当真是唤的好生亲切。
……
“人怎么样了?”
走进幽暗的内室,景琢冷声问道。
韩靖恭敬回道:“没死。”
景琢看了他一眼,嗓音低哑。
“嗯。”
没死,看来还是手下留情了。
姿态从容,入了内室。
这间内室内刑具起码有千百种,墙壁乃是最坚硬的玄铁所制,屋内那人被束缚在木桩上。
那人耷拉着头,手指还在向下不时地滴着血。
暗室的地面上也氤氲了一块暗红。
“想清楚了吗?”
景琢扼住他的下巴,让他直视他。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人很有骨气地道。
“你死了不要紧,我还可以去问候你的家人。”
他突然松开了对他的禁锢,从怀里掏出一只白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指。
“你要做什么就冲我来。”
那人本是一副心如死灰的姿态,听见“家人”二字突地抬起头。
“你想做什么?”
那人声音都发了些恨。
“你以为你咬死不说,你的好主子就会放过你的家人吗?太天真了,若非我们去的及时,此刻你的家中恐怕就成了一片血泊了。”
韩靖身后的十五冷嗤出声。
“不可能,你骗我!”
那人神情激动。
“你如今这番境地,我又何须骗你。你的家人的生与死,全系在你一念之间。”
景琢今日格外的耐心,语气很是好说话。
那人眼眸闪烁了一下,有些动摇。
“我可以答应你说的,但是在此之前,我要亲眼见见我的家人。”
景琢挥了下手。
内室外,一位年老的妇人走了进来。
“娘,您老人家没事儿吧?”
绑在木桩上的人道。
“好你个不孝子,竟然瞒着我做这等事,若非这几位出手相助,今日全家都要死于非命了。”
那妇人恨铁不成钢地道。
“殿下,我愿意归顺你,只求您护佑我家人安危。”
那人姿态卑微。
景琢目光平静,心底似是轻笑了下。
正准备开口:
你以为你有什么与我提要求的资格?
忽然,目光触及年老妇人的花白银丝,眼底划过一抹痛色,矜贵的道出一字。
“可。”
京城的雪纷纷扬扬的洒下,将整座京城映衬地银装素裹,格外庄严肃穆。
京城时值年关,众人纷纷在家门前挂上红灯笼,洒扫清尘,众人沉浸在一片温馨的氛围当中。
而偌大的四皇子府却是一片萧条。
院落里的仅有的一株绿梅此刻也一片萎靡姿态,欲要枯萎。
而摆放着绿梅的室内正是景琢的书房。
窗外寒气逼人,雕花格木窗又大开着,窗上那株绿梅格外引人注意。
韩靖走了进来。
“殿下,窗上的那株绿梅快要枯萎了,您看该如何?”
韩靖试探性的问道。
景琢蓦地将手中的紫毫毛笔置在桌几上,抬眼漫不经心的道:“扔了吧。”
既然养不活的东西,还留着干什么。
韩靖却没有动作。
这株绿梅怎么说也是沈姑娘亲手种下的,如今虽然不知晓沈姑娘和主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可是若是直接扔了的话,日后恐怕会惹出麻烦。
是以,他站着未动。
“主子,这株绿梅是沈姑娘所栽,是否要询问她的意见?”
“究竟谁才是你的主子?”
景琢冷冷的眼风扫向他。
“自然是您。”
韩靖恭敬抱拳。
景琢又执起紫毫毛笔,在宣纸上题下几字,半晌,冷不丁的问道:“还有事?”
语气很是冷冰冰的。
“没了,属下这就去做。”
韩靖脚步匆匆,生怕慢一刻就要受数落那般。
恰逢此时十五上前汇报。
“殿下,属下按照您的指示查到了当初大皇子遇刺时的证人,只是……”
“只是,此刻那证人如今在沈姑娘那里。”
十五回道。
又是一声毛笔被搁置的声响,景琢蹙了下如远山般悠然的眉头。
“我竟不知,她如今做事愈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罢了,既如此,那我便亲自去会会沈辞,这株绿梅扔了也是可惜,带上吧。”
这番话,也不知是对谁说的,亦或是为自己寻个借口。
随即,一挥衣袖,慢悠悠起身。
他今日一袭玄色衣袍,加上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庞,少了几分温润如玉。
“怎么,还不快跟上?”
走出几步后,景琢看向落后他几步的韩靖。
韩靖叫苦不迭。
主子的心情可真是一会儿阴一会儿晴,让人捉摸不透。
可是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他抬脚跟上。
“是。”
沈府
近日,沈辞寻了一只爱猫,此刻正在撸猫,在冬日的阳光下,唇角的一抹笑意格外温柔,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小姐,三殿下邀您去别玉楼见面。”
海棠小声说道。
他又寻她做什么?
莫非那日她说的话还不够清楚明白吗?
当即,头都没回地道:“不去。”
“可…三殿下说您要是不去,那他便要来府上来寻您。”
海棠为难道。
这人莫非脑子有病。
他明知她如今想与他划清界限,却偏偏要以此威胁她。
皇子光天化日之下拜访臣子,本就是落人口舌的事情。
皇帝本就多疑,若再加上有心之人的挑拨,黑成白,扁成圆,平白无故落了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行,她惧了此人还不成。
思考过后,她咬牙切齿道:“行,我去。”
“他可有说时辰?”
少女声线满是不悦。
“那边说越快越好,如今怕是已经到了别玉楼了。”
海棠犹豫后开口。
到了。
既然如此,她便好好的让他尝尝一次等待的滋味儿。
于是,沈辞在府里磨蹭了将近三个时辰,本还打算用过晚膳之后再去,可耐不住海棠的软磨硬泡,终究是黑着脸去了约定之处。
进了屋,一道清冷的声音乍然响起。
“你倒是难捱。”
她的眼眸落在了屏风前坐的端方的男子身上。
“殿下说笑了。”
“往日里,我不也是先到的。怎地,如今殿下便是等了我一次,就不愿了。”
她清音婉婉,若山泉发。
“对了,若我没记错的话,前些日子我与殿下说得很清楚了,殿下今日唤我来所为何事?若无旁的,我便告辞了,殿下日理万机,不该在我身上耽搁时间。”
景琢看她果真转身欲走,终是清咳一声,开了口。
“等等,谁说孤寻你无事。你的绿梅,落在我的府里了,既然断了关系,如今自然也该物归原主。”
景琢声音如同山间的冷泉。
绿梅。
许是时间久远,沈辞看到那株绿梅花费了些许时刻才想起来是何时的事,平静道:
“不过一株微不足道的绿梅罢了,殿下何必与我商量,扔了便是。”
这株绿梅,还是当时她亲自挑选的最好的花种,亲手栽下的,希望能够代她长久的陪伴在景琢身旁,照料也从未假手于人,如今竟然成了这幅模样。
当真是可惜。
不过也许是天意如此。
从前的情意正如这绿梅的枯萎一般,逐渐消散。
“既是你的东西,你便收着。毕竟,在我这里也是占地儿。”
景琢语气也是生硬。
沈辞漫笑一声,直接将那株绿梅动作轻柔的揽进怀里。
“行,那我便收回这株绿梅,省的在您那尊地儿占地儿。”
“殿下还有其他事?如若没有,臣女便告辞了。”
她懒懒的看了他一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