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
柳清鸢被热气推得一个踉跄,脚还没站稳,不得不继续埋首朝更深处跑去。
她猜想是不是班真的仪式成功了然后引起的连锁反应。
以人为祭,以人为祭。
敬天法祖,报本反始。
祭于谁?拜于谁?
柳清鸢不知。
或许是蒙面人告诉他的邪法罢,既然蒙面人都能以两方战士做祭祀了,那么肯定是牺牲的人越多越好。
这么看来,班真的仪式成功与否也是个谜题,毕竟他们都在他的圈套之内。
柳清鸢脑子转得飞快,下半身却逐渐没了力气,不说这副身子本来的情况,就拿她马不停蹄解决了大事小情又历经各种惊心动魄却不得好好休息的事来看,她能坚持到现在全靠自己的一番毅力。
所以现在绝对不能停下来。
她情急之下居然忘了折扇,于是拿了出来用来指路。
“别想你的目的了,快点帮我找个出口。”
柳清鸢感觉到折扇顿了顿,她有些无言,居然比起自己的生命还是他的目的更重要吗?都说班真他们落了蒙面人的局,自己何曾不是落了顾年聿的局呢。
折扇朝右边晃了晃,然后停在了左边。
柳清鸢接着毫不犹豫地朝右边跑了进去,扇子似乎慌了,一股力直想把她往左边拉。
“很遗憾,你现在已经暂时失去了我的信任。”
她话音刚落,便见扇子因为听懂了她的话而没辙地闪了一下虚影。
柳清鸢脑子里便浮现出了当时在云外楼时顾年聿无奈神情。
柳清鸢承认,这几天的相处下来,顾年聿对她有关怀备注的地方,但同时他或许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可她猜八成是因为这副身体原本的主人导致顾年聿不忍心去破坏目前的日子,而对方是不是也在寻找让自己脱离这副身体的方法呢?
她怀疑发生这一切是顾年聿为了让原主回到身体里设下的局,不过她总不能直接和对方对峙,她自己也是受害者不是吗?有谁询问过自己意见了?
想到直至目前发生的种种,柳清鸢的无明火按纳不住,忘了身体的疲倦,步子迈得更快,完全忽视了折扇不安的晃动。
藏兵洞的塌陷还在持续,但比柳清鸢想象的要慢,本来就是军事设施,肯定格外重视。
再曲折迂回了几次,柳清鸢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空气也逐渐清新起来,她知道——出口快到了。
就在此刻,洞仿佛有了灵魂,誓要她同归于尽,坍塌的速度突然加快,坚实的沙土地开始上下摇晃,柳清鸢头一晕,差点被晃倒,更有一道裂缝从里向外延伸要把她吞噬。
待柳清鸢好不容易跑到出口,顶上一大块沙石就要砸在她头上,顿时,她手里的折扇挣脱而出,自行开扇,拼尽了力替她一挡,她纵身一跃,跳出了藏兵洞,身后似野兽咆哮,只剩一眼看不到头的沙石堆。
柳清鸢心有余悸地回望已经看不出原貌的藏兵洞。
顾年聿!
已经把折扇等同于顾年聿的她心中暗叫不妙,连忙去出口处寻找,凭着记忆翻开压在上面的沙石,果然扇子由于那一挡,扇面残破不堪,扇骨也被折断了。
柳清鸢不是滋味,正要去拾起,折扇的残骸在她就要触碰到的时候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化作光点飘走了。
顾年聿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她祈祷。
柳清鸢站起身来,她才发现她来到了一个宽广的平台,最边处由白色方石砌了祭台,内高外低,让人仰头而视,莫名地产生一种肃穆感。
祭台的周围格格不入地耸立着几棵参天大树,上面挂着的布条写着褪色的字,柳清鸢认出了,是在藏兵洞内供奉蚩尤像的那间土室里看到过的。
这种构造和柳清鸢知道的知识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对人的一些视觉引导和心理规制,让人重视祭台的中心位置。
令柳清鸢倒吸一口凉气的果真就是祭台的中心站立着的一具无头尸体,他穿着盔甲,与陈肃身上的类似又更加完备,脖子与头的断面整齐,他手握大刀作备战状,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割去了头颅。
是李大将军。
柳清鸢真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有精力去仔细看无头尸体的样子。
她想明白之后,脑海里竟然产生了一种上前的无端欲望。
眼前李大将军的样子与蚩尤像复活前的样子相去无几,现在又是在诱惑自己!
是梦!
她提醒自己。
别再任由梦来主导自己了!
