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
对于像沈辞这样心智坚韧的人来说,只有在濒临绝境的时刻,再给她一丝希望,才能事倍功半。
忽地,他眼前忆起少女眉眼顺然却有一股不屈的韧劲儿的眼神,心底一愣。
虽然她如今在他这里,可他总有一种不安。
她随时都有可能脱离他的掌控。
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对他而言很不好。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将儿女情长搁在一旁,继续低眸冥思着嘉州堤坝一事。
只是心底却有一种烦躁,搅扰的他无法集中思绪。
他抬眸,冷不丁的问道:“现如今,她在何处?”
韩靖低眉顺眼,道:“沈姑娘如今在阁中。”
“嗯。”
景琢低声“嗯”了声,继而没再说什么。
韩靖也琢磨不透主子的心思,于是就默默的立在一旁充当一个木头人。
……
沈辞眉眼半敛,背靠着墨青枕,失神地望着眼前的长桌上明灭的烛火。
待景琢提步跨进院中,到了他跟前,她才有所察觉,起身行礼。
“殿下。”
景琢轻轻扶着她的手腕。
“方才在做什么?”
其余侍女极有眼色的退下,紧紧阖上了屋门。
沈辞抬眸看他,双眸平静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父亲。”
“不知道父亲在狱中情况如何?可有人为难他?臣女有些不放心。”
沈辞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今日私自去见了江晏的事,于是顾左右而言他。
景琢见她眉眼间隐隐带着几分忧郁,心底微动。
既然她如此在意他的父亲,那她想必也会在意自己的血脉至亲吧?
他轻轻抚住她有些瘦削的肩膀,轻声道。
“放心,孤已经暗中派人打点过了,想必丞相在狱中吃不了多少苦。”
沈辞黛眉微蹙,并不大认可他的话。
她前世在做刑部尚书时,免不了与狱卒打交道。
那些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阳奉阴违亦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狱中的人大多阳奉阴违,殿下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们。”
她的话语有些冷淡。
景琢闻言,眉眼间霎时划过一抹不悦之色。
沈辞余光瞥见他神色有些不对,登时又继续道:“不过臣女还是多谢殿下费心了。”
景琢闻言,面色才算是稍稍缓了过来,他眉眼间隐隐带着几分幽深。
“阿辞光是嘴上道谢可太没有诚意了。”
若说从前的沈辞闻言,恐怕还会猜测他究竟是何意思,但是如今已经与他有过多次亲密的关系了,自然一个眼神就能读懂他。
她在心底暗骂了他一声,娇媚一笑,双手轻轻地揽上了男子冷白色的脖颈。
景琢见她今日如此乖顺,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不过还是想要接受美人恩,于是将女子轻柔的抱起,步履沉稳,向着榻的方向缓缓走去。
……
待到紧要关头,他额间隐隐有薄汗沁出。
他有些难耐地解开了女子的亵衣带子,却在撩起女子的白色寝裙后,眼底骤然间一滞。
“殿下,实在是对不住,臣女近日来葵水了,怕是不能服侍您了。”
沈辞话语里带着几分歉意,可是眉眼间却闪过了一丝狡黠之色。
景琢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眉眼中的幸灾乐祸,他语气沙哑,附在她耳畔道:“你是故意的。”
“殿下错怪臣女了。”
沈辞故作一脸委屈样子。
“不然方才为何不早些与孤讲?”
景琢眼尾微红,嗓音里格外的低沉,却带上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殿下方才也没有问臣女啊。”
沈辞压抑着嘴角的笑意,尽量语气平静道。
“好,好得很。”
景琢知道她的口齿功夫一向凌厉,心底里一股火发泄不出去,实属难受,面色很是阴沉,唤道:“备水。”
屋外的人们面色俱是一惊。
前些时日,屋内直到三更天才唤人备水,今日怎地只过了半个时辰,殿下就唤了水。
难不成,是殿下不行了?
婢女只敢在心底悄悄怀疑着,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半分,急忙去耳房备水,抬了热水进屋。
待一番折腾之后,已是两更天了。
沈辞还有些忧虑明日朝堂为父亲翻案之事是否顺利,自然也还没有睡着。
景琢面色阴沉地上了榻,直接捞着她进了怀里。
沈辞一向不习惯这样的姿势,她挣扎了下,却听到身后男子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响起。
“别动,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话,还故意将她收紧了一些。
沈辞被他勒的有些疼,自然不肯配合他,又挣扎了几下,忽地听见头顶响起了一道叹息声。
“阿辞,这可是你自找的。”
沈辞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心底漫上一股不祥的预感,于是急忙开口制止道:“殿下,臣女尚在葵水之期,不方便侍奉殿下。”
景琢在浓重的夜色中挑了下眉。
“孤知道。”
说罢,他强硬的牵着女子的一双小手在他身上缓缓向下游移着。
“但你挑起来的火,你得负责。”
……
翌日
春雨绵绵,如花针,如细丝,密密地倾泄着。
沈辞醒来时,见身侧的男子斜倚在榻上,墨眸盯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沈辞乍一看见这目光,心底一惊。
他这样盯着她做什么?
她嘴角挤出一丝笑意。
“殿下,什么时辰了?”
“辰时。”
景琢眉眼冷峻,望着她。
沈辞闻言轻笑一声。
“时辰不早了,殿下也该去上朝了。”
景琢闻言,“嗯”了一声,压迫性的视线终于从她芙蓉面上离开。
沈辞心底才算松了一口气。
“近日朝堂风波不断,无事尽量少出门。”
景琢下了榻,系着长袍上的白玉带,意味不明的说道。
这句话说的属实蹊跷,让她一时有些摸不准头脑。
不过,景琢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就离开了。
景琢离开屋子后,对着候在屋外的韩靖低语了几句。
却见韩靖眉眼间划过一丝诧异,不过他到底不敢置喙主子的决定,于是奉命下去办事。
“殿下。”
一位老郎中提着药箱走了进来,语气恭敬。
“嗯。”
景琢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知道孤今日唤你前来所为何事吗?”
