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沈放
『从此我的思念里写满你』
沈放的爱情,始于他第一次见到赵一玫的那个清晨。当时她桀骜不驯,热烈洒脱,单枪匹马就闯入他的生活。此后的余生,他都没能摆脱。
飞往苏丹的前一天晚上,他去了沈母的病房。她难得冷静的坐在床上,目光里是一片了然于心的凄凉。
“沈放啊,我的好儿子。”
“妈……”
“不用瞒着我,我的儿子我还不了解。被那个狐狸精勾的魂都散了。这两年背地里买的机票摞起来能垒十米了吧!”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能接受的姑娘,只有陈砂。”
“妈,我没想瞒你,我只是想去看看她。仅此而已。至于陈砂……我们不熟。”
沈母闻言暴怒,抄起桌上的茶杯就向他砸去。他偏头躲开,水却泼了半身。他退出病房去找医生。路上也不忘自嘲,沈放啊沈放,那么多人,你怎么就偏偏爱她。
他问过她:“赵一玫,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她是那个人的女儿,霸占他的位置和他父亲上演阖家欢乐的话剧。
为什么她一路磕绊,风风火火地陪他从高中直到大学,他却不能顺从心意让她继续留在身边。
为什么他们有那么多时间去吵,去闹,去针锋相对,却没有机会和彼此好好相爱。
为什么她即使远走高飞,依然阴魂不散地扎根在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她说:“沈放,一直都是我。”
你爱的人,一直都是我。
他从未忘记那双眼睛。
眼尾上挑,带着狐狸般的娇媚。偶尔含着水波,朦胧的看他。那准是因为,他口是心非又说了什么伤人心的混账话。
一玫在国内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好好爱她。可他睁开眼睛,满脑子都是沈母病床上狰狞的脸。于是话从口出,全然变了味道。
自初识以来,他们唯一相安无事的一段时光,大概就是赵清彤重病的时候。
那时她睡在赵母套房隔壁的陪护床上,日夜不离。他们的一日三餐都交给他来负责。
他也会在夜深人静,寂静洒满屋子时,去看看她的睡颜,亲亲她的额头。然后乘着一室清凉月色安静的离开。
可唯独就是那一次,他失手吵醒了赵母。
“沈放。”
他握紧了门把手,心里的焦躁呼之欲出。
“沈放,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背叛你妈妈,只有你不可以。”赵母体弱气虚,声音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狠厉。
“算阿姨求你,别再爱她。对你妈妈好点,也对她好点。”
“……”
“我知道了。”
后来他祝她赵一玫,一生所求,皆不可得。可他又何尝不知她一生所求不过一个他而已。
所以他要她不可得。
她的人生只会璀璨,就像玫瑰一样。无论旁人多么花枝招展,她赵一玫只会是独一无二的女主角。时刻夺目闪耀,从未败北。
他只愿做旁观者。他只能做旁观者。
之前宋二打来电话,言语间全是对他和赵一玫的嘲弄。
“我说哥们,你够可以啊,深藏不露怎么憋到现在的。”
“滚蛋。”
当时沈放心情极差,半点不愿搭理他。
“不过赵小妹也是,她怎么就能真的相信你不爱她。当初你为了她可是连空军的梦想都搭进去了。”
“我自愿的,跟她没关系。”
“啧啧啧”
隔着电话,沈放也能想象出宋二那欠揍的表情。
“你瞅你那不值钱的样子。把人家气出国了,可美了吧。思念去吧,后悔去吧,躲被窝里哭鼻子去吧。屁颠屁颠买机票出国治病去吧。”
“治病?治哪门子的病?我好的很。”
“相思病,你说哪门子的病。你还好的很,也不知道谁喝醉了哭的气都喘不匀跟那被抛弃的孩子一样,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跟陈砂俩人废了牛鼻子劲把这流浪狗弄回家,一句好话捞不着,听这死狗叫唤一晚上阿玫。还阿玫,你也真不害羞。我都替你臊的慌。”
沈放被揭短倒也没有生气,自顾自的说:“我自诩做事决绝从不后悔,可这次我真的后悔了。当年我对她那么不好……”
“早知道未来注定没有圆满的结局我干嘛当初不和她好好相处,对她好点,至少不会让她过去一直遍体鳞伤。我是重组家庭她又何尝不是,我心思敏感她又迟钝到哪。我爱了她这么多年到头来居然是我伤她最深。”
沈放回忆当初只觉心里钝痛,五脏六腑都抽着疼,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住。
如果她这一生注定是颠沛流离和生离死别交织,那他就该做她唯一的港湾。起码不至于现在这样,累了连个能依靠能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如果她的幸福注定与他有关,那他穷极一生,也要保护心里这朵唯一的玫瑰。
只要爱够浓够烈,谁还顾得上戒律清规,谁还管得了伦理世俗。容得下又如何,容不下又如何。世界本就浑浊,他们哪能至死方休。
“我想过补偿她,可她到底在哪啊。这世界这么大,她真躲着不见我我穷极一生都未必能见她一面。我知道我该去找她,可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承诺,誓言,我们甚至都很少态度温和的说过话,什么线索都没有让我从何开始……”
沈放的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靠着墙慢慢滑下来,落到地面。他把头埋在膝盖里。
“我害怕她不爱我,可我又希望她不爱我。我当初那么做全是为了推开她,让她离我远远的,去过她的人生。”
“她要是像从前一样和她那个……小男朋友腻腻歪歪,逍遥自在,我绝对不会打扰她。可她从阿姨过世后就满世界乱窜音讯全无福祸不知。我看不到她幸福,我又如何放心。”
“可拉倒吧你,现在你倒入戏了。早干嘛去了,说的像之前那些狠话不是你说的一样。你当初干的那些事,哪个女孩不寒心?想当初你干了什么?表面上不给她台阶拉着陈砂就走,背地里怕她饿着再托我送饭。”
“天天整那花里胡哨的把式。她真会在意那顿饭?她不就是想让你在众人面前选择她嘛。你可好,让你往东你往西,让你捉狗你撵鸡。完事再来一句,其实你也爱了她好多年。我呸,迟来的深情比狗都贱。”
“人怕是早把你忘到九霄云外搂着金发碧眼的小帅哥在沙滩上热吻了……你丫就24k纯活该。你就该碰一鼻子灰。”
“哎对,还有那回,匆匆忙忙把陈砂领进家。不仅没把人家照顾好,让她折腾半天最后睡到酒店。还叫人赵一玫气的升天,俩眼一睁直飞波士顿。你说说你是人吗你?这该是一个男人干出来的事?”