柳清鸢反复与欲望对抗,那股欲望便失败消退了。
“救救我!”
取而代之的是从她脚边传上来的诡异声音,然后她低下头,看到了与夏夫人亲密接触的那盆人头草,此时也出现在了梦里。
“救救我!”
长着李大将军的嘴里不断发出求救的声音,他面色痛苦扭曲,眼珠子都好像快从眼眶里脱出。
柳清鸢打了个寒颤退了两步。
自己不会又要把头安回身体吧?
“没想到你还活着。”
她犹豫之际,熟悉的古怪声音响起,是蒙面人从大树的后面走出来,他盯着柳清鸢的神色有些嘲讽。
柳清鸢见着有人,心情意外地平静了下来,她撇撇嘴:“应该没那么容易就死。”
那人身形一顿:“你也就嘴硬了,看你狼狈的样子也半死不活了。”
“别死啊活的了,在此之前,我想想问你到底为什么要我死?我们好像没有恩怨吧。”柳清鸢不想和他多费口舌,直切重点。
蒙面人作势抬起来的手放下后,半晌才狐疑地问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这里的人打哑谜是不是爱好,你都要我死了,我装作不知道有用吗?”
“他没和你说?”蒙面人来回走了两下,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反问柳清鸢。
“说什么?”
蒙面人见她的表情不像装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手掌向上抬起,四周骤然无顾起风,茂密的树叶吹得哗哗直响,纷纷往下落,柳清鸢被这风吹得睁不开眼,她几乎就要朝后倒去,这感觉和她在战场上见到蒙面人做的仪式的一模一样。
蒙面人得了逞,嗤笑一声,覆手而下。
风停了。
“这就是我得到的。”他得意地说。
柳清鸢却没有给出他想要的反应,不是羡慕也不是嫉妒,柳清鸢不解:“你牺牲了那么多人就得到了一个控风的能力?”
她回忆起自己在洞外也享受过一段时间的御风能力,没有什么特别的成就感。
这一句轻飘飘的话把蒙面人激怒了,他先抬起衣袖好似要放出银针,或许在顾忌柳清鸢会不会在洞外一样拿出折扇挡,不出一秒又放下。
于是他手掌上抬,一时间,狂风大作,卷起地上的沙土,低沉的“呜呜”声肆意狂呼,风将柳清鸢吹飞了起来,她顾不得其他了,下意识抓住了最近的东西——是月下草上面李大将军的头。
蒙面人没想到她来这么一出,一怔,竟忘了停风,柳清鸢使劲抱着头不放手,花盆不知道怎么回事和地好像合为了一体,牢牢不动,人头被拉扯,嚎叫声混着风声刺激着柳清鸢的耳朵,但比起被吹飞,她宁愿忍受噪音攻击。
与人头相连的根茎被扯了出来,而原先绿色的叶片好似失去了营养一般,逐渐褪了颜色。
蒙面人见状立马反应了过来,覆手停风。
柳清鸢没预料到,一下子摔到地上,好在不算高,没什么大碍,与此同时,她发现蒙面人对这株月下草似乎非常重视,不然怎么能为了它停风呢?
她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挣扎着爬起身,她上前用力抓住人头,用脚一蹬花盆的底,把人头草彻底从花盆的土里拔了出来。
在蒙面人惊恐的表情中,随之而来的是人头草被拔出来时的震天动地的尖叫,振得柳清鸢耳朵疼。
古有人参每夜呼叫,掘地五尺后将其拔出,呼声才绝,现有人头草被拔时才尖叫,更贴近西方的曼德拉草的传说了。
在柳清鸢调侃的同时,她也被这不停歇的声音振得晕了过去。
等柳清鸢再一醒来,她已经挣脱了梦境,回到了现实,正好生生地躺在床上。
此时窗外透出橘色的光,她想现在应该是戌时,不知道有没有叫过她去用膳。
柳清鸢觉得浑身酸痛,而耳朵好像还能听见人头草的尖叫,她顾不上这些,想起要紧事,赶紧动了动手脚。
能动!
她心中落下了块大石头,感动得都快要流泪了,从来没觉得手脚能动是如此幸运的事。
柳清鸢躺在床上歇息了一会儿便起身穿好了衣裳,她下床后急忙往屋外走,刚一推开门就与要进门的春桃打了个照面。
“小姐,你总算起来了……”春桃急得擦了擦额头的汗。
她说得话好似柳清鸢十分贪睡。
柳清鸢心想要是真的是在睡觉就好了……自己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一直在睡,可这睡比不睡还累!
柳清鸢叹口气,没法解释,只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打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