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神俊朗
定陵的皇宫内灯火通明,早早待在内殿批着奏折的昭景帝等得是越来越心浮气躁,手里的朱砂红笔被他不断提起又放下。
他此刻觉得实在是有些气恼了就索性放下手中的奏折,用力拍了拍方才常服袖袍上堆叠起来的褶皱,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轻皱眉头撑着案牍起身。
“小安子?”
“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被皇帝叫到名字的小太监有些惶恐,本来他靠着先前在几个掌事公公那里求得的机会,今夜能被派来守在陛下身边已是莫大的荣宠。
但他却不知道为何陛下此刻的戾气会如此之重,约摸晌午时分他还瞧见,陛下吩咐福顺公公去给骁骑将军传旨的时候还笑得满面春风。
怎么现在这骁骑将军就快赴宴了,皇帝陛下反而还愈加烦躁?真是苦了他守在这内殿里不仅要偷偷观察陛下是否已经静心消气,还得不断在脑子里思考着对策。
万一陛下见不到骁骑将军就把戾气发到他身上该怎么办?
“朕今日不是早已经派福顺去给骁骑送圣旨了么,怎么到现在骁骑都还没先过来见朕,莫非是因为他这几年一直待在塞外不回来,以至于就忘记了皇宫这里的规矩?”
昭景帝虽穿着常服,可这几年做皇帝自然而然形成的威压却不减分毫。他冷峻还带着些怒气的凤眼只是斜斜瞥了一眼刚刚站在身旁的小安子,这个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小太监瞬间就被吓得浑身发抖。
昭景帝的目光锐利如喙,虽说刚刚的话听起来好像只是一个问句,但在他的心里却好似早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只是出于一点聊胜于无的善心,大发慈悲地等着对方的回答。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且不说小安子只在皇上跟前待过一天,他自然完全无法像福顺那些大公公一样凭着经验揣度圣心。再加之就算自己运气好给出了陛下心中认可的答案,陛下也最多只是饶他不死。
可若是小安子在情急之下只知附和,想要完全不加思索地就把问题含糊过去,那么恐怕待会儿等着他的可就是杀头的大罪了。
果然自古以来最是圣心难测!
“陛下,您就饶过奴才吧,奴才最是愚笨,还望陛下指点迷津”小安子的身体还在发抖,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垂在宽大的衣袖里完全不敢抬头看昭景帝的眼睛。
“啧,罢了罢了,朕同一个奴才置什么气。你快起来吧,今天是骁骑回来的大好日子,朕暂时还不想看见别人跪在朕面前,免得扫朕的雅兴”
幸好小安子今天运气不错,虽说昭景帝的确是觉得有些气愤,但他见这小太监被吓得不轻也反应过来是自己故意给萧牧白摆了一道,按他对这人的了解,萧牧白自然是不会让昭景帝顺心。
昭景帝拂开衣袖负手在身后,他在内殿无聊地踱着步。小安子哆哆嗦嗦地站起身退到一旁,半天不敢吱声以免打扰到皇帝。
“听说皇上在等臣?”
清朗的声音从内殿外传来,昭景帝虽已有数年未曾听过萧牧白的声音,但还是立刻就明白是他来了。
“骁骑将军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让当朝皇帝为你久等至此!”
昭景帝阔步朝内殿门口走去,果不其然就在离门外不远处见到了相别已久的友人。
“那皇上可是要治臣的罪?”
门外的萧牧白已经卸下了今日刚进定陵城时所穿戴的盔甲,现在的他一身玄色劲装乌发高束,俊郎的容颜在夜色下显得矜贵十足。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朕不仅要治你的罪还得是重罪,你小子胆敢这么晾着朕,那朕就少不了得多灌你几杯”
门内的昭景帝看着眼前清俊舒朗的男子不禁感慨万分,想当年自己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之时,萧牧白就算浑身是血都还敢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来助他夺位。
虽说当时二人并不相识,昭景帝自己更是确定他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萧牧白,但当萧牧白拿出信物说自己是沈琅的朋友时,昭景帝便彻底对他放下了心。
也因有着当初的这份情意在,昭景帝对萧牧白的宽容远远不只一点,这也使得就算二人已经多年未见也仍不妨碍他们之间的友谊。
只是真正让他们联系起来的故人却早已香消玉殒。
昭景帝自己有时也在想,如若沈琅不再那么固执,会不会她随时都可以回朝来见他,那他也应该会有足够的时间同她解释如今的这一切。
不过死者已然不能复生,就算活着的人还有诸多遗憾也只能祈求在梦中求个圆满。
“臣还请陛下放心,如此小事臣必不辱使命”
大殿内人声喧哗,皇帝和骁骑将军都还未至,因此宴席也还没有开始,各个大祈的肱骨重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谈论着今夜酒宴的主角。
“皇上驾到!”