“我那时候冷酷无情就是一点希望都不给。让她坚信自己不被爱总比一直期待到头来确实一场空欢喜的好。如果她当时就笃定我爱她,那她只会比现在更痛苦。至于陈砂,那是阿姨的意思。她回来的前一天,阿姨把我叫到客厅……”
沈放至今都记得那一天。他知道赵一玫要回来,提前空出档期去置办她的物品,脚不沾地的忙了一整天。回来连口茶都没喝上,接着又下楼去了客厅。
赵母端坐在沙发上,脊背挺直。沈放和她对视,看到熟悉的眉眼,一瞬就想起了赵一玫。
一玫。
他大概猜出来了。
“沈放啊,一玫她,明天就回来了。”
“我知道。东西都准备好了。”
“也是辛苦你了。一玫从小就是大小姐脾气,是个被惯坏的孩子。小时候我跟她爸,对她那是要星星不摘月亮的。这么多年,也麻烦你照顾她了。”
“应该的。”沈放明白这都是铺垫,他一动不动,静静等着下文。
“你看看你,这也老大不小了。那个姑娘,是叫陈砂?是处的久了,不知道怎么更近一步?带回家里给爸爸看看,也好让他放心。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可担心着你呢。你要是不幸福,让他怎么安享晚年。”
沈放心里冷笑,心想这女人居然能虚伪到如此地步。又深究了她的目的,心里顿时一片冰凉。
终于是走到这一步了。
他拧眉,张口还未说什么,赵母就先开了口。
“就添双筷子的事,能有多麻烦。顺便让她在这住一晚上,人家小姑娘家家的总不好让她大半夜再折返回去。正好明天一玫回来,让她也帮你参谋参谋。女人看女人,那才一看一个准。”
“就明天,说好了。怎么着都不能改。沈放,你别总不当回事觉得自己还年轻。这日子是最不经过的,一闭一睁,大半辈子就过去了。听阿姨的,那姑娘挺好,你爸也会满意的。再说了,就算你不顾我们,你总要想想你妈妈……她现在的样子,你总不能忍心让她再为你操心吧……”
沈放再也听不下去,拉下脸转身就要走。
“沈放!”
他背对赵母,停了脚步。
“我是个自私的母亲。但至少,我比任何人都爱赵一玫。”
沈放迈开腿,径直走上楼。
宋二闻言叹口气,看他情绪不佳也不再怼他,话锋一转变成安慰。“你说说这事闹的。明明是上一辈的事,非要整的两代人不得安宁。本来我还挺替赵小妹打抱不平的,现在看来估计还要心疼心疼你。”
“我说怎么天塌下来赵小妹的脊梁骨都不弯,搞了半天是你在这顶着呢。不过你也不用太焦虑,说不定,你这次去苏丹,还能碰碰运气呢。万一遇见了呢?你那旅馆呢?钱扔水里听见响了吗?”
“你爱的人音讯全无,我不相信你还能坐着岁月静好。但凡我收到一丁点消息,我能心慌到现在吗?苏丹?碰碰运气?但愿吧。我太累了,挂了。”
“哦。”
当年的惶恐不安卷土重来,沈放在往事中挣扎,如坠冰窟。他转身抱住熟睡的赵一玫。柔软的身体把怀抱占满,他心里才一点点回暖。
赵一玫好不容易睡着,被他摆弄着一股子火窜上来。她挣扎着要从怀里出去,沈放却抱的更紧。
“阿玫……”
怀里顿时安静下来。
他低头去吻她的额头,发现她的安静不过是因为再次陷入沉睡。他暗笑,然后小声告诉她:
“阿玫,谢谢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