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草
不过宋月见还是同意马露露加进来了，毕竟都是同学，而且有元宜兰跟她搭伴，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春游的日子很快到来，每个班都有专属的大巴车。老师们在校门口维持秩序，每个班的班干部在大巴车门口清点人数。
裴书意提前打印了一大包资料，全是去春游的注意事项和急救知识。叶梨初主动帮忙跟他在大巴车门口按人头签到和分发资料。
宋月见则带着周晟和孟康以及班上的几个学生，将学校分发的矿泉水搬到大巴车车底的装货区。
先上车的同学各自在小组长那里报备，整个流程下来，井然有序，效率颇高。
其他班上的老师看了，直夸二班学生组织能力强，文言之在老师堆里别提有多舒心。
全员集合完毕，宋月见和裴书意确认完最后事项后两人往最前排的空位走去。
叶梨初和周晟各自坐一边，身边都留一个空位。
裴书意和宋月见面面相觑，然后十分默契地分开落座。
叶梨初看着在自己身边坐下的宋月见也不意外，将脚边的一个大背包打开，拿出一堆零食递给对方，还不忘分后排的黎芷一些。
黎芷也将自己准备的小零食拿出来交换。
叶梨初看宋月见没怎么动手，怕她不好意思，又往背包里翻出一瓶椰子水：“喝这个！很好喝的。”
宋月见接过道谢，手指摩挲过瓶身上的logo，她记得在周晟家喝的牌子也是这个，一瓶就要十块左右。
“怎么，拧不开吗？我来！”叶梨初已经拿过去拧开瓶盖又递回来：“补充点体力！这一大包都是今天的干粮。”
“而且这是周晟拿来的，不够他那还有一包，绝对够吃！放开了吃！”叶梨初补充道。
面对热情如小太阳一般的叶梨初，宋月见也不再拘束，俩人一边吃一边说起八卦。
那边周晟见状，姿态突然放松下来，将鸭舌帽压低，双手环抱，听着歌闭上眼休息。
一开始的兴奋过去，车上的同学陆陆续续开始犯困，车厢里的声音也安静了下来。窗外的风景向后疾驰而去，这次春游的目的地是城郊的一处植物园。
植物园占地面积颇广，又因着青南市地理条件和气候条件宜人，还成了植物科研所进行研究。
这次青南高中也是想着寓教于乐的目的，让学生们亲近大自然的同时，学点自然知识。
大巴车抵达目的地，文言之对着班上的同学再三叮嘱要注意安全后，开始原地解散，进行自由活动。园区内有相应的展馆可以观光，还有食堂可以解决午饭问题。
等人群解散，黎芷和宋月见等人站在原地等任妍。
任妍班级也很快解散，和傅思乔一起过来汇合。傅思乔背着两个书包，任妍则是一路小跑过来挽着黎芷的手。
众人到齐，跟着临时领队裴书意出发。
植物园里花草众多，树木林立，虽然每棵树边上都立了牌子进行简短介绍，但终究比不上裴书意这个“行走的植物百科大全”。
宋月见依旧背着自己的灰色书包，刚刚下车，每人领了一瓶矿泉水，这会包里东西少，倒也不沉。她微微调整了背包带子，一只强劲有力的手直接伸过来，接住背包往自己身上放去。
“不重……我自己拿。”宋月见委婉地拒绝。
周晟微微挑眉，背包已经跨在自己肩上：“跟我这么客气，赶紧跟上，他们走远了。”说着不给宋月见拒绝的机会，抬腿就走，速度却不快，似乎有意等着人跟上来。
宋月见望着裴书意在最前方领头，一边走一边给众人讲解四周的花草树木。
裴书意在植物方面是行家，博学且善言，复杂繁琐的专业知识他能通俗易懂地表达出来，时不时旁征博引，联想到文学诗句或是文综考点，将众人的目光牢牢吸住。
没有人发现两人在最后的小动作，宋月见抿抿嘴，快步跟了上去。
“哇，班长你懂的真多啊！”黎芷和任妍都投去钦佩的目光。
马露露搂着元宜兰也在一边旁听。元宜兰不禁好奇地发问：“班长，每一棵花草树木你都认识吗？”
马露露显然觉得这是个傻问题：“宜兰，班长就是知道得多，但是也不敢打包票每一棵植物都认识吧。再说这些高考又不考，你学了也没用。”
元宜兰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不合适：“不好意思啊，班长。”
裴书意淡然一笑：“世界上物种何其繁多，我自然不可能全部知道。”
马露露觉得也是，语调不禁有些高：“高考还有划重点呢，这种被人发现了的植物都会有名字，没有名字的植物不就是野生杂草，记不住也正常，都是没什么用的东西，学了也白学。就跟人一样，有用有特点，能做大事，才能被记住，根本不会有人在意普通人。”
