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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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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嘉秋手心被迫贴着百草枯的药瓶,手臂微微颤抖起来。

其实说不累是假的,有时候觉得活不下去才是真的。

如果更早一些时候王迎春拿出这瓶药,今晚之前,或者更早,在文一熠跟他说如果他不存在的话,那他们就没法遇见之前,他可能真的会喝下去。

但现在不行了,他已经不想了,他想遇见文一熠,想跟文一熠一起长大,也想再等等文一熠刚才跟他说的那个快要到来的秋天。

想到这里,文嘉秋心底骤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惶恐,他不可控制地发起抖来,使劲一甩手,把那瓶药夺下来扔到一边,然后他紧紧抓住王迎春的手,抖得快要说不成话:“妈?!妈!你喝了没?你喝了没?”

问着,他伸手去摸王迎春的脸,不停地颤声叫着她。

王迎春似乎已经听不太进去他的话了,只是注意到瓶子被他丢了,推了他一把就要起身去捡。

文嘉秋死死地拉住她,跪在床上,嘶哑地恳求她:“妈!妈——!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妈!不要!妈——!妈——!”

王迎春根本听不进去,疯狂地挣扎起来,文嘉秋怕伤到她,没办法,只得又喊:“妈!妈——!你想过我姐没?文嘉夏!我姐!你想想我姐!妈!想想我爸!咱俩要是走了我姐咋办?我爸咋办?我姐要是回来了咋办?你忍心丢下她吗?你忍心让她哪天找了回来却发现家没了吗?妈——!”

王迎春听到文嘉夏的名字,动作顷刻就停住了,文嘉秋紧紧地看着她的脸,静了两秒后,王迎春呢喃着唤了两声:“夏夏?我的夏夏?”

文嘉秋立刻说:“是!说不定我姐哪天就回家了!咱们不能走!哪儿也不能去!”

话音刚落,王迎春突然卸了力在床上坐下,喊着文嘉夏的名字大哭起来:“夏夏!我的夏儿!是妈对不起你!我的夏夏啊!夏夏!”

文嘉秋慢慢松开钳着她胳膊的手,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哭。

文嘉秋深吸口气,跪坐在王迎春面前:“妈!妈!你看着我,你看我是谁?”

王迎春哭着抓住他的手:“夏夏……我的夏夏啊……夏夏啊……”

“对!我是夏夏!”文嘉秋将错就错,“那你跟夏夏说说,你喝那瓶药没?喝了没?有没有喝?妈!你没喝吧!没喝吧妈!”

王迎春哭着摇了摇头,文嘉秋这时也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闻着她身上没药味,好歹松下来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脚发软。

他心里的后怕劲来势汹汹,又催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愤怒。他不过还只是个半大孩子,虽然心里清楚不能跟此时的王迎春计较,但他还是很想质问王迎春在干什么,质问她为什么要走奶奶的老路,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为什么都要这么对他?

但是他抬头看到捂脸放声痛哭的王迎春时,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文嘉秋撑着地站起来,把那瓶药拿出来扔了,肥皂洗了洗手,又湿了条毛巾走进来给王迎春擦手。

王迎春哭得像个孩子,嘴里含糊地念着文嘉夏的小名。她发病的时候从来不遮掩自己的痛苦与悲伤,平时病情稳定的时候是从来不提这些事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文嘉秋知道这才是王迎春最真实的心理状态,有些大人们总是擅长伪装和坚强,看起来似乎无坚不摧,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文嘉夏的失踪就是在王迎春心上活生生剜走了一块肉,不可能不疼的。

王迎春一直在哭喊,新房子位置偏远,文嘉秋倒也不怕她影响邻居,就是担心她身体,想着去叫文一熠来冒充文嘉夏安抚王迎春,又怕文一熠知道了事情经过会害怕和担心。

但所幸他后来哄着王迎春把药喝了,人慢慢安静了下来,他守着她睡着了,才关了门出去。

折腾了不知道多久,文嘉秋丝毫睡意都没有了,他去院子里就着简陋的水龙头冲了冲,又洗了几遍手,坐在客厅前的台阶上发愣。

时间已经差不多是凌晨了,也是一天中最凉快的时候,夜色仍浓,四周的田野里传来各种昆虫的叫声。

文一熠打开家里的大门,深吸了一口气,她最喜欢一天还未拉开序幕时的空气味道了,凉凉的湿湿的,还夹杂着很干净的青草香。

她关好门,一转身,对门邻居家树下的石台前突然站起来一道黑影,同时文一熠听到文嘉秋的声音:“点儿点儿。”

虽然这次文嘉秋提前出声了,文一熠还是被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撞在了家里的大铁门上。

然后她又往前一步,不可置信道:“秋子?!文嘉秋?!”

文嘉秋嗯了一声,走到她面前:“你是不是要出去散步?走吧,我跟你一块儿。”

即使这样面对面站着,文一熠也看不清文嘉秋脸上的表情,她下意识皱眉:“你明天……今天不去医院了?咋起这么早?”

“睡不着,跟你散完步再去,现在还早。”

文一熠不再问什么了,跟着文嘉秋往北边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刚才到现在,文嘉秋总觉得鼻子前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农药味,只有靠近文一熠的时候,能闻到她头发上飘出来的香味,淡淡的甜香就会取代那股刺鼻的苦。

于是文嘉秋越走跟文一熠挨得越近,几乎是紧紧错身贴在她身后,好几次撞到了文一熠的肩膀,还踩到了文一熠的拖鞋,文一熠不明所以,扭头看他:“咋回事?你要不走前面?”

