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招惹
听到陛下的话,谢晏心底无声叹了口气。虽然早就知道沈忘去北漠城无法避免,但他还是有些担心。
从御书房离开时天光正好,宫道的雪早已被清理干净。
谢晏被陛下留下议事,萧泠音在宫道上慢慢走着。
谢晴走在她前面,步子迈的很急,像是在躲什么一样。
萧泠音朝身后看了看,只有空旷的宫道,她驻足看着,片刻后璃月从里边跑了出来。
璃月提着裙子追着消失在前面的身影,她看见谢晴回头,璃月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没想到谢晴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璃月看着谢晴消失的地方,双目失神,她跑不动了。眼眶中涌上一股热流,泪珠不断滚落。
她抱膝蹲下,把脸埋在胳膊间,无声大哭。
萧泠音知道璃月这样的原因,她往璃月身边走了几步,听见璃月抽泣着问她:“沈大人,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冬日的风吹在脸上微微刺疼,璃月抬起头看着萧泠音。
萧泠音蹲下来,对她道:“公主殿下千金之躯,不用非得把一生寄托在男人身上。”
璃月看着沈忘,眼前这人这么好,甚至还愿意在陛下面前为她要了自主择婿的权力,可她现在还是如此落魄,她果然是个很差劲的人。
如果不嫁人,她还能怎么办呢?等到停战时去和亲吗?
璃月说:“沈大人,我没有别的路可走。”
相比和亲嫁去异国他乡,璃月觉得,如果能在玉京找个驸马,留在这里就很好了。她从小长在深宫,没有擅长的手艺,除了嫁人还能怎么办呢?
萧泠音说:“公主殿下,您先擦擦泪,臣给您说件事情。”她身上带的手帕还是谢晏那条,看着璃月公主一张脸被冻的通红也是于心不忍。
看着璃月抽出一条帕子擦了脸,萧泠音开始说:“公主应该听说过萧泠音。”
璃月点头,“我很敬佩萧将军,但是不了解她。”
萧泠音扶着璃月站起来,边走边说。
“萧泠音是为了逃避继母安排的婚事,才去北漠城参军的。那时候她只管跑出去,不知道去了北漠城之后会怎样,她只是觉得,如果自己都不能为自己搏一把,人生留有遗憾,她又该去怪谁。”
为了安慰璃月,萧泠音说起了自己的往事。
当时她和璃月一样,也只是因为觉得继母给自己安排的是别人家的填房,她不愿嫁那样的人。
如果那是一桩好姻缘,或许她根本就不会跑到北漠城去。
到北漠城之后,萧泠音因为女儿身,总是被人看不起。因为一股不服输的劲,萧泠音咬牙在北漠城坚持下来。
慢慢的,经历过战争,见过边关百姓的生活,萧泠音也就觉得嫁人,嫁什么样的人都不重要了。
萧泠音和璃月慢慢往宫内走着,璃月认真听着沈忘的话。
璃月说:“我以为只有皇家子女身不由己,不想连萧将军那样潇洒肆意能干的女子也是如此。”她不禁叹息,“这世道对女子,果真是艰难。”
想到萧泠音那般艰难才逃离玉京,闯出了自己的一番天地,璃月更生退缩的心思。
外边的宫道已经走到尽头,眼前是左右两条路,萧泠音停下脚步,看着璃月,“虽然艰难,总有路可走,靠着别人总是不牢靠的。”
璃月很聪明,靠着一点点风吹草动,就推断出了她将要面临的困境,萧泠音不想这样的女孩子在宫墙里踟蹰一生。
两人中间空出一段距离,璃月也停下来,回头猛地拽住沈忘的衣袖,哀求道:“沈大人,你帮帮我。”
她比萧泠音低了些,仰头望着萧泠音,很有些楚楚可怜的感觉。
萧泠音慢慢掰开璃月的手,“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璃月把手指一寸一寸松开,低着头,手缩回袖中,不知所措地看着宫道的地砖。
看璃月这个模样,萧泠音又有些心软,她说:“我想想办法。”
即便只是这样不确定的承诺,璃月心中也迸出了希望。
萧泠音看着璃月公主回宫,等看不见人影了,她才回头。
转身的时候看向左边宫道,谢晏正走过来,她笑着和谢晏打招呼,“谢大人,这么快就议事结束了。”
谢晏侧眸看她一眼,“嗯。”
萧泠音有些奇怪,她没招谢晏吧?难道是北漠城事态严峻到如此地步了。
她快步跟上去,问谢晏:“你不高兴?”
谢晏感觉到沈忘在跟着他,微不可见把脚步放慢,等她跟到自己身边,谢晏才耷拉着眼皮对沈忘说:“我好累。”
萧泠音:“嗯?”她杏目圆睁,看着谢晏。
不是别的,谢晏这样说话实在是太奇怪了,这是向她示弱?
