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热
谢旸离开，把他带到洛城的东西也都拿走了。
这一次谢旸算是无功而返，但玉京没人说谢旸办事不力。
实在是萧泠音提出的条件不是谢旸所能做主的，若只用银子换也就罢了，完全送出大周的一座城，谁也不敢。
谢旸在朝上陈述过萧泠音的要求，复又躬身道：“臣不敢擅自做主，因此请陛下决断。”
其他朝臣议论纷纷，“丹城虽不如洛城那边重要，可也不该就这么随便让出去。”
“只是若真坐视不理，萧泠音手中就相当于又多了将近三万人马，拿下丹城还不是轻而易举？”
“要我说，就算咱们不松口，丹城在北漠城和洛城中间夹着，萧泠音能放过它？还不如趁着现在把殿下和军队换回来！”
“难道一座城注定要丢，我们就得把它先送出去吗？”
“……”
朝堂上的官员吵做一团，各说各话，开始大家还不好透露出自己的心思，说话比较委婉。
等发现大家的目的差不多时，这些官员就直白多了，既然丹城总归是守不住的，拿它换了士兵和殿下才算值得。
陛下却不这么想，他在这里坐着，虽然看起来尊荣无比，却是被太后压榨，世家裹挟，外有强敌，内有叛乱。
他不想那些世家如愿，也不想萧泠音如愿。
即便丹城迟早要落入萧泠音手中，他也愿意在这个过程中制造一些麻烦。
宣和帝觉得他自己不痛快，所以想让其他人也不痛快。
宣和帝没同意众臣的要求，他说：“璃月是朕的妹妹，朕比你们更想让她脱离险境。可朕不能做出割地求饶的举动来。”
听到宣和帝的话，谢旸皱起眉头。
谢旸回到府中，与父亲商议起今日之事。
谢家主说：“你已经做的足够多，不用再替他们操心了。”
谢旸：“可是陛下这样，真的不要那三万兵马了吗？”他不明白陛下到底在想什么。
当初陛下向柔然求和，他就阻拦过。国库本就空虚，不想着怎么驱赶外敌，反而把银子送过去让人家休养生息。
陛下真是……唉！
谢旸说：“父亲，如果陛下继续如此，大周将倾！”
即便萧泠音不对玉京动手，陛下也压不住各大世家了。
世道已经乱成这样，没人会甘愿在玉京蜗居，会有人去外边抢占城池，分裂天下。
谢家主叹气，“旸儿，我们要早作准备。”
没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愚忠大周皇室，既然大周将倾，皇室也只会树倒猢狲散。世家之所以可以屹立千年，便是因为他们独到的眼光和选择。
玉京城没有回应，这在萧泠音意料之外。
她给出的选择那么明显，是个人都会选择利益最大化，宣和帝竟然推翻了她设的赌桌。
看来宣和帝是想给她使绊子想疯了。
萧泠音知道这个结果，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花费很多时间。
丹城的问题迟早要解决，既然玉京那边不能帮她解决，她就自己去解决。
萧泠音对谢晏说：“宣和帝不要你了，以后留在我这儿吧。”说这句话的时候，萧泠音带着开玩笑的语气，逗谢晏。
谢晏却说：“好啊。”能在萧泠音身边待着，他求之不得。
他站起来走到萧泠音身边，宽大的衣袖在屋里撩起一阵风，独特的木香就在空气中涌流，连带着驱散了屋里炭火的燥热。
谢晏就这么站在萧泠音身侧，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认真看着她，像是承诺似的，“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一直留在你这儿。”
这话听着就很让人放心。
萧泠音笑着仰头，很没形象地扒在桌子上，用左手支着下巴，看谢晏，“首辅大人就这么任我驱使了？”
她只是无意做出这么一个动作，却几乎让谢晏整个人陷了进去。谢晏几乎是尽力克制，才没做出出格的举动。
谢晏状似寻常，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低声笑说：“现在的大周，谁人不想投入萧将军麾下。”
大周现在的情况虽说不上四分五裂，但内忧外患，萧泠音又雄据玉京北方，若真算起来，跟着萧泠音的确是比跟着玉京那些人更有奔头。
萧泠音把脸调转了个方向，还是那么懒散地支着，她说：“要是那些人知道我只打柔然人，就不会这么想了。”
打柔然人是个苦活儿，很少有人会自找苦吃的。
