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
《愈演愈烈》
文/金黎
晋江文学城首发
2023.11.25
--
迈巴赫商务车的自动门刚刚合上,气质优雅的中年贵妇余光一晃,眉心登时蹙起。
“不是跟你说了要戴那条钻石项链吗,”她侧过身,面露不悦,“我专程去苏富比拍的,就是为了今天。乔澜你怎么回事?”
晚霞漫进车内,年轻女人坐姿端正,一袭复古红丝绒长裙,肩上搭着克什米尔披肩,宛若一朵人间富贵花。
面对母亲诘问,乔澜目光闪烁,脸颊绯色渐浓,“对不起,我、我忘记了......”
贵妇看了眼钻石表,暂时收起数落的话,扭头朝向后座,急促道:“漓漓,你去把项链拿来。快点!”
乔漓点头应好,旋即下车快步走向别墅。
几分钟后,她一路小跑回到车里,将深蓝色天鹅绒项链盒递给贵妇。
错漏补全,贵妇吩咐司机开车。
因耽搁了些许时间,司机了然提速,别墅区的优美景致飞驰略过,满目绿意葱茏。
乔漓将车窗降下一道缝,清风凉爽,她缓缓呼吸,平复喘息。
贵妇将女儿脖颈间的珍珠项链摘下,而后取出白钻项链给她戴上。冰冷的钻石贴触皮肤,乔澜略一哆嗦。
“怎么了?”乔母凝眸扫视乔澜面庞,轻拍她肩,放缓语气,“别紧张。”
乔澜低低地嗯了声。
话虽如此,乔母的神情并未像她说的那般松快,肩背更是紧紧绷着。她仔细审视乔澜的妆容,反复检查首饰的佩戴细节。
“妈妈再跟你讲一遍。”她抬手将项链拨正,一字一顿认真叮嘱,“等会儿见到蒋时岘,大方一些,千万别扭扭捏捏的。跟他聊天如果聊到不懂的话题,宁可直说不了解也别不懂装懂知道吗?”
“知道了。”
“和蒋家联姻,咱们乔家的产业链才能顺利拓展到京市。”乔母眉梢浮现笑意,继续道,“蒋时岘虽然性子冷淡,但能力在蒋家一众小辈里最为拔尖。要我说冷情其实不算缺点,等你嫁过去,也用不着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边新闻......”
项链主钻璀璨闪耀,折射的光线刺得乔漓双眼微眯。
脑中倏然涌入诸多信息。
蒋家太子爷蒋时岘,现年二十七,在京圈赫赫有名。
自幼颖悟绝伦,一路跳级,拿到藤校金融学和国际法双学位后回国接管蒋氏。据传他手段狠厉,初入集团便掀起腥风血雨,“清理掉”不少蒋系外戚,随后又以翻番的年度利润堵住董事会的嘴......
短短几年坐稳蒋氏第一把交椅,实力可见一斑。
除此之外,他那干净如白纸的私生活更是有口皆碑。材优干济且矜贵自持,在京沪名流圈中可谓是独一份。
乔家在沪市名望颇高,可终究比不上根基深厚的京圈蒋家。
蒋乔联姻,明显是乔家高攀了。
这门亲事缘起于两家祖父。蒋老爷子和乔老爷子年轻时曾是战友,当初战场上炮火连天,蒋老爷子腿部中了流弹,是乔老爷子背着他撤离,才捡回一条命。
救命之恩使得两人亲如兄弟。
俩老爷子原本打算结成儿女亲家,奈何生的全是儿子,于是只得将结亲之事延至孙辈。
然而在乔漓两岁那年,蒋老爷子突遭车祸,成了植物人......时移世易,蒋家越来越看不上日渐式微的乔家,加上乔家后来又出了真假千金一事,在沪圈传得沸沸扬扬,蒋家对乔家便更加疏远。
乔老爷子是个有骨气的,既然蒋家无意,他亦不勉强。只是保持每半年去一趟京市探望老战友,直到三年前病故。
两位长辈一伤一亡,蒋家当即否认这门口头所定的娃娃亲,乔父虽然不愿放弃高枝,却也无可奈何。
没想到半年前,蒋老爷子竟奇迹般苏醒,得知乔老爷子去世的消息,以及在他昏迷这些年蒋氏子孙的所作所为,老爷子悲怒交加,第一时间亲自致电乔家......
