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四）
七、
他们初次见面的这一段对话后面在好长的时间里都变成了两人间互相取笑打趣的话题。
【米米：想想都觉得莫名其妙，你也是诶，为什么那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问我想吃什么啊。】
【米米：难道我那个时候就给了你喜欢吃的感觉？】
他敲打着键盘，听到这接二连三的消息提示音才抽空扭头看了眼手机界面，手机屏幕上映出他自己的脸，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个个慢悠悠往上漂浮着的气泡里打出来的文字。
大概扫了扫，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不置可否，并不正面回答，只说：“今天是不能够出来了吗？”
这样一边操作着电脑，一边留神手机实在是有些麻烦，不如两个人面对面亲自交谈来得方便快捷。
他为了手头上的文件隐隐有些焦头烂额。
【米米：诶？这样也不方便吗？】
虽然是不需要打字，只需要保持和“米米”这个联系人的视频电话，只需要像和普通人视频一样直接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她能够听见并看见他，但鉴于米米她自己却不能够直接用声音回答，所以还是有些麻烦的。
他直言不讳，“有点。”
说完，他发觉自己在手机屏幕里的神色分外浅淡，虽然没有什么不耐烦的迹象，但也难保对面不会想多，他补充：“我这边……”
话还没说完，就听房间门口有人敲门，大胆的、毫不见外的，“笃笃笃”几下连敲，声音干脆明快。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就见米米探头探脑地进来，身上衣服还是那身，浅黄运动衣，利落高帮鞋，发型却是变了，扎了个高而俏的马尾。
米米和他打了个招呼，嘻笑着冲进来，临近床边一个猛扑，就这样面朝下将身体重重砸在了他柔软的床上，还滚了几滚，羽绒做的轻薄被子根本盖不住从她口里发出来的舒适叹息。
他被无辜地波及，笔记本电脑险些滑下膝头。
眼疾手快将电脑扶稳，他好笑摇头说道：“能出来怎么早不出来。”
米米：“这不是怕打扰到你嘛。”
她边回答边舒适地再叹一声，张开手一个猛抱，就把大半张被子都捞进了手里，再狠狠一个紧收，“唔！我真的好喜欢你的被子！”
整个头脸都埋进了被子里的她声音可想而知的模糊，但偏偏她那种由衷高兴的感情又很直白热烈，就让向来都感情起伏不大的他忍不住笑了。
也不说话，就这样扶着笔记本电脑等她自己平复心情。
米米：“唉~~”
叹得轻柔婉转，百转千回。
再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坐起来，再“噌噌噌”凑到他身边去，“你刚刚说你这有什么？”
视线往电脑桌面上一落，“哦，‘棉花采收，干燥’，嗯？”
“哎哎哎？干嘛删了？”她愣愣地，连忙抬手阻止，但那段话还是被他删了个干净。
他停下手，说：“这是刚刚随手乱打的，不重要。”
米米：……？
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微微蹙着眉，不解。
“我这篇论文明天要交，所以……”他却没有给她继续想下去的机会，自然而然地说，同时微微低下眼睛去，看她。米米半趴在他身边，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可以数清她眼睛上的睫毛根数，看清她漂亮眼睛里的自己。
“你可以先自己在一边玩吗？要是想吃什么，想拿什么，也都可以自己去。”
熟了之后他和米米的相处其实并不如一开始那样拘谨客气，又因为某些特殊原因，米米对他信赖有加，他对米米也很亲近，于是，偶尔的相处随性慢慢的就变成了常态。
这公寓里经常出现一个人在忙自己的，一个人在玩自己的这样的景象。
但虽然如此，一句话不说，一点事都不照顾就埋头自己的论文也太旁若无人了点，更何况还是他把她从手机里叫出来的，因此就有这样的一个问。
米米非常爽快，“行啊，我又不会跟你客气。”
她灵动的眼睛狡黠地闪烁着，他看见虽然觉得好笑以及疑惑，但也没有过多去问，只点点头，真的就投入进论文里不再和她说话了。
米米：……
暂时休学中的人都还这么勤奋。
她的目光微微一转，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出了房间，也不知道去干什么。
