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
祝英台与梁山伯因为做木筏给书院引水的事情,又双双得了品状排行帮的第一名。
众多学子因为受了惠,全都围在梁祝二人身边道贺。
袁锦阳涨了上次的教训,没有凑上前去,一直陪在马文才身边。
而马文才因为上次澡堂的事情一直着情绪,好几天没有跟她说话,有也只是一些简单的交流,她每次找他搭话时,他虽然有回应,但是冷淡的很。
袁锦阳很是头疼,这次真的很难哄。
“文才兄。”梁祝二人从众星捧月的环境中出来,叫住已经走开的马文才。
马文才回头,面无表情道,“怎么?品状第一的大才子,要我恭喜你吗?”
“不是。”梁山伯带着善意的笑容,“其实我来是替大家谢谢你,是因为你我们才找到那脉山泉的。”
马文才冷笑,拒绝接受梁山伯的谢意,“我不想占你的光,如果你是想向我卖好的话,那你就白费心机了。”
说完马文才带着袁锦阳离去。
梁山伯与祝英台相视,无奈的笑了一下。
祝英台走上前来,看着前方离去的一高一矮的身影,“我感觉,马文才是一个外表冷酷,但是内心十分寂寞的人。”他明明很需要朋友,却又总对人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真是不理解他。
梁山伯不解的问道,“此话怎讲?”
祝英台回想着在老伯家的那一晚,马文才明明都那样生气了,却没像平日里那样对惹他的人大打出手,而是一反平常的跑掉了。
她可不相信马文才有什么尊老爱幼的品质。
老伯说他心性诡异难以拥有朋友,或许他正是被老伯戳中了痛处,这才落荒而逃。
祝英台收回思绪,不想对马文才做太多的讨论,只答道,“直觉。”
梁山伯以为祝英台又顽皮开他的玩笑,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宠溺道,“你啊。”
祝英台揉着脑袋,笑着躲开。
……
另一边的袁锦阳心里也有疑问,“文才兄,梁山伯这回出了大风头,你可是帮了大忙的,若不是你告诉他们有山泉水,就没有梁山伯今天的成绩,你后悔吗?”
马文才抿着唇不说话,他帮梁山伯还不是为了让她能尽快用上水!最后也没听她说声谢谢,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不中用的话,有什么用?
马文才全然忘记他听袁锦阳拍彩虹屁时有多开心。
他确实后悔,就不该告诉梁山伯那处山泉水,梁山伯找不到山泉水就不会弄什么木筏引水,不引水大家就不会聚到澡堂里去,不聚集袁锦阳就不会看那些臭男人光膀子下水,他就不会知道袁锦阳过去接触过什么男人,关系肯定不浅,不然怎么连人家什么身材都知道。
马文才心中憋闷,越想越焦虑,未出阁的女子怎么会如此大胆,面对这么多男子脸不红心不跳?
他有些担心,她到底成没成亲?
他在她身上实在看不出未出阁女子的羞怯,天天跟这么多老爷们混在一起,她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马文才心中乱成一团,脑子一热问道,“袁锦阳,你成家了没?”
“啊?”袁锦阳又跟不上马文才跳跃的思维了,“我?成家?”
马文才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追问着,“到底成过亲没?”
“我,我当然没有啊。”袁锦阳心中升起防备,打听她成没成家干嘛,难不成等不及要对她下手了?
袁锦阳一脸严肃,明里暗里的拒绝,“文才兄想给我说亲吗?万万不行的,我年纪还小,我娘说我不到十八岁不能娶亲。而且我上边还有个哥哥是孤家寡人呢,怎么着也要等我哥成了家再考虑我才行。”
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马文才心中松了口气。
袁锦阳心里慌了,这几天没见到马统,他不会被马文才派去打听消息了吧?
看来坦白身份的事情要赶紧提上日程。
……
课上。
王卓然又找到了个好理由去为难梁山伯。
他与陈夫子勾结,在山长面前演了出好戏,“好你个陈子俊,朝堂叫你监课督学,你竟然连这样的人都收进学府,上无功勋耀堂,下无血缘亲贵,论法也不是士族子弟,你竟然违背朝堂的规矩,乱收学子。”
王卓然尖着嗓子用兰花指指着陈夫子,“陈子俊,你就等着被革职吧。”
“王大人,”山长听课来到这里,遇到这一幕,正好落入两人的圈套。他维护陈夫子道,“子俊在书院多年,监课督学,一直恪尽职守,并无越矩之行,你指的人是谁,说出来,让大家公论。”
“哼哼。”王卓然歪着嫣红的嘴唇笑了两声,“我说的这个人嘛,就是他!”他指向拿扇子梁山伯!
“梁山伯?”
“正是!”
王卓然一脸的小人得势状,“梁山伯的父亲虽为县官,却已辞世多年,论法论理,他已是平民子弟,怎可留在本书院读书呢?”
尼山书院收的全是士族子弟,梁山伯确实是破格之举,山长解释道,“留下梁山伯是我的主意,这个孩子品格高尚,敦厚挚诚,本院没有理由将他逐出啊。”
王卓然翻了个白眼,“要留梁山伯,就得治陈子俊失职之罪,要留陈子俊,必须驱逐梁山伯,两个人只能留一个,听任山长决裁吧。”
“你——”山长微微气恼,“太不讲理了。”
陈夫子见状在一旁装可怜,“山长啊,你当真如此忍心让我受到牵连吗?”
王卓然添油加醋,“一个是默默无闻的卑贱学子,一个是你依仗多年的督导夫子,孰轻孰重,山长,有这么难以抉择吗?”
气氛紧张,众学子全都屏息聚神,看山长如何取舍。
梁山伯出来解围,“陈夫子不能走。”
王卓然接的极快,“那就是你小子走了!”