“你这话听着有点不对吧。每个植物既然能长出来，本身就是有生命的意义了。跟有没有用有什么关系。”叶梨初出声不同意道。
被当众反驳的马露露觉得众人目光汇聚到自己身上，有些不自在地反击：“有用的话自然就被人类记住了，不管是药用还是当烹饪食材，有价值才被看得见！这不是跟人一样吗，好比你在学校里，你学习好就会更受老师重视。清华北大每年都只招尖子生，没见他们招普通人！”
元宜兰看气氛不对，拽了拽马露露的衣袖，示意她少说几句。
叶梨初感觉哪儿不对又说不上来，气鼓鼓地反驳：“难道不上清华北大就没有价值吗？”
马露露自然而然地说着自己的见解：“这个社会本来就更倾向于精英人才，学经济金融物化生的高精尖人才最受欢迎，体面又赚钱。就跟这植物园的珍稀植物一样，如果不是珍稀，为什么要用栏杆保护起来？”
“那按照你的逻辑，你算精英吗？”叶梨初本能地反感这种精英有用论，更看不得有人说裴书意。
马露露平日里也不是受气的类型，这会儿被叶梨初呛声，有些气不顺，但是在场好几个成绩好的学霸，自己肯定算不上。这会儿被元宜兰阻止，小脸憋得有些红。
裴书意斯文的面孔上露出浅笑，慢条斯理地将叶梨初往自己身后拉，拧开一瓶新的水递过去。
叶梨初呆呆地看了一瞬间，才接过去。
见场面有些尴尬，孟康不自觉打起圆场：“咳，不是看植物吗，什么有用没用的。大自然的奥妙博大无穷，说不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作用，没被我们发现呢哈哈哈哈……”
“怎么停下了？”宋月见和周晟赶上众人，发现大家氛围有些尴尬。孟康一脸“你可算来了”的神情看向两人。
黎芷冲着宋月见眨眼，往马露露和叶梨初身上瞅。
“没什么。”裴书意一派云淡风轻：“刚刚在说杂草。”
“杂草？”宋月见往四周一看，植物园里那么多种类，这是怎么说到杂草身上去的。
周晟倒是看出叶梨初不对，凑过去小声问：“没事吧？”
叶梨初瞥了眼裴书意，摇摇头。
“那就继续逛吧。”宋月见走到最前方跟裴书意并排同行。
宋月见小声问道：“真没事？”
裴书意嘴角微弯：“小摩擦，不妨事。”
往前走了一段，裴书意看见某个农作物展示区，对着某片用作展示的水稻模型讲解道：“左边这个是野生稻的样子，右边是如今被人类改良过的水稻。”
小打小闹翻篇，众人凑上前去观察。
在场的大多数都是城镇里长大的孩子，即便有老家在农村的，只怕也很少下地干活，每天都吃米饭，但是见水稻的机会没几次。
野生稻跟改良水稻的样子有很大的区别，种子的最前端长着长长的芒刺，芒刺的尖端还带着钩，像是自然界常见的动植物保护自己的外壳或利器。
“水稻的历史有四千七百多年，从被发现到如今，水稻的品种已经超过了十四万种。”裴书意说着介绍栏上没有的知识点。
任妍对着身边的傅思乔小声道：“四千多年哎，古人在三千多年前认识了牵牛星与织女星，时间的痕迹，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傅思乔对着任妍笑道：“宇宙星空，每一粒尘埃都有来处。我在书上看到过一种说法，我们身体里的氮元素、钙元素，包括我们吃掉的碳元素，可能都是某个大爆炸留下的碎片星辰组成的。某种意义上，我们每个人都是星辰。”
声音不大，在场的人也都能听见。
黎芷内心连连感慨自己好像吃到了一顿狗粮：“小妍，你俩也挺浪漫！你们说是不是千年前的同一片星空下，大地上也有一片水稻无声无息却又热烈地盛开过？”
叶梨初和孟康竖起大拇指，对这种跨越千年的描述有了某种实质的联想。
裴书意认真表示赞同：“几千年前的野生水稻，也曾被人认为是某种杂草。直到被人类发现、栽培、改良，曾经的野草变成了现在人类的主要饮食来源之一。野草和有用，都是基于人对它的价值判断，不能决定它本身的价值。”
看来关于杂草的定论还没翻篇，马露露脸上有些难看。
裴书意却装没看见，继续道：“水稻被培育出常规稻和杂交水稻，看似生命被人类了解和掌控，但是水稻成长、产出的风险和脆弱，又证明了生命其实是无法被完全掌控的。”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文言之和政治老师洪星一路参观，偶遇宋月见等人停在这，上前打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