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裴宵顺着妹妹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远远的看见有几个人站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有男有女，他忽然纳闷起来，“嫣儿，你与孟娘子很相熟吗？”
裴嫣疑惑，转眼看着兄长，“见过几面而已，并不算相熟。”
裴宵笑道：“那隔着这样远，又不止一人，你怎知就是孟娘子的？”
裴嫣闻言，笑得得意又灿烂，“我自然知道。”说着，面上浮现出跃跃欲试的兴奋神色，“大兄，你不觉得孟娘子她像是会发光一样吗？”
裴宵不觉往孟如意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发光？
“只要她站在那里，我总能看见她的。”裴嫣痴痴地道：“她真的好好看呀。”
转瞬间不知想到了什么，不觉微微噘起小嘴，“先前大姐姐叫我一起去做针线，不过那时候芳表姐在，她不喜我与孟娘子来往，我就没去了。听大姐姐说，孟娘子的女红极好呢。”
芳表姐的祖母孙老太君这些日子以来身子骨都不大好，她前几日终于回了家。虽觉不该，可裴嫣私心里确实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与芳表姐实在玩不到一起去，可碍于祖母的谆谆教诲，芳表姐在侯府的时候，她便只能与她一起。
裴宵听着听着，眉头不由紧紧皱在了一起。
“嫣儿，在咱们自己府上，你连与谁一道玩耍都要看人眼色吗？我竟不知孙庆芳这样好本事！”
他越想越怒，神色严峻。
裴嫣极少见兄长如此疾言厉色地对自己，有点被吓住了，眼眶不觉含了泪意，“不……不是的，表姐没有不让我去，是我自己……”
裴宵微叹了口气，缓了脸色，伸手抚了抚妹妹的头发，道：“我不是对你，你别怕。我知道嫣儿很乖。”
嫣儿很小的时候，父母亲就不在了。祖母看顾着她长大，不知怎的，竟养出了这般怯懦的性子。
“好了，不是喜欢孟娘子吗，咱们去看看她罢。”
裴嫣知道兄长向来疼爱自己，也不怕他，见他脸色又转好了，很快就又高兴起来，狠狠点头，“嗯嗯。”
待走近了，孟如意也看见了他们。
“宵……表兄。”上一次见面，已经当着裴宵的面改了口，此时没有再叫回世子的道理，又看向裴嫣，笑着道：“嫣儿。”
裴嫣害羞地缩了缩，腼腆笑着叫了一声“孟娘子”。
孟如意看得出，裴嫣并不像孙庆芳一般讨厌她，她亦有意与她亲近，遂道：“嫣儿可以和娴儿一样唤我一声姐姐吗？”
裴嫣眼睛一亮，笑意更深，露出了平日显现不出的两个小小梨涡，不假思索地甜甜唤道：“昭姐姐。”
她听大姐姐都是这般称呼孟娘子的，听起来亲切极了，现在她也这样叫了。
心中欢喜，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凑上前两步，问道：“昭姐姐怎么在这里啊？”
孟如意唇角挂着柔柔的笑意，看向裴宵，又微微垂眸，“说来惭愧，我今日又是来道谢的。”
她与他的相交，仿佛永远是他帮她，她道谢。这也让她一次次看清，面对这个世道，她有多无力。
从梅儿手中接过那精美包裹，接着道：“我别无所长，唯有针线做得还算能入眼。我知表兄什么都不缺，这件衣袍却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表兄莫要嫌弃。”
裴宵闻言不觉有些惊讶。
严格来说，他于孟如意而言是个外男，若收了她亲手缝制的衣衫，未免过于狎昵了。
只他这一愣神的功夫，孟如意原本含羞带怯的水眸黯淡了下去。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实在不好回回空口感激。表兄不知，你于我的恩德，说一句恩同再造也不为过了，若是不能做些什么，我心中难安。”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局促，说到最后，整个人蔫蔫的，已没了初见时的精神。
不待裴宵说什么，裴嫣就忙接口道：“我早就听说昭姐姐女红极好，终于有机会见识见识了。大兄，快拿来给我瞧瞧嘛。”
裴宵失笑，口中依然是那句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话，“你实在不必如此客气的。”
说着，伸手接过孟如意微举着的包裹，“不过这心意，我收下了。”
裴嫣虽方才说是让裴宵拿来给她瞧，可也没有当着孟如意的面去拆。
大约主要还是为了帮她解围吧，孟如意这样想，心里对这位温柔可人的妹妹十分感激。
“表兄不嫌弃便好。”
今日一切顺利，见到了世子，也送了礼表了谢，她虽然还想再与他多说几句话，却也不知能说些什么。