“我也不走。”梁山伯温和的脸上少见的严肃,“朝廷法律不公,为什么平民就不能读书不能为黎民百姓献出心智呢?王大人若是好官,就该替学生据理力争,而不是反过来为难学子,为难夫子和山长。”
王卓然被噎的说不出话,“你,你,好一个憨厚的学子,竟有一张利嘴。我,我偏不是一个好官,你奈我何?”
王卓然直接厚着脸皮耍无赖道,“说,你是要自己走,还是牵连陈夫子走!”
“他们两个都不用走,”祝英台从位子上站起身,“王大人,梁山伯与学生乃是八拜之交。情胜手足,论理,他已经是我祝家的义故,他已经不是平民百姓,所以梁山伯的身份没有异议。”
“你——”王卓然气的瞪大双眼,“你是什么人,敢公然与本大人作对!”
“上虞祝家庄祝英台。”祝英台对着梁山伯微微一笑,“我们都是。”
王卓然心中震惊,竟然是上虞祝家庄的人。祝家虽不是朝堂重臣,却收留北方移民上万户,每年缴纳的岁银多得让朝廷都得让他三分。
他不敢直接跟祝家庄的人作对,见为难梁山伯不成,挥袖离去。
放学后,梁祝二人肩并肩脚步轻快的离开,为今天王卓然在他们这吃了瘪而开心,马文才见状眼中划过讽意,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环胸道,“他们二人未免高兴的太早。”
袁锦阳不解,“文才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文才反过来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见她真的迷迷糊糊的样子,无奈解释道,“我朝礼俗,异性结义,要经过家族宗法大会认可才行,而梁祝二人路上偶遇,他们的结义并没有经过家族认可。”
袁锦阳微惊,“没有认可结义就不成立?”
马文才点点头,“依照我朝礼俗,官分九品,人分十等,这祝家子孙,怎么能与庶族子弟结为兄弟呢?这不是大大的降低身份了吗。”
袁锦阳追问,“那这,会有什么影响吗?”
马文才又多看了袁锦阳一眼,“若是闹大了,恐怕祝英台自身都难保,他家里人必定会重重的加罚与他。真是个蠢货,直接把把柄给人家送上了门,等王大人反应过来,他们未必再有那么好的运气逢凶化吉。”
袁锦阳坐在位子上,看着马文才在栏杆旁撑着胳膊俯视着阁楼下的人,就像是他内心的一种投射,他是高高在上的士族,而下方的人是怎么都触摸不到他的平民百姓,他习惯性的俯视他人,只以身份地位定尊卑,而不会讲什么老幼尊卑。
这就是马文才瞧不上梁山伯的原因,他从没有把梁山伯当成同窗看待,只认为他是庶民,是下人,而下人,不配和他一个书院读书。
“文才兄。”袁锦阳轻轻唤了一声马文才的名字。
马文才转过头去,看着走到他身边的袁锦阳,见她少有的严肃,不禁正色道,“什么事?”
袁锦阳习惯性的微笑了一下,“文才兄,来书院遇到你真的好幸运。”
马文才眼神亮了亮,他总是会被袁锦阳随口的一句夸赞给爽到。
她的夸赞是特别的,她夸奖他时总是一脸崇拜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或许有想讨他欢心的意思,但却不像其他人那样让他反感,恰恰相反,他受用的很。
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能如此大胆表露情感,马文才悄悄打量了袁锦阳一眼,心里痒痒的,想夸夸她回应一下。
不过,他只擅于发怒,不善于去表达友善。
马文才清了清嗓子,其实遇见她也是他的幸运,她是他第一个朋友,也是她让他感受到朋友相伴是什么感觉。他酝酿了好久,最后只是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他何尝不是幸运的呢。
袁锦阳看着阁楼下三三两两学子身影,“我有时候就在想,祝英台可真是傻,梁山伯那样的身份怎么配和她做朋友呢?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很羡慕梁山伯。”
马文才皱眉,黑下脸去,“一个贱民,有什么值得你羡慕的?”
“我就是羡慕他身份卑微,却可以与祝英台跨越阶级建立真挚的友谊。”
马文才冷嗤,“你觉得梁祝二人的友谊真挚?”
“当然,文才兄不信?”袁锦阳终于把话引导这来,“你觉得梁祝交好,只是梁山伯费尽心机的讨好祝英台,利用祝英台鱼跃龙门。那若我不是陈郡袁氏之后,只是一个像梁山伯一样的平民百姓,文才兄是不是也要怀疑我对你的真心了?”
马文才定定的盯着袁锦阳,似是求证,“你对我……真心?”
“当然!”袁锦阳下意识的回应,接着觉得有些受伤,她故意苦着一张脸,“文才兄,你你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
马文才见她的怪状噗嗤一笑,正色道,“行吧,勉强信你”。
袁锦阳不满,“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鬼问题,你脑子里成天在想什么。”
“我就是想知道文才兄是怎么想的,文才兄你告诉我吧。”
他转身离开,“自己猜。”
她追上去,“我猜不到。告诉我吧,不然我晚上该睡不着觉了。”
“……”
她哭丧着脸,“说吧文才兄。”
他终是回答,“梁山伯心机深沉,你单纯善良,他怎能与你相提并论,就算你真的只是平民身份,若真心待我,我自然也会信你。”
她眼神热烈,高兴的要蹦起来,“真的?”
见她如此兴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支吾道,“唔。”
袁锦阳心里笑开了花,别的士族子弟与平民交好就是被算计了,而他与平民交好就是遇真诚的友谊了,马文才还是个双标的。
是太过相信自己不会被骗,还是对她独一份的信任?但不管是哪个都证明她在他心中的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