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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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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尹汐睡得不踏实,翻来覆去半宿都没睡着。是在凌晨三点钟外面鸟鸣响起时,她才勉强睡去。

一片黑暗中,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人对她似问非问地说:“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

心跳似乎在那个瞬间骤停了。

……

那年尹汐大二,本想藏起暗恋的情绪,却以惨败收场。她看见林辰与学姐在一块组织活动有说有笑,才明白一切都是藏不住的,仅是在掩耳盗铃。

暗恋是患得患失的,对于尹汐,对于林辰,对于谁都一样。不过不同处就在于哪一方开口,或者有没有人敢开口。

少年突如其来的告白,是在一个天气刚刚好的八月。那时枫叶还是青涩的嫩绿,尚未变成火红,风一吹便欢快地手舞足蹈。

尹汐因为一位男同学阴差阳错地给她介绍了个做兼职的岗位,作为回馈,答应和对方去看了场演唱会。演唱会的日期在八月底,尹汐是有私心的,她知道林辰喜欢这位歌手,所以想录几个视频回去。

好巧不巧,本该在老家的林辰提早回来了,也意外地去了那场演唱会,和陆明一同去的。

散场时的人流杂乱,尹汐与男同学并肩而行,正说着话,她突然感到有人拽住了自己,回头惊讶地看见了少年紧锁的眉头和阴沉的脸色。

她才要打招呼,就被糊里糊涂地拽到了僻静的地方。

“你说你有事,就是忙着跟别的男生来看演唱会?”林辰质问道,问话的口气坚硬,目光里却掺杂着失意的神情。

尹汐非常意外见到林辰,她以为林辰还在老家看望爷爷奶奶。而林辰同样也认为尹汐今天没时间。两个人尴尬地对视,她讶异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林辰没好气地说,胸中火气未消,脑海里一团浆糊,全是尹汐与另一个男生并排走的画面。

“你…提前回来了?”

“对啊,不然前几天我干嘛问你周末有没有空。”

“唔……”尹汐讷讷地笑了,“我当时还奇怪来着。那你就该跟我说清楚,说你要提前回来。”

“…….”林辰沉了口气,“我以为你是因为新工作忙才没时间,所以没多说。下次我说清楚你会答应跟我来?”

尹汐顿了下道:“会。”

林辰盯着她几秒,不知是不信还是什么,片刻才说:“好吧,这次怪我。”话落,他发现话题怎么跑偏了,再次问:“你还没说,你跟别人来看演唱会是什么意思?”

“还别人的人情。”尹汐解释,在林辰面前无缘无故地心虚,眼神飘忽,朝四周望了望。这里被几处灌木丛包围,像与世隔绝,唯独中间有个出口,从那里看有稀疏结伴的人经过。

“姜尹汐。”林辰叫她,声音僵冷。

尹汐回神,轻轻朝少年看去。那一瞬间,她的耳边响起了一句又心酸又霸道的话:“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

她就觉得一阵耳鸣,差点没站稳,整个身体里乱作一团,像忽然卷起了阵狂风,刮得她找不到北。

这、是问题吗?

她突然想逃,又赶忙止住这个想法,让自己牢牢站定。

暗恋的人也喜欢自己,这本该是天大的喜事,甚至值得烧一柱高香。然而,曾经的胆怯和恐惧伴随喜悦一同涌来,她一时间无言以对。

曾经的她时常会劝自己,要是鼓不起勇气,就狠狠跟林辰曾断绝关系算了。大二的联欢会结束后,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可每次见到少年,她表面上保持着平静,内心的躁动又无处可藏。于是她反悔了,改口对自己说下次吧。

他们的关系渐渐好转。一来二去,无数个“下次”,从大二一直延续到了暑假。

她不可能一直躲着,林辰不可能一直做无谓的事情。

“我……”半晌,尹汐木木地道,后半句停在了嘴边。

林辰垂眸,神色沮丧。虽然尹汐什么意思都没表达,他竟像已经泄了气:“拒绝我也不用这么干脆。”长期以来,他的信心快磨平了,被这个比他小一届的女孩磨平的。

尹汐心乱如麻地看着林辰,平日里惦念的人此时落寞地转身,与自己之间拉开很长很长的距离。那个灌木丛中的出口,仿佛将是永远隔开他们的门。

万千思绪作乱,她呼吸逐渐急促,心脏若漏了拍。如此凝望少年的背影,霎时间,她意识到自己不想再逃避了。

是死是活,拒绝或答应,该做个了断。

在少年走到出口的刹那,她猛地喊道:“林辰!”

就见混在阴影里的人顿住。

“我没有拒绝你啊。” 她三两步跑过去,紧紧地拉住对方白色的衣角,重复着,“我没拒绝你。”

……

从睡梦中惊醒,窗外的天光已然大亮。冬日晴朗的日子总是梦幻的,尹汐看了眼手机,竟然一觉睡到了十一点。

她麻溜地爬起来穿好衣服,一通洗漱完毕后坐在了客厅里。她睡意仍存,虽说穿戴整齐,看上去还是迷迷糊糊的,耳边萦绕着梦里的语句。

——学生时期的她似乎总在逃,偶尔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一步,迈完又立刻退缩。她觉得自己是个妥妥的懦夫,心知肚明若林辰不表白,她能把这件事活活憋死。