谢晏看着璃月消失的街角,把目光收回。刚才沈忘安慰璃月时,谢晏一直站在路口。
许久,他说:“没什么。”沈忘那般关心公主,却并不在乎他。
萧泠音和谢晏相伴而行,心里想着的却是璃月公主的事。
让公主离开皇宫是大事,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服陛下同意。
谢晏上马车之后,喊住了沈忘,“路上冷,沈小哥不如与我同行。”
萧泠音跳上马车,一手挑起门帘,笑道:“好。”
上了马车后,萧泠音问:“恒安,你说公主殿下离开皇宫,该以什么理由呢?”
虽然谢晏知道沈忘是想和他说这个,但真的听沈忘问出来,谢晏心底还是憋着些气。
他手指搭在桌子上,不轻不重敲着,“沈小哥怎么又招惹璃月公主?你对她没有那种意思,就不要给她希望。”
谢晏能感觉到璃月对沈忘的依赖。
萧泠音愣住了。
又?她什么时候招惹过璃月公主了?她给璃月什么希望了!
这罪名她可不认。
萧泠音一脸坚定,说:“我可没有,恒安不要乱说。”
谢晏调着香,像是帮沈忘回忆一样,“被我撞见的都有三次。”
三次?萧泠音自己想着哪三次,她怎么就沾花惹草了。
左思右想,她怎么也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没问题。
萧泠音摸着香炉的盖子,她问:“没有吧,我和璃月公主也没有出格的举动。”
谢晏手指触过沈忘的手背,把盖子从沈忘手里抽出来,盖上香炉的盖子。
“对于初次见面的女子,你承诺给人家礼物了,对不对?”谢晏看着沈忘。
萧泠音说:“那不是为了赔礼道歉嘛。”
“那你送璃月公主的赔礼,是自己亲手刻的花。”谢晏慢慢说,慢条斯理地动作看着很优雅,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她听着谢晏着漫不经心的语气,总觉得他要和自己算总账。
可是,她为什么要怕他呢?
萧泠音说:“我没钱了,说出口的话总不能食言吧。”
没钱的罪魁祸首还就在眼前坐着,偏她又不能怨谢晏,不然就看着她很小气似的,花一点钱就念叨个没完。
听见沈忘这话,谢晏感觉到一刹那的亏心,沈忘没钱,说起来还是因为他。
不过亏心的那一瞬间马上就从谢晏心头跃过去了,没钱就能给公主雕花送花吗?
他继续说:“那刚刚呢?你和公主那般亲密,还想将璃月公主带出皇宫,这也该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这也算?
萧泠音朝后靠去,陷入了的软垫,“我不过是乐于助人罢了。”
说到乐于助人这个词,谢晏就想起七年前。那时候萧泠音会救他,大概也是因为乐于助人吧。
谢晏垂眸,“我也乐于助人。”
这聊天的走向可真奇怪,但萧泠音还是笑着说:“既然恒安乐于助人,不如帮我想想怎样帮我把璃月公主从皇宫里带出来。”
谢晏说:“好。”
既然她想帮璃月,他去做就是。
有谢晏应的这一声,萧泠音顿感放心。
她又坐直起来,手自然地搭在谢晏肩膀上,“恒安有什么好办法?”
谢晏瞥过去看着沈忘的胳膊,唇角勾起些,“直接去和陛下要人,当然,文家得起推动的作用。”
萧泠音略一思索就明白谢晏这句话的关窍所在。如今文家占据北漠城,于哪个帝王而言,都会担心军队不受控制,这种时候,文家若是犯什么事,陛下绝不会放心。
而璃月公主,一个庶出的皇室女子,替皇帝持节去北漠城压着文家再合适不过。
萧泠音说:“需要我做什么?”
既然谢晏说了这句话,他肯定就有大致的行动方向了。萧泠音不需多想,只问谢晏要她做什么。
谢晏一看沈忘这么上心,就有些不得劲,但还是道:“你只要不动,文家就会着急。”
这倒是,谢晏在陛下心目中与其他官员地位完全不同。
萧泠音很高兴,这么轻松就解决了这件事情,她倚着柔软的靠背,笑说:“哎呀,这要我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谢晏看着沈忘的眼睛道:“先记着,等以后我会和你讨要。”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萧泠音觉得自己在易容下无所遁形,她甚至觉得谢晏看穿了她。
而且谢晏说的那么认真,不是开玩笑。
萧泠音久久没回话,谢晏疑惑地看着她,“沈小哥不愿吗?”
萧泠音:“愿意,我怎么不愿意。”
谢晏眉眼间露出温和的笑,“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