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孟如意带回侯府的行装依旧像她从侯府带出来的那样，只除了多一些傍身的银钱。
有舅父领着，杏儿梅儿跟着，相较于当初孤身一人找上侯府门前时，已经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
再一次回到曾经住过好几个月的厢房，孟如意甚至觉出几分浅淡的亲切。
稍作休整，想着还在正堂的舅父，她未多逗留，带着梅儿也过去了。
裴宣和裴娴都听说了孟如意回来的消息，刚到满桑院，便被戚氏劝回去了。
正堂里，只有戚氏和戚明远姐弟二人。
“人人都羡慕大姐得了个貌美无双的女儿，要我说，我宁愿昭昭普通一些。”戚明远对着二姐没什么顾忌，叹道，“如此我便将她留在家里照看一辈子都行，可如今，哎，我是有心无力啊。”
戚氏听闻了今日发生的事，气得一个劲地喘息不止，侍女端上一杯静心茶伺候她饮下，才渐渐平复下来。
“昭昭往后就住在我这儿吧。”她又饮了一口茶，道：“总归我们一日不与大房分家，这里便是安宁侯府的地界，想来不会有人敢这样与安宁侯府撕破脸面。”
她原先不满老夫人和小姑的做派，一心想单立门户呢，如今看来，这样凑合着在一道过日子，反倒成了好事了。
好在世子是个体面的人，估计过不了多久，他便要承爵了。只要一府之主能拎得清，日子也不难过。
“只能麻烦二姐了。”戚明远无奈点头道。
戚氏不乐意了，“你这说的什么话。大姐也是我的姐姐，虽则我嫁来东都已久，可我们姐妹在闺中的情谊我这一世都不会忘。”
说到这里，语声带了哽咽，“大姐只有昭昭一根血脉，她又那样乖巧堪怜，我只当多了一个女儿罢了。”
戚明远见惹了二姐难过，又一迭声地致歉，这时候，外头侍女领着孟如意进了来。
“姨母，你怎么了？”甫一进门，就见戚氏眼圈通红，孟如意忙快步上前，问道。
戚氏欣慰地笑笑，“我无事，就是生气，那徐家忒不是东西了。昭昭莫怕，往后姨母护着你，再没有这样的事了。”
孟如意抿抿唇，“我不怕的，姨母。”
戚氏知道她是在安慰她，也不再说什么。
戚明远来得匆忙，府中一堆烂摊子没收拾，又想到被他强摁在家不许跟来的嫡子，不觉脑仁微疼。
见孟如意情绪尚可，他也不多留了，跟戚氏和孟如意告辞，言道待府中安置妥当之后再来。
送走戚明远，戚氏将孟如意带回了后头她的起居室。
只有娘儿俩，又在私密的地点，孟如意猜到姨母大约是有话想对自己说的。
果然，戚氏拉了她坐下，先是问了问这些日子在舅舅家过得好不好之类的，而后安抚说，从今往后，姨母就是她的第二个娘亲，姨母家就是她的家。
她心底觉得很温暖，可听着听着，又觉得姨母似乎因着顾虑什么，有话要说却一直没有说，颇有些顾左右而言他的意味。
“姨母，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昭昭说呀？”她有些好奇。
戚氏闻言微顿，而后轻叹一声，才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孟如意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戚氏，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戚氏看她一团孩子气的模样，失笑道：“昭昭，在姨母心里，你就是个小孩子，远谈不到婚嫁。”
孟如意不意她忽然说起婚嫁，小脸微微红了起来。
戚氏却没注意到，只继续说：“可今日我想了想，你的婚嫁之事不可小视，虽要从长计议，但也需得叫你早些心中有数才行。”
孟如意此时已经微垂下头，戚氏看不见她的表情，知她小女孩家家的，提到婚事总归不好意思，伸手理了理她额发，爱怜道：“最近戚府外头的事你可能不知，其实不止徐家，哦对，殷家那小子你也是知道的。你舅父方才跟我说了，还有那些在府门前日日徘徊的、试图翻墙的，幺蛾子不断。这群混账！”
说着说着，爱怜的语气变成了愤慨。
生得美貌，便要被人这样觊觎垂涎吗？难道昭昭还不够谨慎知礼吗？
愤慨过后，转而看见孟如意不知何时已抬起头来，满面惊诧和后怕，她赶紧握了握她的小手，“没事了，都过去了，姨母不是想吓唬你。”
“姨母与你说这些，是想叫你知晓，你出阁之前，这安宁侯府的后院，必定能护你周全。只往后等你要嫁人的时候，恐是不能随心了。”戚氏叹道，“那人至少需得是能护得住你的才行。可这样的人家，满着东都城找，也就那么几家而已。”
孟如意闻言，眸中惊恐渐渐散去，眉头微蹙，像是在思索什么。