可她明明也喜欢他,从初次心动至此,横跨了许多许多年。

查看信息,赵影问她下周能不能带着赵只宁出去玩一玩。她稍有不解小姑娘喜欢和自己相处,琢磨了一番明白过来,自己少言寡语的性格在一个孩子的面前恐怕成了优点,没有了长辈的感觉,也没多少束缚了。

一周忙忙碌碌过得很快。尹汐说不上来所以然,就是感觉今年南城的冬天不太一样。

而且这个十二月,她不管再怎么忙累,总会想起林辰,仿佛一个消不掉的机关,随时随地都可以触发,已经习以为常。思念的高发期在她从公司到停车场的这一小段空挡里,曾经林辰只要有空就会来接她,远远便可以看见那个身影,不论刮风下雨还是漫天飞雪,只要有空闲。

尹汐驻足在公司门口,抬头望着暗蓝色的天,看上去有些迷惘。这段感情下一步要怎样,她日以继夜地想了无数遍,心中有个模糊大胆的想法,她没来得及细细思量。

一晃到了周五,尹汐答应了赵影的请求,如约去一中接小姑娘放学。她站在校门口,和一众家长混在一起,裹在人群中有点往外冒汗。

渐渐地,随学生涌出校门,家长群散开。她被挤来挤去总算到了门口,抬眼朝里面张望,希望林辰可以像初遇那次一样从天而降。然而,不见林辰的身影,倒是看见了赵只宁。

“小汐姐!”赵只宁一眼认出了她,兴高采烈地冲她招手。

“你们学校好多人啊。”尹汐把小姑娘的毛线帽往后拽了拽。

“都是我们初中的家长吧,一般没有很多,可能今天凑巧了。”赵只宁紧跟着尹汐。

她们上车后前去了附近的商城。路上,小姑娘没头没尾地问:“小汐姐,你最近好些了吗?”

尹汐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赵只宁回过头来,小大人似的说:“之前那次接我放学,不是和林老师遇见了吗,看你心里不舒服,最近应该没事了吧?”

尹汐被逗笑了:“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因为我第一次见小汐姐你那副样子,说明林老师是很重要的人。”赵只宁重新转向窗外。

很重要的人。尹汐浅笑了下:“是啊……”

“那为什么会分开呢?”赵只宁依旧看着窗外。

“各种原因吧。”

“分开了也可以再复合嘛,我姑姑说分分合合是人之常情。”

尹汐笑着往旁边瞄了眼:“你上次不还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吗,我该往前走。”

“哦…是吗。”赵只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两种办法都可以,如果不再喜欢了,那就往前走吧。”

“嗯,但是心里觉得对不起他。”

“那跟他道歉呢?林老师应该挺善解人意的,肯定会理解的。”

“他不需要我的道歉。”

“那——”

见赵只宁摆出了苦思冥想的架势,尹汐笑道:“别费脑筋了,这都是大人的事。”

“当大人真麻烦。”赵只宁苦了张脸,“不过,要是还喜欢对方,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呢?”

“……因为自卑吧,但归根结底,还是怕对方不回应这份感情。”

“确实…好麻烦哦。”

在商城里逛了一圈,尹汐给小姑娘买了条百褶裙,之后带着她去了电玩城。尹汐不玩游戏,就坐在一旁想心事。

不被回应的感情,她从小到大就没少经历。鲁温元和姐姐的离开、姜国的不闻不问,她惧怕那种冰冷失落的感觉,仿佛她不重要,且不被需要。

与林辰在一起的四年,她也带着同一种习惯性的惧怕。

此外,她忽然记起了几日前与易禾的一段对话。那几天李玉在公司里的情绪萎靡,她感到了异样,从易禾嘴里得知是李玉和男朋友分手了。

“为什么啊?”她想起早前看见李玉男友接她下班的场景,两个人你侬我侬的,恨不得黏在对方身上。

“不知道。”易禾摇头,“感觉每到年底分手的人就会增多。”

“那你呢?你和男友没事吧。”

“嘻嘻。”易禾笑起来,“我们很好呢!而且……”她忽然凑到尹汐耳边,压低了嗓音:“过几天我要去见他父母了。”

“恭喜!迈出了一大步。”

“可不是,但小汐你得帮帮我,作为个过来人。”易禾拉住尹汐的胳膊,“告诉我见家长有什么诀窍没?”

尹汐左思右想,却想不出好的建议。因为她见周玲和林世良那天没有提前准备,林辰随机带她去见了父母,她连紧张都没来得及。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和林辰在一起时一切几乎全是顺水推舟完成的。林辰“顺水”,她“推舟”,在重要的事上便从没特别主动过……

手机屏幕上传来赵影的消息,问尹汐和只宁玩的如何。她收回心绪,打了几字。

尹汐:很好啊,只宁看上去挺高兴的。

赵影:那就好,还是辛苦你了。对了你知道吗,安子重操旧业又把那份兼职找回来了。

尹汐:酒吧唱歌?

赵影:嗯,分手后给自己找的事情做。她向来果断,说是要赶紧恢复才好。

尹汐:不错。

赵影:是啊,周末有时间咱们一起去捧场?

尹汐:好。

对话结束,她抬眸,手缓缓落下。四周人声吵闹,她忽然困倦。

带赵只宁吃过了晚饭,她们走出商城大门,街边已经亮起了一盏盏路灯。

夜间的天气比白天凉不少,尹汐无意间就感到赵只宁好像往自己身后躲了躲。还没来得及询问,抬头,话就全咽了回去。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凝聚在了不远处。

夜色有些朦胧。

那里站着五六个人,说笑着在话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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