思绪恍惚间,商务车抵达目的地——沪市最奢华的餐厅之一,溏越轩。
乔漓回神整理衣着,母女三人下车,乔漓和乔澜一左一右站在乔母身边。
餐厅经理早在门外等候,待迈巴赫停稳便大步迎上来。
“乔太太、乔小姐,蒋先生已经到了。”男人笑容满面,语气恭敬,“我带各位上楼。”
到了?
三人俱是一愣。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蒋时岘居然提早这么多。
很快,乔母从容点头,款步往里走。行至轿厢,经理摁下楼层按钮。电梯门闭合,金属镜面清晰印出几人的身影。
经理下意识看向那张脸。哪怕穿着低调的米白系法式套裙,亦是难掩其曼妙腰身和优美的脖颈线条......出尘绝艳之姿是藏不住的。
只可惜内里是假的,今日她注定只能做配角。
叮——
电梯升到二十七楼,经理收神含笑为客人引路。
溏越轩格调高级,走廊空间是深棕融入香槟色的色调,暖光从曲面顶蔓延至岩石地面,臻香弥漫,醇厚浓烈。
来到包厢,不见蒋时岘,一位商务装束的男人温笑着告知她们,蒋总有个临时的电话会议,“大概需要二十分钟,蒋总让我替他说声抱歉,请乔太太和乔小姐先用些茶点。”
乔母自然笑说没关系。
包间偌大,茶桌和餐桌用竹影屏风隔开,分立而设。
落座后,乔漓喝了口热茶,垂眼瞧见古风摆盘的茶点,眸光微顿,“这是......”
侍应生惯会察言观色,闻声解释道,茶点是客人带来的。
这时乔母和乔澜才注意到那几道来自京市御华斋的茶点。
传承自宫廷御厨的著名百年老字号,预约制限量供应,不是有钱就能吃到的。且御华斋只限堂食,从不允许打包......现下出现在这里,口感与新鲜出炉时无异,可见蒋时岘的用心。
乔母眉眼染笑,甚是满意——那个圈子的人,舍得花钱算不上什么,肯花心思才是真正的重视。
不多时,包厢门被叩响,侍应生迅速走到门边拧动把手,乔漓和乔澜跟着乔母起身绕过屏风。
“时岘来啦。”乔母笑吟吟地热络开口。
进门的男人身形如寒山冷松般挺拔,裁剪简单的高定西装黑西裤凸显其腰窄腿长,自带的强大气场霎时冲散包厢内的松弛氛围。
“抱歉,伯母,让你们久等。”
声线沉冽有质感。
乔母忙说工作要紧不碍事,而后拉过乔澜给二人介绍,期间简略地捎带乔漓几句。
乔漓抬眸望去,心生感慨,有些人的确得天独厚,不仅上帝为其打开所有门窗,连女娲都明目张胆偏爱他——
轮廓利落,五官优越,尤其是那双深邃的桃花眼,给他的沉冷气质添上几分潋滟底色。
哪怕没有家世背景,放在娱乐圈,也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类型。
她按照乔母要求唤了声时岘哥。
男人朝她微微颔首,礼貌而疏淡,视线停留不到两秒便撤离。
客套寒暄过后,乔母借故离开,让蒋时岘和乔澜先聊着。在场的人皆是心照不宣,此次会面本就意于让将要联姻的两人多接触多熟悉,免得到婚礼时还像陌生人一样。
离开前,乔漓接收到乔澜惶恐不安的求救信号,她以眼神稍作安抚,随后跟着乔母走出包厢。
乔母对这餐饭高度紧张,菜品删删增增,才将餐单定下。乔漓与厨房负责人是熟识,趁此时空闲,又发了条信息过去,多嘱咐一次。
对方很快回复:放心。
-
将近半小时后,乔漓和乔母返回包厢。
见乔澜和蒋时岘依旧是半生不熟的状态,乔母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乔澜一眼。
正餐开席,侍应生有条不紊地斟酒上菜。
乔母阅历丰富,场面话说的漂亮,蒋时岘青出于蓝,应得游刃有余。
举杯后,蒋时岘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乔漓和乔母轻抿一口,而乔澜滴酒未沾,端着水杯打算蒙混过关。
此种场合,喝酒不仅仅是喝酒,更是礼仪的象征。今日乔澜的种种表现,令乔母的怒气快要超过阀值。
“乔澜,你懂不懂规矩?”乔母皱眉低斥,唯恐乔澜忸怩的姿态坏了蒋时岘的印象,“快敬时岘一杯。”
乔漓欲开口为乔澜解围,没料到蒋时岘比她更快一步。
“伯母,我没那么多规矩。”男人示意侍应生撤下乔澜面前的酒杯,而后掀眼扫过酒水单,淡声问乔澜,“热椰奶可以吗?”