“不过你也莫烦心，你出孝期都还要许久，这些日子里，姨母会上心替你打探，咱们昭昭品貌无双，自然得嫁最出挑的男儿。”戚氏怕她忧愁，忙开解道。
她只是怕孩子心中没章程，别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着了不该着的道，这才提前与她打个招呼，叫她有数。
若是将来她嫁的人家世或者手段一般，即使两人两情相悦，以昭昭的情况，亦是很难过上安稳日子的。
她亦是忧心极了。
渐渐的，孟如意先前蹙紧的眉头缓缓松开，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咬了咬唇，眸中似盈着水光，抬眸殷殷望着戚氏，轻声试探道：“姨母，我……我如今全无倚仗，真的能嫁入高门吗？”
戚氏不由“啧”了一声，皱眉点了点她的额头，佯怒道：“什么叫全无倚仗？侯府的名头因不全是咱们的，就先不提，只说你姨丈，好歹曾是正三品监察御史，你哥哥亦是十七岁便得了两榜进士出身，再加上你这样的人品相貌，哪家嫁不得？”
怕惹得她伤心，便没有再说他爹生前可是一方封疆大吏之类的话。哎，若姐姐姐夫知道昭昭如今这样自弃，不知得多难过。
孟如意见惹了姨母不悦，撒娇般轻晃戚氏的胳膊，“姨母莫气，我就是问问。我是小孩子家家的，不懂这些嘛。”
戚氏被她卖乖的模样逗乐了，捏了捏她脸颊，道：“你呀。哎，想想也不能全怪那些登徒子，我的昭昭，别说这样可爱了，就只这张芙蓉面叫谁看着，谁又能生得起气来呢？”
孟如意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尖，抬起眼眸，又垂下。
姨母与她说这些话的意思，她明白。
来日她若嫁人，便只能嫁至少会让徐府忌惮几分的人家，否则没人能保证，即便她嫁为人妇，那蛮横无理的徐家就不会再行今日这等恶事。
况就算没有徐家，又不知还会不会有李家孙家云云。
总之，她这张脸便是祸端。
而想通了这一处，她不可避免地就想到了，数次救她于危难之际的世子。
他不正是那样一个有能力护她周全的男子吗？
想到这里，一向平静似水的心忽然猛烈跳动起来。
唇角不自觉染上笑意，可忽又想起曾听娴儿说的，老夫人已经定了要世子娶她的嫡亲表妹孙庆芳，那笑便挂不住了。
“昭昭，若有什么心事，不必跟姨母拘束。”戚氏看出了她的异样。
孟如意又想了想，这才下定决心，可到底无法直言，只抬眸小心翼翼问戚氏道：“姨母，我能一直留在侯府吗？”
“真是傻孩子，好好的，你看哪家娘子有一辈子不嫁人的？”戚氏轻斥道。
孟如意眼神黯淡了下去，方才已经鼓足了勇气，若叫她再说得更深，她却是无法说出口了。
只关于孙庆芳的事，她需得问清楚，“姨母，我还想问一问，世子……世子和孙娘子，已定下婚约了吗？”
戚氏听见孙庆芳的名字，下意识便皱眉，嫌恶道：“什么婚约，还不是孙家巴巴地非想将人送进来。世子可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主，但凡对她有一点心思，还能等到她都十七八了还没一点音讯？我看哪，连咱们老夫人都不好使。”
孟如意听姨母这样说，掩在心上的阴霾渐渐散去，笑意重新爬上了唇角，如何都控制不住。
若没有婚约，那她便不怕了。
戚氏发泄完对孙庆芳的厌恶，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
不是正说到一辈子不嫁人嘛，怎的突然问起孙庆芳来？
……不对，这问的是世子啊！
又回想起方才那一句“姨母，我能一直留在侯府吗”，她一拍手边的案几，讶然道：“昭昭啊，你对世子有意？”
孟如意还挂着笑意的脸上，却是一瞬间红到了脖颈根。
“我，我……”她“我”了半天，也没能再说出一个字来，急得眼圈通红。
戚氏过了那一瞬的惊讶，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从未往那上面想过，如今一下子反应过来，倒也觉并无甚奇怪的。
在永州的时候，两人便机缘巧合下有了一番牵扯，待到了京城，世子亦是三番四次相助。
昭昭虽懵懂，可亦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自古美人爱英雄，像世子那般回回皆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昭昭面前的英伟男儿，她若不动心，反倒是怪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