有些人想投靠萧泠音是因为如今形势分明，玉京势弱，觉得大周很快就会在内乱外患下分崩离析。届时这片土地的掌权人，便会出自萧泠音这边。
要不是因为将来的利益，哪有人会特意来投靠萧泠音。
难不成那些人是嫌日子过得太好，想自找苦吃？
萧泠音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只做她愿做的。她要洛城丹城北漠城是为了自己手中的力量足以对抗柔然，不用再被玉京卡着脖子。
之前一直打缺钱缺粮的仗，她确实觉得很憋屈。
若是玉京不搞内乱，给萧泠音提供足够的钱粮，大周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而柔然也不会嚣张至此。
她唯一目的就是还这片土地一个安宁。
谢晏认真看着萧泠音，他一直都明白她，最开始的时候，萧泠音也说过她要保护大周的百姓。
他说：“总会有人和你志同道合。”
这个方向，谢晏只能看到萧泠音的头发，他很快把视线收回，转过身去。
炉火燃的正旺，谢晏觉得有些热了。他特别想把领口扯松开些，却只是踱步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外边的风吹进来，谢晏身上那股燥热的劲也下去了些。
明亮的天光照进屋里，在地上投出谢晏不完整的影子来。
萧泠音感觉到凉气，坐起来，不解道：“你觉得屋里热？”谢晏只穿着单衣，按说不该热成这样。
谢晏没有回头，目光看着窗外，声音是克制后的沙哑与清冷，“刚刚离炉子太近，想透口气。”
萧泠音不疑有他。
洛城物资丰富，她这里的炭火也比往年供的足。
她自己也感觉有些热，但右臂在这样的环境里却觉得正舒服。
所以她没有说让谢晏把窗户打开的话，只是道：“我这里有放冷了的茶水，你若觉得热，先喝一口。”
谢晏吹了会儿风，把窗户关上，“我现下舒服多了。”他转回身，关切地看着萧泠音的右臂，问道：“你不准备先找天活草吗？”
常年住在北漠城的将军哪里会这么惧寒，以至于把屋里烧的这么热。若不是因为身上的伤，想来萧泠音也该喜欢通风凉爽的住处。
可他问的这个问题却让萧泠音难以回答。
所谓“找”天活草，其实根本不用找，大周皇帝那里就有。
萧泠音若是想要，就会挑起内乱。
洛城和玉京这两座城，商业繁荣，百姓生活安乐，她不想因为自己去打破这种平衡。
萧泠音神情一顿，把准备给谢晏喝的凉茶送入自己口中，郁闷道：“没法找。”
她知道谢晏朝宣和帝要过这天活草，她还在玉京时，闲聊间也与宣和帝提过天活草，宣和帝话里对这药很重视，不会给任何人。
可她又不能冲进玉京揪着宣和帝的衣领，逼他把草药拿出来。
谢晏看她落寞，知道她是因为如今是形势而郁闷。
想必云岐已经告诉萧泠音了，她再这么无节制的用右臂，损耗原本就积攒不多的元气，不必等到找起天活草那日，就无药可医了。
而萧泠音如今面临的情况是，她要上战场，必须拼进全力。别说是右臂，就算是命，她也得拼上。
谢晏劝慰道：“有办法的。”
“我知道你挂念百姓，不欲再起风波。可找天活草也不只是那一种办法，我们还可以换个方式。”
萧泠音问：“是什么？”
谢晏：“如今洛城已然和玉京并立，西域再有使者，也不是非得去玉京。玉京能做的，你同样也能提供。他们带来的进贡之物，便可留在洛城。”
西域需要的是庇佑，庇佑不是靠嘴说，而是靠实力。
他想，西域人也能看清楚，如今的大周谁才能继续给他们提供庇佑。
萧泠音被点醒了，原本她没想到这一点，只想着玉京皇城的那些天活草。其实溯本求源，和西域人打交道反而更让她轻松些。
她把茶杯放下，杯中还余一半凉茶，她笑道：“是个好办法。”
“能否劳烦谢首辅与西域使者对接？”
按着每年来朝的日子，萧泠音的确也该做准备了。
她这边得先和西域商量好，才能坐等那天活草送上门来。
谢晏在玉京为官七年，各种政务信手拈来，点头应下，“好。”
但是靠这些还是不够，西域每年进贡送来的天活草数量只有两到三株。
这只是缓兵之计，萧泠音不可能去西域抢，归根到底，要想治好右臂，还得用玉京积攒数年的药草。
萧泠音却不担心这个。
再有两三株天活草，她的状态会比现在好很多，等到开战，她也会有更大的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