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从未来的二夫人变成未来的侯夫人,其实没有给孟如意在侯府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变化。
非要说的话,大约就是嫣儿比从前更加腻着她,再者,姨母对她的“看管”稍宽松了些。
起码不再是看到她从床榻上起来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了,甚至天气热起来后,每日还会有一两个时辰把她带在身边,非要教她认认府上的管事们。
裴宵和裴宣在北戎王离开后,也很快就离开了西京,直到盛夏还未归过。
外面的事具体如何她知道的不多,只听说大齐是彻底没了,各路军阀打作一团,纷纷称王。
与之相对的,西京仿佛是一片净土。
偶尔,孟如意会带着嫣儿、娴儿和萍儿出去逛一逛。在这里,看不见一丝一毫乱世的景象,行在人声喧闹的街市中,经常叫她不敢相信那些关于战争的传言。
如裴宵曾经说的,西京真的是一座极繁盛的城,她甚至觉得,她有些喜欢这里了。
等天气又开始转凉,孟如意便又开始被“禁足”了。
她的病症一直都是当初落水那晚的府医照看,听他说起来严重,实则也只有一点,体寒。不单止体现在比常人畏冷,一个不注意就染了风寒,还有就是于子嗣上恐是艰难。
此前姨母只是按部就班,叫府医给她开药,慢慢调理着,这些时日眼见着又着急了些,原本半月一次的诊脉现在改成了隔日一次,日常的饮食也加了更多的药膳。
她不是不知道为什么。
从前以为她要嫁表兄,子嗣上的事,姨母尚能做主,而如今要做侯府的主母,子嗣便尤为重要了。
孟如意心中无奈,她与侯爷的婚事并非姨母想的那样,侯府的子嗣也不需要她来传承,可这话却也不好与姨母言明。
戚氏确实是着急了。
就眼下局势,昭昭这个侯夫人在西北的地位与皇后无异,中宫若无子,难不成还真寄希望于裴宵那飘渺的情爱吗?
他平日里看着恭谨有礼得紧,可要真转了念头,那也是翻脸不认人的,她又不是没见过。
真是不能想,一回想起来,就忍不住想再悔了这桩婚。
悔婚,那是不可能的了。
即便戚氏真提出来,裴宵也不会答应,且有一万种理由叫她收回这种想法。
自从定下名分后,他说句做梦都会笑醒都不为过。
虽然还是分隔两地,数月见不上面,可他有了明目张胆思念的资格。
比如看见什么好东西,可以叫人给她送回去,想得紧了,也敢捎一封家书一并叫人带着。
九月里,裴宵终于又回了西京。
第一件事依然是去看望祖母,即便祖孙俩已经走到了相顾无言的地步。
陶氏几乎下不得床塌了,这一回,裴宵倒是难得说了几句她爱听的话。
原是前些日子收到了他的姑丈递来的信,说是东都恐要生变,想将家小送到他的地界上来。
送来做什么,自然是要他庇护。
但裴宵告诉祖母的却只是叫她不必挂心,姑母和表妹在东都尚安。
至于孙家人要来西北道的事,没什么可说的。西京的门户开着,只要不是歹人,管他孙家李家刘家王家,尽可以来。但为了他后半生的幸福,安宁侯府的大门,孙家人却是再进不得的。
没能替他的昭昭报仇,已经是他的罪过了。
离开延年院,裴宵直奔琉璃院而去,一路上唇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风风火火的,颇有些少年莽撞之感,若叫臣属看见,怕是会惊呆众人。
隔着院墙便听到小娘子们银铃般的笑声。
进了门,果然是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孟如意披着厚厚的披风,闲闲倚在贵妃榻上,笑盈盈看三个妹妹比赛踢毽子。
萍儿在山野间长大,性子又活泼,她在侯府住了一年多了,连带着将嫣儿和娴儿都带得好动了许多。
裴宵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孟如意才率先发现了他。
忙坐正,叫杏儿扶她起来,这番动静也惊动了其他人。
“大兄!”嫣儿扑过去,“你何时回来的?”
裴宵笑着走进来,摸摸她的发髻,“半个时辰前到的。”
院中人纷纷行礼,他来到孟如意跟前,伸手扶起她,“往后见了我不必如此。”顺势又扶她坐下,自己也跟着坐在了她身侧。
“我看你们在踢毽子,谁踢得好些?”
