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十五)
鉴宁愕道:“宋小姐托姑娘问公子婚配?”
他熬好药进来让孟九徵服下,等孟九徵将药喝完,余瑶才将之前两人被打断的话头捡起。
一时鉴宁手上空了的药碗都差点摔在地上。
余瑶拿着笛子爱不释手:“是啊,不过小玖不是为她自己问的。”之后想了想,又否认,“好吧,勉强也算。”
因为没那个意识,又早了解内情,余瑶没能体会到在她接连两句话下,鉴宁随之起伏跌宕的心情。
孟九徵则没什么反应。
鉴宁无奈,绷起刚刚还因余瑶“不是为她自己问的”而放松下来的神经,道:“姑娘说清楚些罢,小姐们的名誉实在唐突不得。”
他不得不将空了的药碗收拾下去的工作暂时搁置,虽不信宋玖会对孟九徵有意,但为求证实,还是耐下心来等余瑶后文。
余瑶:“唔?”
好奇这个呀,她瞅瞅孟九徵,眼里忽然放出光来,附在鉴宁耳边道:“在这里说吗?”
鉴宁:?
有什么不可以吗?
他莫名其妙地在余瑶脸上打量,因她表情古怪,要笑不笑、强装正经的样子:“那……”
孟九徵道:“就在这里说。”
为表强调还稍稍加重了“这里”的语气。
他还是微笑着,心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鉴宁听了,便也算他听了,倘若他们光明正大地说,再作避开,他完全不会对此多作追问,只回答宋玖要余瑶问的那个问题便可,但他们如此交头接耳……
也不知可是作对心理,孟九徵微笑着发话,抢先一步断了他们回避的可能。
鉴宁:……
他只能暗诧着看看孟九徵,闭了口等余瑶说。
余瑶一声咳嗽,脸上笑容灿烂,事先提醒:“是公子要我在这里说的哦?那我说了!事情是这样的……”
场景转换一下——
余瑶和宋玖正一人一根枝桠,躺在树上。
秋日午后的阳光,从略有些光秃的树枝间照下来,晒得人暖洋洋,甚至蒸腾出些午睡的睡意。
她们二人,一个自小爬树攀墙,上这几米高的树枝根本不在话下,一个自小练武,仗着身子骨结实,从小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如今爬树也算十分利索。
于是双双在嬉戏之后到这树上小憩。
天色晴朗,向来不午睡的余瑶闭着眼,开始冒出些昏昏沉沉的困意。
但她听见白糖的叫声:“喵~”
是宋玖养的猫,通体雪白、步子优雅。
余瑶“呼”的一下翻身坐起,目光向下扫视开始轻唤:“白糖、白糖……”
白糖还没叫上来,隔壁宋玖先给她吓一跳:“阿瑶你吓死我了!”
她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差点以为要摔下去。
宋玖宋姑娘爬树虽利索,但大抵是因为小时候失败的经验太多,每每爬上树后她即使感到扬眉吐气,过不久也变得战战兢兢。
当然她强撑着死不承认这点。
余瑶笑嘻嘻:“对不起嘛。”她扶了宋玖一把。
白糖轻盈地上得树来,跳到宋玖身边。
宋玖轻轻赶它:“去,去,去阿瑶那。”
白糖懒洋洋,慢走几步又跃到余瑶那根枝桠上。
余瑶便瞅准机会,一捉把它捉到怀里,抚着它柔软的毛咯咯咯乐。
宋玖眼看着,大有一种欣慰之感,就像天下父母看自己的儿女聪明伶俐,很招客人喜欢一般心中宽慰。
她放松下来,懒懒靠着树道:“我爹又和孟叔一起出门了。”
余瑶玩着白糖的爪子:“想来是还在找新居罢,不是已经找了好几天么。”
她全不在意,注意力集中在猫上,几乎没有空去关心孟九徵和宋帅。
宋玖斜着她,哼一声:“新居昨两天就找着啦,你猜他们为什么又要去找?”
“嗯……”余瑶边玩边想,“因为那屋子后面又不成了?”
她看起来想得深入、答得诚恳,但宋玖知道她正沉迷摸猫无法自拔,十分的心思别说三分,一分都没放到她的问题上,便有些牙根痒痒,就问她昨天是为了谁才不同意她爹定下的新居!
气不过,趁余瑶不备,她冒着摔下树的风险一把捞过了白糖护在怀中:“我的猫你要摸,你得先叫我一声姑奶奶。”
白糖被她抢夺得惊魂未定,“喵喵”叫着要从她怀里逃跑。
宋玖制止它的反抗,却又不愿压得太狠,好笑道:“好像我要打你似的。”
终于手一松,白糖从她手心里窜出去,一溜烟下了树,不见踪影。
余瑶:“哎……”
她可惜地放下手,也没恼,看一眼宋玖道:“姑奶奶小气,宁肯把猫赶跑,也不给我摸。”
说笑着复又倒回去。
宋玖也笑,拿脚尖轻轻踢了踢余瑶所在的那根枝桠:“白糖月前新下了宝宝,你要是喜欢、能养,我把那只‘雪上飞鸿’送你怎样?”