郎中闻言,面上有些茫然,低声回道:“老夫不知,还请殿下明示。”
景琢眉眼间划过一抹冷然之色。
“前些日子的避子汤药可是出自你手?”
郎中有些摸不准他话里之意,但还是点了头,“是,不知殿下所为何事?”
景琢侧了下目,示意他上前,低声道:“孤要你做一件事。”
郎中闻言,心底有些震惊,但还是不敢不照做,只得应下。
……
墨青阁内
嬷嬷亲自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进屋内。
沈辞卧在梨花榻上,接过那碗汤药,饮尽后,眉毛微微皱起。
“今日这汤药怎地与往日有些不同?”
嬷嬷闻言,眉眼也是露出了一丝惊讶。
“今日的汤药与往日并无不同,姑娘莫非是尝错了?”
“许是我多想了。”
沈辞觉得多半由于今日心神不稳的缘故,才会觉得如此。
她眉眼低垂着,思索着方才景琢离开时最后那句话,似乎是在暗示着她些什么,没有注意到嬷嬷暗自松了一口气。
嬷嬷离开后,沈辞眉眼间划过一抹坚定。
“阿九,你速速去江府将那个证人护佑起来。”
阿九从暗处出现,神色有些不对。
“姑娘,此刻怕是已经晚了。江大人此刻已经带着证人去了朝堂。”
沈辞猛然间抬头看向阿九,神色一瞬间变得戚戚然。
……
金碧辉煌的朝堂上
永康帝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底下纷纷低着头的一众大臣,冷喝道:
“江南堤坝自从五年前修筑以来,为何频频溃败?那么多的修河款难不成都打水漂了不成?”
“给朕查,彻彻底底的查。”
众臣们眼观心,鼻观面,劝道:“陛下息怒。”
金銮宝座上的永康帝狠狠地皱着眉头,斥道:“一群没用的东西。”
众臣们纷纷跪下。
“臣等不能。”
永康帝有火发作不出来,瞥了一眼底下左侧最前方跪着的人。
“萧相,江南堤坝一事,朕记得五年前可是由你在督办,对吧?”
萧槐闻言,腿下意识的擞了擞,稳住心神道:“是。”
“哼,你最好给朕一个合理的交代,否则…”
永康帝冷言冷语道。
萧槐感觉到额头上在不断向外冒着冷汗,低头应下:“是。”
永康帝瞥了一眼三位皇子,倏地道:“三皇子。”
景琢闻言,眉眼未动,站出列。
“儿臣在。”
“此事,你怎么看?”
永康帝问道。
“儿臣惶恐,只是儿臣觉得应该彻查此事,以儆效尤。”
景琢神色严肃,背脊挺直如松。
永康帝眉眼间划过一抹暗光,道:“既如此,朕便封你为睿王,南下彻查此事。”
帝王此话一出,底下众臣们神色各异,大皇子景彦面上是欣赏,而四皇子景耀面上划过一丝嫉恨之色。
景琢闻言,心底微动,低眸道。
“儿臣遵旨。”
“各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无事启奏,便退朝吧。”
永康帝抚了抚额,道。
江尚书就在此刻站了出来。
“臣有事要奏。”
永康帝瞥了他一眼。
“江爱卿,有何事要奏?”
江尚书神色肃然,道:“臣已找到人证,证实沈丞相清白,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永康帝闻言,道:“朕说过,此事早已板上钉钉。”
其他几位臣子也站了出来。
“臣觉得江尚书所言甚是,且沈丞相一案本就有诸多疑点未解。”
永康帝闻言,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便传证人上前来吧。”
“陛下英明。”
江尚书躬身行礼。
随即,那位妇人被侍卫带着怯懦的走进了朝堂。
“臣妇拜见陛下。”
那妇人跪下行礼。
“你可有事要启奏?”
永康帝冷声质问道。
那妇人闻言,嘴唇嗫嚅着,不知小声嘀咕着些什么。
江尚书不由开口提醒道:“陛下面前,你不必畏惧他人,大可以说出实情。”
那妇人点了点头,目光却在触及一处后陡然怔住。
她闭了闭眸,再睁开双眸时,陡然站起了身子,向着一侧的柱子猛地撞了过去。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
江尚书始料未及,待他反应过来时,已是晚了。
永康帝见状,神色更是难看。
“江尚书,这便是你要说的实情。”
江尚书眼底划过一抹诧异,忆起方才那妇人的神色,道:“殿下,方才这妇人分明是看到了什么,才会如此的。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够了。”
永康帝冷眼扫过他。
“朕不想再听了,江尚书想必近日有些乏累,脑子竟也变得糊涂了,便贬为刑部侍郎。”
“至于,沈征一案,事实已然明显,两月后行刑,念其为大晋做的一切,赐全尸。”
江尚书的挺立的背脊在一瞬间驼了下去。
……
早朝结束后,沈辞就听到了这个噩耗。
她眉眼间满是不可置信,再三问了几遍之后,心陡然间凉了下来。
此刻,景琢提步从院外走进屋中。
屋中婢女跪了满地。
沈辞眉眼冷淡,语气淡漠道:“你们都退下,我要与殿下讲些话。”
婢女退下后,沈辞直截了当地冷眼瞧着面前的人。
“今日朝堂之事,殿下是不是早就知晓会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