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拘英
几日后。
濯清轩三层东侧,小厮将将带门离开,羽翎便一个饿虎扑食,把自己砸进柔软的床垫里。每次伸手在果盘里盲抓一把,就不知有多少瓜果被掳进被子下的黑暗洞穴里,再也见不得天日。
鼓着腮帮子,呲着白牙花,边吃边嘟囔,这属实是羽翎的作风:
“真别说这胡家身份还挺好用,我本来还嫌这令牌又重又占地方来着,好险好险。”拍拍胸脯,继续享受:“哎呀真是,赛神仙~”
“挺滋润呐?!”耳边有声响起,戏谑而慵懒:
“刚醒就看见某人,养老似的搁这儿。”
不为所动的四仰八叉,不为所动的绞碎吞噬:
“您老醒啦,不多睡几年?看你一点动静没有,我还真不知道接下来干点儿什么。”
手掐法诀,神入识海,礁石上乌衣女子背身坐着,白皙玉足在海水中悠悠划动,闻声回头,整衣肃容道:
“实不相……好像本来也没什么可瞒的,我的苏醒并非偶然。就在前不久,一股令我十分熟悉的气息唤醒了我,如果我没有感觉错的话,应该就是发明。"
身形一隐一现,已凌空踏立羽翎身旁:
“最近是否有青衣青发的女子接近过你,或是出现在附近?”
“没有。”皱眉思索片刻,羽翎斩钉截铁地如是答道。
“那就怪了,我的感应应该不会出错。”蹙眉揣摩半晌,欲待开口,脸色却骤然变幻,急急喊道:“外面有情况,快出去看看。”
羽翎闻言神色一凛,急忙收神入体,刚睁眼便听闻外面街道一片嘈杂,惨叫声不绝于耳。起身冲刺,掀窗翻越,眨眼间人已在楼外街道。
环顾周遭,只见四周已陈尸不少,百姓们慌不择路,四处奔逃。
俯身查看尸体,死者均表情惊恐,却不像是遭受了太多痛苦的样子,身体表面大多也没有什么皮外伤,只是眉心都有一个约莫半指宽的血孔,前后通透。凶手手法及其精妙,流血不多,弥漫空中的血腥味却近乎粘稠,似成实质。
“看来凶手应是使用了某种利器,击穿受害者头颅致死,且其不仅精通杀人术,心理战术也是绝妙。”幽昌声音在耳边飘荡,羽翎默默不语,站起身向着惨叫声移动的方向追去。
迎面都是逃窜的百姓,甚至治安军队也在缓缓退却,足见杀人者之凶残,即使训练有素的军队也不敢直撄其锋。
恐慌的人流中,一人逆流而上,终是远远看见行凶现场。只见一抹紫色电光,风驰电掣般在人群中穿梭,所过之处,一蓬血花、一声惨叫,便是一个生命的逝去。
似是感应到羽翎的到来,电光一折,向着羽翎直直射来。见此一幕,来不及多想,羽翎下意识向后下腰,一瞬间,电光擦着胸腹掠过,皮肤灼烧般疼痛。
就在这时,幽昌再度发声:
“是雷鸟紫燕!这家伙色厉内荏,我有方法制它,只是有些冒险,等下一旦我震慑住它,你要装得强势一些,最好能咄咄逼人,胜算才大。”
话音刚落,旗枪自动现出,一瞬挡住雷鸟接踵而来的下一击穿刺,紧接着枪杆上玄色符文一个个点亮,骤然散出一股饱含远古洪荒肃杀之气的威压。
只见电光一滞,一只小巧的燕形小兽霎那现出身形,双翼抱头降落在地,声音稚嫩如童声:
“幽昌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您,还请放小的一条生路……”尾音颤抖,屁股像是要撅到天上去,顿时逗得羽翎一乐。
“造此杀业,所为何事?”见雷鸟偷偷摸摸偷眼上瞟,羽翎赶忙制住笑意,整肃仪容道:“速速道来,不然别怪我枪下不留情!”枪尖应声前探,逼近雷鸟额头。
雷鸟见状愈加瑟瑟发抖,颤声道:“小弟名紫燕,数日前途经此地,感应到我兄弟大风本命玉玦在此,却没有他本人气息,便自觉他已遇害……想我兄弟九人同气连枝,我心里自然过意不去,想着来为他讨个公道,以告慰他在天之灵……如今属实是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您,还请大人留我一条小命,也好积点德不是……”
蛾眉微挑,羽翎傲然道:
“你拿什么证明今后不会再……”
言语未毕,只见紫燕已然交叉双翼呈上一物,定睛一看,赫然是那本命玉玦:
“这是小的自个儿的本命玉玦,想来对大人有些作用,请大人收下,不过还请大人不要伤了它,不然小的可是死无葬身之处。”
惊讶于紫燕求生欲望如此之强,羽翎探手取回玉玦,呵呵笑道:
“还挺懂事。”
紫燕闻言松了口气,试探着问道:“既然大人东西也收了,那小的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羽翎微微点头,又伸手拦住了刚要逃走的紫燕,正色道:
“大风我可没杀,这是他送我的,我还不知道有啥用处呢。”言罢收回手。
“如此更好,那小弟就先走一步了,您有事尽可以通过玉玦联系我。”眼珠一转,留下急急一句,转眼间紫燕便无影无踪。
“真是快啊……”眺望着紫燕离去的方向,羽翎手搭凉棚,喃喃道,却在一瞬间,被周遭围上来的民众抛向空中:
“英雄赶跑了邪兽,英雄万岁!”阵阵声浪席卷而来,一时将羽翎裹得严丝合缝,欢庆的气氛一时淹没了街中刺鼻的血腥味,不由得令羽翎有些飘飘然。
欢乐并未持续多久,一队士兵挤进人群中,转眼将人群与羽翎隔离开。为首士兵狞笑着向羽翎展开手上的逮捕令,眼中带着妒忌与幸灾乐祸:
“这位‘英雄’,你涉嫌伪造身份,冒名骗取钱物,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随即箍上羽翎双手,推背押解。羽翎眼神一冷,正要挣脱,又念及此处皆是凡人,动手容易伤了无辜,这些士兵又是秉公行事,无奈只得松了力道,任由士兵押解前行。
在路人们复杂眼神的相送下,有一人渐渐远去,留下冷若冰霜的轻语,散在铁锈味的风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