雪上飞鸿余瑶知道,是白糖四只猫宝宝中同样毛色雪白的,只是可惜头顶有浅浅一痕印记,好似飞鸿踏雪,宋玖就戏称它为“雪上飞鸿”。
余瑶笑道:“你把‘糯米团子’给我,我才喜欢呢,姑奶奶考不考虑?”
同样是毛色雪白,糯米团子就不像飞鸿踏雪有浅浅的印痕了,它是真的通身无垢、白得纯粹,在自个儿窝里滚动起来时就像一只小小的、蓬蓬的白绒球。
见了就让人心喜,宋玖爱它爱得不得了。
余瑶就是明知这点,才故意提它。
果然宋玖稍稍凝起眉,有些为难。
余瑶道:“哎,我就知道某人舍不得……不过一只猫呀……”
她把一根手指竖起来,惋惜地摇了摇。
气得宋玖丢她一片树叶子,又笑:“猫又怎么了,我舍不得,你夺人所爱还有理了?”
余瑶抿着嘴偷笑,背过身去不理她。
“不过你要是肯帮我一个忙,我就把糯米团子送你。”
哎?这可万没想到。余瑶吃惊。
宋玖道:“哼哼,一看你就是被我打得措手不及,方才是故意说来气我的是吧?”
她一副“要不是你在另一根枝桠上,我早就一个爆栗闪电出手教训你了”的表情。
余瑶全然不惧,嬉笑着好奇问:“什么忙?”
“这个……”宋玖正色,隐隐间又有些不屑和无语,挪了挪位,她勾勾手指,“你来。”
余瑶迅速跳到她所在的那根枝桠。
宋玖:……MD好羡慕她的身手!余瑶真的没学过武吗!
她收敛起心情:“你知道我和我爹每日都会在练武场练武对吧?”
余瑶点头。
“说起来令人不快,虽然每次我都想打过我爹,但每次我都打不过他,不需要一刻钟就会被他打趴下一顿暴揍,接着被他提起来听他絮叨。”
余瑶“嗯嗯、嗯嗯”点着头,前半部分宋玖大多已和她说过,独独败北之后她会被宋帅抓起来絮叨是个新鲜的事情。
“宋大哥是要教你下次怎么打败他?”她疑惑地问。
宋玖一个白眼翻上天:“老头子哪那么好心,他巴不得我每次都打不过他嘞,好让我每天都听他絮叨。”
余瑶:?
她更疑惑了。
“孟叔有跟你说吗?我爹,多嘴,长舌,爱打探,和谁都有说不完的话,和谁都很亲切,任何人见他第一眼都会觉得他豪爽有侠气,是个有意思的人,十分好相处。话说,当初你和我爹见面,是不是也觉得他是个热情的好人?”
余瑶一想,慎重点头。
宋玖痛心道:“天真啊阿瑶!孟叔说的话不错!我爹他优点不少,但缺点更多!你知道我爹每次把我打趴下后拉着我要说什么吗?自从知道不能在外面乱说以后,他就开始在家里说!说他前一日见了谁谁谁,怎么样怎么样,听谁说哪家的少奶奶怀上了,已经有了几个孩子,哪家的少爷被糟蹋了,地方是在哪里,哪家的媳妇妯娌闹矛盾了,谁扯了谁几根头发,谁抓花了谁一张脸!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娘总不耐烦听他说,家里下人也烦他每每躲着,只有我,因为每日练武场惨败,听他絮叨,我已经不想再听了!所以要找你帮忙!”
余瑶道:“你要我去听宋大哥说话吗?”
宋玖:“当然不是,因为有孟叔在。”
余瑶:?
“我爹最近常和孟叔出去,逮我的次数少了,但昨夜我又被他找上一回,除了一些有关外人的苦水和郁闷,更多的是今天孟叔怎样打断了他说话、怎样无视了他话头、怎样脸上带笑,嘴里却讥嘲,天,我被他吵得满脑子嗡嗡响!但又实在佩服孟叔手段,所以阿瑶我诚恳拜托你去问问孟叔——”
余瑶到现在都还没明白这和孟九徵有什么关系。
“——订亲没有?可有婚配。”
“咦?”余瑶差点一个跟头栽下去,“这……有关系么?”
宋玖道:“有关系。因为孟叔没娶妻、没订亲,就可以带阿爹去青楼。”
余瑶:“??”
她更糊涂了,根本联系不起上下。
宋玖:“之前阿爹好像就因太吵、太多嘴,惹到孟叔了,被他不明就里一下骗到青楼,还稀里糊涂逛了一夜,虽什么都没发生,然而众口铄金,被我娘知道,一夜好打,从此深刻明白了流言之威积毁销骨,再不敢在人前乱说,安分了好一段时日。”
但近来是又有复发的迹象了,且宋玖是最直接的受害者。
宋玖脸上浮起真挚的笑容:“不需要像上回那样严厉的教训,只是‘小小、小小’的教训就可以了,阿瑶你要是问得了,告诉我,当天我就到孟叔府上去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