乔澜眼睫轻颤,点了点头。
高手控场,短短两句话,直接将客场转为主场。
乔母怔了怔,随即“哎哟”一声,心里乐开了花儿,“时岘啊,你可别太惯着她。”
小插曲揭过,饭桌上恢复乐融。
“时岘,这几道是我们沪市的特色菜,”乔母笑道,“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味道很好。”
乔漓自觉扮演安静的配角,只在乔母偶尔需要她配合时接上一两句话。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男人落筷的位置,自动转桌转到第三圈,她心中已有判断。
鸳鸯老虎斑、低温浸黄鱼、鲍汁焗蟹,她特意让厨房多放姜的三道菜,蒋时岘果然完全不碰,而其他含有姜汁的菜肴,他倒不排斥。
看来信息无误,他忌生姜却不厌姜味。
没再迟疑,乔漓拿起公筷公勺将其中的姜丝姜片和炸姜末挑出来。她全程默然,挑得专注又仔细。
半晌,那几盘菜再度转到蒋时岘面前。
乔漓屏息看过去,对上男人幽深的眼神,肩线一僵,如被千斤巨石压住。那道目光落向她手边堆满姜的骨碟,略顿一瞬便移开。
明明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这一刻乔漓的心跳还是乱了节奏,无形的压迫感令她的脊背隐隐冒汗。
转桌匀速缓慢转动,男人任由那三道菜一遍遍经过,仍是一筷未动。
乔母浑然不知桌上涌动的暗流,始终热切地为乔澜找话题,希望女儿能与蒋时岘多些互动。
交谈间,蒋时岘的手机震了下,屏幕随之亮起。他偏头看一眼,朝乔母致歉道,“伯母,失陪一下,我去跟合作方打声招呼。”
蒋时岘此番来沪,主要是为了参加智能行业交流峰会,三天行程排得满满当当,能抽出时间和她们吃顿饭已实属不易,乔母自是十分体谅。
“没事,你去忙。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别见外。”
等蒋时岘离席五分钟后,乔漓假称去洗手间,亦起身离开包厢。
之前多次踩点,乔漓对溏越轩的布局了熟于心,她疾步走向空中廊桥。不仅如此,她还花费了大量心力去获取蒋时岘的口味喜好和这三天他的行程安排。
不吃姜。
用餐中途会上楼去行业酒局露个面。
都在她盘算之中。
蜿蜒的廊道悬浮空中,仰头便是无边星海,玻璃墙体极具艺术感,使人宛若置身云端。
最重要的是,这走廊是连接包厢和电梯厅的必经之地。
乔漓走到走廊拐角,停步驻足,玻璃印出她凝重的神色——想到方才那迫人的眼神,心口怵意难消。
深吸一口气,她攥了攥拳。
事到如今,第一步已经踏出,剩下的路怎么也得继续走。打开手机翻出备忘录,她最后复习一遍台词。
酝酿好情绪,她在原地静静等待。
-
三十楼。
男人走进轿厢,助理按下两个楼层键,面露犹疑:“蒋总,凌晨一点与纽约分公司的视频会议,需不需要推迟?”
近半月国内国外连轴转,加上刚刚又被合作方敬了四五杯白酒,他很是担心自家老板的身体。
“不用。”男人嗓音微哑,“你准备好会议资料。”
“是。”
叮声响起,金属门打开。
蒋时岘独自走出电梯,朝包厢的方向迈步。行至悠长的空中走廊,夜风从镂空的观景窗灌入,带来丝丝寒意。
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放慢步调透口气。
忽然,凉风裹挟着低弱的啜泣声拂过耳畔。
“我喜欢了他八年......”
余光瞥见一抹纤细的身影,他停下脚步,撩眼看过去。
女人面朝窗口低着头,紧握手机缩在拐角盲区地带,应是在与人通电话。角落光线昏暗,唯有月光照亮她异常苍白的精致侧脸,挺翘的鼻尖红彤彤的,哭腔明显。
收回目光,他抬步欲走。
下一秒,委屈绵软的呜咽愈渐浓重。
“我知道我不应该再想......”
“可是刚刚他看了我一眼,我觉得我快要碎掉了......我该怎么办?”
“......我爱蒋时岘,我真的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