刚刚还在小声议论的大臣们急忙回到安排好的位子坐下,他们正有些急切地等待着那传闻中的人物。
走在前面的年轻帝王只穿着绯色的常服,跟在他身后不远处慢悠悠朝前抬着步子的,就是如今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骁骑将军萧牧白。
在场的官员有许多都对这位将军不甚了解,毕竟他当年横空出世以后就久居边陲不曾回过定陵,就连皇帝也对他次次拒绝回朝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以他们对这位将军这么多年突然回来的举动感到十分好奇,尤其是前些日子大祈唯一与之齐名的赤英将军不慎战死。如若把这二者联系起来,那这位骁骑将军此次归朝背后的原因就有些值得深思了。
萧牧白心里早就知道因为自己突然的出现,这些老滑头会在背后怎么想他。但自从他自己真正在乎的人已不在这世上以后,他也开始对周遭这些来来往往的视线失去了兴趣。
昭景帝派侍从将萧牧白安置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他坐在高位的主座上端起倒好的美酒向众人举杯。
“今日骁骑难得回朝,众爱卿随我一同敬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一杯”语毕,昭景帝便将美酒一饮而下。
“恭贺将军胜仗归来,恭喜皇上得此猛将,有将军的存在乃是我们大祈的福气啊”
“说得没错,骁骑将军能征善战,吓的边外那群狗崽子不敢侵略我朝土地一分一毫,骁骑将军就是我们百姓心中的大英雄”
“就是就是,骁骑将军这几天奔波劳累想必是急需放松,今夜咱们群臣皆至共同庆祝将军的归来,将军可别辜负皇上的美意,一定要多喝几杯才是”
“是啊,将军可得多喝几杯!”
“多喝几杯!”
萧牧白心知躲不过便从善如流地接下周围或近或远处递来的美酒,他笑着一一应下再随意夸赞了几句。
酒入喉头,他的思绪开始渐渐变得有些模糊,再喝下几杯时,细细品尝起来还觉得这所谓的美酒竟有几分苦涩。
酒过三巡,席间歌舞升平。昭景帝考虑到萧牧白之前常待在边关许久未曾回家,于是便特意安排了大祈最具特色的舞曲供他欣赏。
但作为主人公本人的萧牧白却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一杯接着一杯的烈酒被他不要命地喝入腹中。大殿中央的舞女们穿着轻薄,舞姿也渐渐从先前的灵动变得妖娆,她们扭动身躯尽情舞蹈,视线却一直紧紧盯着坐在一旁丰神俊朗的男子。
传闻骁骑将军英明神武,相貌更是惊为天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饮酒的男子眉目精致,鼻梁笔直高挺,上翘的眼尾透着几分不羁和薄情,棱角分明的侧脸更是让人心动不已。
几个没见过世面的舞女直接看呆了眼,一时之间竟差点将先前排练数日的舞蹈动作给忘了个干净,所幸还有几个资历高的姐姐暗中提醒,否则今夜的这出舞曲就得跳砸了。
不关心旁人动静的萧牧白自然也注意不到舞女们的慌张,或者说他的眼神从始至终就没分给过大殿中央分毫,彷佛周围的歌舞于他而言就像是摆设一般,他自己也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那么默默地盯着手中的酒杯。
这人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消沉?
昭景帝不会读心术,他更看不懂萧牧白此番的举动是为哪般?一个听说平时但凡遇到喝酒就会百般推脱的人怎么突然就开始不要命地喝起来?
还没等昭景帝想到办法阻止他继续喝下去时,席间就有一个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大臣站起来大声喊着赤英将军的名字。
“哈哈哈哈,骁骑将军可真乃我们大祈福将啊。我早就说过那什么赤英根本不配与我们骁骑将军相提并论,现在好了,招惹了我们福星所以祸到临头,掉下悬崖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啧啧啧,可真惨呐,想当初就该…”
“住嘴!”
远处飞过来的一只酒杯砸得方才说话的那官员头破血流,他受不住酒杯传过来的冲力被击倒在地上,他寻着疼痛摸到自己额头上的血瞬间就被吓晕了过去。
“护驾,都来护驾!”站在昭景帝身旁最近的福顺高声叫喊着,顷刻间蹲守在暗处的御林军蜂拥而出,他们拔开刀鞘把锋利的刀刃架在萧牧白脖子上。
众人都没看清酒杯是怎么突然就砸到了那官员身上,但那声冷冽干脆的“住嘴”大家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不正是方才一直在喝酒的骁骑大将军萧牧白嘛。
不过在场的这些大臣都是人精,只要皇帝不放话,任何人都不能多言,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因此好几个离得和萧牧白近的官员都默默站远了些,他们生怕这头喝多了的狮子会朝自己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