八、
他敲下了最后一个字按了保存，并把文档发送了出去。
环视一圈，米米并不在，房间门也微微关着，虽然看不清外面，但也能够知道外面走廊并没有开灯，反而是从他的房间里泄露出去了几缕灯光。
稍稍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和肩膀，他合上笔记本电脑预备出去。
米米在干什么？也听不到楼下有什么响动，还是说她有意放轻了手脚？
他拉开门，一只脚才刚刚踏出去，目光往楼下落，就从不知道哪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结结实实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立刻皱着眉往后退，但那只手也紧追着不放，仍执拗地蒙住他眼，他都快要伸出手去把那障碍给拉下了，却听见一道威胁中含着些许气急的声音：“不许拉！”
他一顿，手当真就停了，“米米？”
黑暗中有人轻轻一哼，算是间接地承认。
“论文写完啦？要下楼？”
他迟疑着点头，眼仍被蒙着，五感中的“视”被迫关闭，就让别的感觉慢慢增强。
他感觉到米米正站在他的面前，离他并不远，因为要蒙他的眼睛，她或许还不得不多靠近了些，微微踮着脚。
他比她是要稍微高上那么一点的。
他疑惑地问：“米米……”
“那我带你下楼。”米米轻快地说。
就……这样？他在心里画了个巨大的问号，耐心地，企图稍微往后退一点避开她手，被立刻喝止，“都说了不能看！”
捂着他眼睛的手更加用力。
他停一停，好笑说：“你准备了什么？还不能看？”
这么神神秘秘，说他还转不过弯来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米米：“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就这样一步一挪，颇为艰难地下了楼。
下楼可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她放心不过他，硬是坚持蒙眼，但下楼总要一前一后吧，他被蒙住视线看不清路就少不了要她在前探路、搀扶，加上还要避免被他提前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行动上就手忙脚乱，捉襟见肘。
他提议，“其实你拿个东西蒙眼也可以的。”
米米：……
她有些气，“我忘拿了不行吗！”
下一秒语气又立刻软下，含含糊糊地说，“反正你跟着我走就是了，不会让你摔跤的。”
他是担心他会摔跤吗？他是担心她手忙脚乱摔下楼。
他没说话，总算到了目的地，米米提醒说：“我把手拿开啦？”
“嗯。”
睁开眼，果然起居室也是一片昏暗，唯一有着蒙蒙光亮的也就他面前桌子上的一小块。
一小块，被烛光照亮，暖黄迷蒙的，火焰微微摇摆。
米米在他对面蹲坐下来，嘻嘻笑着双手托腮，催促，“寿星寿星，快吹蜡烛许愿啊。”
她比划着，“你们人过生日是有这样的习惯的对吧？快快快。”
她把那块小蛋糕往他面前推了一推。
许愿，生日，庆贺，她还记得。
“唔，你许的什么愿？”
他切着蛋糕，“说了就不灵了。”
米米：“但不说也不一定能灵吧？”
她理直气壮，“你还不如告诉我，或许我这个非人类还能有帮助人完成心愿的功能呢？”
“那你有吗？”他也不反驳，顺势问，同时把蛋糕放进她的碟子。
“嗯，这个……那得看你心诚不诚，许的又是什么了……”
含含糊糊，支支吾吾，人的模棱两可、话不说满她学得十足十。
“那……”他沉吟一下，像是要说出来的样子，逗得米米不自觉眼睛放光，神色发亮。
催促，“什么什么？”
“不告诉你。”他微笑答，反过来催她说，“快吃蛋糕吧。”
“什么啊。”忍不住怨气冲天，但下一秒又立刻被嘴里的蛋糕治愈，开始劈里啪啦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神采飞扬，一点不见刚刚的不开心样子。
真好哄，他想。
再把手边的饮料递过去，补一句，好哄得让人想把她一辈子都困在身边，并认为，就算让她不开心了，只需要哄一哄，她就可以原谅他，并重新展开笑容。
烛光里他的神色是怎样的呢？
哦对，米米说为了维持过生日的氛围，那支被吹灭的蜡烛已经被二次点燃，在桌子的一角静静燃烧。
被照亮的某堵墙上就投下了他的影子，静默的，凝定的，随着火焰的摇摆而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