说着,伸手要把他往前拽,文嘉秋立刻抬了下胳膊,没让她抓到,两只手扶着她肩膀把她身子扶正:“没事,你走前面,我跟着你。”

文一熠没再坚持,把头又扭了回去。

文嘉秋的手还没收回去,文一熠快到腰的长发扫过他胳膊,又往他这边送过来一阵香味。

文嘉秋吸了口气收回手,还是像刚才一样紧紧跟在文一熠后面。

两人路上没再怎么说话,只是不快不慢地沿着田埂走着,越往北走,四下越僻静,在走到两块田地中间低洼的土路上的时候,文一熠吸了吸鼻子,问文嘉秋:“你有没有闻到啥味道?像是什么被烧了。”

文嘉秋也吸了几口气,点点头:“好像是有点。”

村里这几天天天都在广播禁止焚烧秸秆,文梦新家就住在村委会旁边,每天被吵得不行,已经跟文一熠吐槽过很多次了。

文一熠仔细闻着空气里的味道,觉得有点像烧秸秆,就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天!不会有人半夜烧秸秆吧?不是说了谁烧罚谁,烧谁罚谁,怎么还有人敢烧啊?!”

文嘉秋被她嘴里顺溜的口号逗得笑了一下,跟着她爬上了前头那个有点高的田埂,果然见远处有火光,空气也更呛了。

文一熠踮着脚原地观察了一会:“好像是在前头的沟里烧的,要不要去看看?”

文嘉秋往前抬了下下巴:“去看看吧。”

俩人快步沿着田埂往北边走,一路走到沟边的时候,发现果然是沟里在着火。

不知道谁把秸秆运了过来扔到沟底,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给点着了。

火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烧起来了,现在看着还来势汹汹,在整个沟底蔓延开,跟条着火的长龙似的。

文一熠和文嘉秋并肩站在沟边,被底下的火焰映得脸色通红。

文一熠自从得过肺炎以后就不太能受得了各种刺激的味道,沟底的野火产生的烟往上飘,熏得她有点受不了,就往后退了两步。

文嘉秋没知觉她的动作,仍立在原地,看着下头的火。

文一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往前站到了他身边,文嘉秋半垂着眼,从文一熠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瞳仁闪着火焰的眼睛。

这时文嘉秋侧了一下头,在文一熠的眼睛中看到了同一团野火。

文嘉秋收了下目光,抬手把因为没时间剪而有些长的头发往后撸了撸,又扭头看着文一熠的眼睛,开口说:“我打算先不上学了。”

即使已经觉得文嘉秋除了这条路以外确实无路可走了,但是现在这么清楚地听到,文一熠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她努力使自己尽力保持平静,不要做出什么类似于同情或难过的表情,但嘴唇还是不自觉抿紧了。

文嘉秋看着文一熠似乎无动于衷地沉默着,就像以前他说了什么废话的时候,文一熠就会用沉默表达自己毫无波澜的内心。

但是她的嘴唇已经出卖了她,文嘉秋太了解她了,当然也知道文一熠的心头所想。

知道她在如何小心翼翼地帮助着他,保护着他,担忧着他。

这让文嘉秋更觉得自己在几个小时前确实做了一个完全正确的决定。

文一熠低头沉默着,目光从两人脚下的地面移向沟底,就是不看文嘉秋,因而错过了文嘉秋脸上那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沉默了一会儿,文一熠盯着沟底的火,开口问:“然后呢?”

文嘉秋跟她一起看着,回答她:“先休学一年,等我爸情况稳定下来,再回去上,不会彻底不上学的。”

这个比文嘉秋刚才那句话能让文一熠接受一点,她立刻点点头,把上个话题揭过去,努力使自己自然一点,附和道:“也行,不能不上学。”

说完,她又补充一句:“慢慢来,都会好的。”

文嘉秋嗯了一声。

好像一眨眼,沟底的火就弱了下去,火焰由片变成点,再变成随着风一闪一闪的火星,烟却越来越浓,一团一团地往上冒着,呛得文一熠都有点睁不开眼了。

她皱着眉打了几个喷嚏,文嘉秋抬手拉住她胳膊:“回去吧,太呛了。火都灭了,应该不会烧到别的地方了。”

文一熠立刻转身,揉着眼被文嘉秋拉着往回走。

两人回到村子里水泥路上时,天色已经由墨色变成鸦青色了,天快亮了。

已经到了该各回各家的地方了,文一熠问文嘉秋:“你一会儿直接就去吗?”

文嘉秋点点头。

文一熠没再问别的,只说:“那你路上小心点。”

文嘉秋应了一声,停住脚步看向她:“你回去吧,回去再睡会儿。”

文一熠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转身往自己家那边走了。

要拐弯的前一秒,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文嘉秋仍旧双手插兜站在刚才两人分开的路口目送着她,见她回头,文嘉秋右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手心朝里手背朝外对她一挥。

离得有点太远了,少年身形在尚暗淡的天光里显得有些轮廓模糊,文一熠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朝他笑了一下。

家里的摩托车都卖了,文嘉秋这几天都是借邻居家的电动车或摩托车去市区的,他看着文一熠的身影消失在路口,自己转身抄近路回了家。

卧室里王迎春还在睡觉,文嘉秋动作很轻地把她床头的柜子又检查了一遍,才锁了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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