“萍儿踢得最好,娴儿第二,我排第三。”嫣儿笑嘻嘻回道:“不过我有在好好练习,一定会进步的。”
裴宵见妹妹面色红润,眼中有光,显然过得极舒心,心情更好了些。
干脆站起身,朝正捏着毽子的娴儿伸伸手,娴儿忙将毽子递给他。
接下来,只听琉璃院中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小娘子的惊呼和喝彩声。
裴宵有意哄她们高兴,尽是挑一些看起来惊险的动作来踢,直到听见嫣儿的嗓子都有些喊哑了,这才停下来,却是连喘息都是均匀的,仿佛方才没有上蹿下跳了将近一刻钟似的。
收了毽子递回给娴儿,他对嫣儿道:“好了,我看你们也叫累了,带着妹妹们去你那里喝些饮子歇一歇吧。”
嫣儿确实也有些疲了,闻言应了一声,转身与孟如意招呼道:“昭姐姐,我们先回去了,让大兄陪你玩吧。” 说完,促狭一笑,忙扯着娴儿和萍儿快步走了。
孟如意被她一句话说红了脸,待反应过来,才发现喧闹的院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裴宵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终于把这群猴儿哄走了。”说着,复又坐在她身侧,垂首看她,软声问:“近来身子可还安好?”
孟如意离他仅有半臂宽的距离,浑身不自觉紧绷起来,“一切都好。”
她知道裴宵如今是她未婚夫婿了,又在一府上住着,自然有理由来探她,而且刚回府就过来,里里外外给足了她体面,她该感激的。
可面对他不那么自在的感觉却骗不了自己,她还完全没有适应这个新的身份。
而身边的人显然适应得好极了。
“我派人送的那箱子小玩意儿可收到了?”
“收到了。”孟如意讷讷回道,又觉这一问一答太过简洁,加了一句,“嫣儿她们也很喜欢。”
那是一箱子梅花扣九连环一类的玩具,胜在新奇,有许多连从小就爱玩这些的嫣儿都没见过。
初初收到的时候,她还担心嫣儿会不会因为兄长将这些玩意儿给了她而吃味,不想她却只是促狭地笑话她,还在她要她挑一些带走的时候拒不肯收,说什么这是兄长对未来嫂嫂的心意,她可不能要,只来她这里玩一玩就好。
想到这里,面上将退的嫣红又爬了上来。
裴宵又道:“那信也该收到了吧?”
孟如意点头,知他说的是放在那箱子中的一封信,裴宵手书,只简单问候了几句,叫她照顾好自己,等他回来云云。
而这厢裴宵见她只是点头,似乎没觉得有何不妥,不由委屈起来,“那为何不回信给我?”
孟如意闻言,眼眸微睁,“啊?”
从未听他用这样亲昵的语气与她说过话,一下子被惊得甚至忘记他在问什么了。
“既收到了信,为何不回?”见她懵懵的,裴宵执着地追问,明明从前都会给裴宣写信的,怎的轮到他,就不成了呢?越想越觉得心酸。
孟如意张张嘴,不知如何作答。
从前给表兄写信,都是跟着姨母一道。表兄每月与家里通信一次,姨母是要来收的,如今姨母自然不会管她是否跟裴宵通信,她便没有这个想法了。
再者,裴宵的那封信,实在也寻常,她以为只是出于礼貌随礼物附几句赠言罢了,哪里想得到是要回的呢?
看着她渐渐无措起来,裴宵便舍不得再追问了,只轻哄道:“那往后给我写信好不好?”
孟如意忙抓紧时机答:“好。”险险松了一口气。
裴宵得了这一个字,方才的委屈酸涩便全都烟消云散了,只觉心里灌满了蜜似的甜。
真好啊,他再也不是为见她一面需要绞尽脑汁想尽借口,见了面也只能保持距离说一些似是而非无关紧要的客套话的外人了。
他可以想什么时候来看她就什么时候来,可以和她挨着坐一张贵妃榻,可以对她提“无理”的要求,而她也不会拒绝了。
他是她的未婚夫婿了。
这一次再见,裴宵才真正切身感受到,他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而往后,他们还会更加亲密。
她会搬进他的院子,关心他的衣食起居,与他分享他所有的荣耀。
他们会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想到这里,不由愈发心潮澎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