又见他们兄妹俩一道，想是有什么事罢，于是开口辞道：“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裴嫣摆着手道，“我与大兄亦是无事，我叫他耍剑给我看呢。昭姐姐你若有空，不如与我们一道去演武场？”
她难得有一回与昭姐姐有这样的机缘，并不想就这样与她道别。
想着自己本就是无聊才缠着大兄，眼下这样，若是她不愿意与他们一道去演武场，她也便要忍痛舍下大兄了。
孟如意却是一愣，而后极力抿着嘴唇方才压下自心底冒出的几乎不可遏制的喜悦之情。
她掩饰般地咳了一声，“只不知是否便宜？”说着，眨巴着大眼睛望向裴宵。
裴宵觉她颇是可爱，原本也是闲来无事陪妹妹而已，多一个妹妹自然无妨，于是展颜一笑，大手一挥，“那就走吧。”
他语气轻松，又带着亲切之意，孟如意局促之感也渐轻，笑得愈发灿烂。
气氛正好，裴嫣亦是感觉到了，索性上前两步，仿着往日里见过的裴娴与孟如意相处的模样，挽住她的胳膊，“太好了。昭姐姐你没见过大兄耍剑吧，可好看了，不过他可不耍给别人看，只给嫣儿看。”
说到这儿，骄傲地一扬小下巴，而后又嬉笑着说：“过了今日，昭姐姐就是第二个看过的了。”
孟如意笑着回道：“托嫣儿的福。”她知舞剑这一道，多是宴席之上供人取乐之用，堂堂侯府世子，自然没有与人取乐的道理。
裴宵在一侧无奈摇头。
都是小的时候哄妹妹的法子了，没想到今日嫣儿心血来潮又要看，还凑巧遇见了孟娘子。
如今多了“看客”，想到一会儿他在正中舞剑，两个小娘子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瞧，间或还会诸多品评，不知怎么，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待一行人到了明修堂门前，他想了想，望了眼孟如意身后跟着的阿九，改了主意，“阿九也随我来。”
原本打算止步于明修堂门外的阿九脚下一滞，这才又跟了上去。
明修堂是在演武场中辟出的专门供府上主子使用的小校场，平日里不光阿九他们极少有机会进入，连裴宵自己都很少来。
他为数不多在京城的时候，也多与侍从们一道在外头的大校场操练。
待进了去，阿九还未来得及兴奋，便被主子掷过来的一根银枪砸醒，心道大事不好。
果然，就听郎君道：“一个人舞剑无甚好看的，嫣儿，今日给你看点新鲜的。”
话刚落音，长枪便跟着袭至身前。
阿九无暇他顾，只堪堪挡住，而后心下叫着苦，勉力应对起来。
裴嫣在一旁果然极是喜欢，忍不住小小地跳了一跳，“哇，大兄好厉害！”
孟如意亦是看得饶有趣味。
阿九的身手她算是堪堪见识过，光是一招制敌，在她看来已是叹为观止。
眼前的几轮攻守看下来，世子却是明显占了上风的。
原来世子不光生来尊贵、位高权重，还有这样的本事呀。
孟如意心中崇拜之意愈盛，忍不住随着裴嫣轻呼出声。
战局中的裴宵游刃有余，忽听见除却妹妹熟悉的声音之外另有一把低柔的女声在为他喝彩，原本如套招一般的打法不觉突变。
阿九在最初之时以为自己要倒霉了，兄弟们当中没有谁愿意与世子对练的，实在是每每被教训得过于凄惨，谁知今日自己这般不走运，赶上了这回事。
等三招拆下来，却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看来正如二娘子所言，世子这一遭只是逗二娘子的乐罢了，并不似往日练兵那般正经。
十几招下来，这种想法愈定。若是动真格的，他到这时已经堪堪要支撑不住了，而眼下他感觉尚可。
正美滋滋地想着，出去可以跟十五他们吹牛说自己能接世子数十招了，忽觉一股凌厉寒气袭来。
他一激灵，堪堪挡住，便顾头不顾尾了，又两招之后，摔倒在地，被指住了咽喉。
观战的裴嫣见此，拉着孟如意的手一起跳了起来，“啊啊啊，大兄赢了大兄赢了！”
说着，忍不住激动，牵着她跑进来，围在裴宵身边转圈。
“越发无用了。”裴宵收回长枪，淡淡道。
听见世子这般嫌弃的评价，阿九无地自容，一个翻身跪于地上。
正要请罪，却见世子已转身，面上并无丝毫不悦，甚至唇角隐隐带笑，再也没赏他一个眼神，只宠溺地看着两位娘子，“这下看够了吧？”
到嘴边的“世子恕罪”又咽了回去。
他悄悄起身退后，果然没有引起注意，于是默默立在一边再不发出任何声响。
“不够不够。”裴嫣轻声呼叫，“大兄，我还想看你和阿九打架。”
阿九闭了闭目，头垂得更低了。
裴宵终于笑出来，摸了摸她头，瞥了眼头快垂到地上的阿九，道：“阿九不行，无甚好看的。你若还想看，等何时阿大回来，我与他打给你看。”
眼下的裴宵，是与孟如意往日里见过的全然不同的。
她在一旁瞧着，心中不由十分羡慕嫣儿。
若有一日，世子待她也这样温柔宠溺，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