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长生

数十年混沌而过，二人作为朝廷中特殊的存在，已守护了大夏不知多少春夏秋冬。

这一日，先帝召见他二人。

至其榻前，此时的先帝，已是垂垂老矣、气若游丝，兄弟二人快步走近，跪地垂首，听候指令，不料颈间一凉，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已然断了气的先帝，是他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以及流血嘴角勾起的意味深长的释然的笑。

“守护大夏……万古长存……！”耳边回荡的，是嘶哑的声音，重复一遍又一遍。

…………

先帝精明一生铁血一生，千算万算却唯独算错了一件事。

时间是自称包治百病的庸医，自以为能治愈一切的良药。

有时候，苦痛会越积越深的。

很多人向往永生，凡人是，修炼者们更是，但他们从来没有得到，自然不知其中滋味。

它是双刃剑，是矛盾的集合体，是赐福，更是诅咒。

起初是血脉至亲，然后是朋友、每一个认识你的人，都会慢慢湮没在时间的长河里，留你一人在岸边，深陷泥沙，无法自拔。

你会害怕，会嘶吼，会挣扎，最后一无所获，满身泥泞。

你抓不住时间，就像抓不住流水。

漫长岁月过去，对于醉心武学、不问外物的苇心来说，时间并没能对他造成过大的伤害，哥哥的存在，已然足够弥补其精神所受创痕。

但对平日里习惯游迹世俗、浪荡天涯的名一，一次次分离，犹如一次次凌迟。

时间划割的伤口，永远都是鲜红，汩汩冒着鲜血。

这数千年里，代代帝位更迭，碧游司始终在名一的带领下，稳居三司之首，守护大夏每寸光阴。

任职司主的哥哥名一，如纽带般连接着司中众部，而弟弟苇心，不愿涉身此番事务，只是做个首护，统领司中武职。

大夏在兄弟二人的守护下，没了外患之忧，千年来百姓安居乐业，一切欣欣向荣。

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的。

然而人不如意，十之八九。

五年前，那时在位的，是如今太上皇。一次名一外出之际，机缘巧合救下一个孩子，见其父母双亡、孤苦伶仃，实是不忍，便将之带回碧游司细加照拂，好生培养。

孩子很聪明，也很可爱，依稀令他似见到了幼时的自己，唏嘘之下更是喜爱，视如己出。

日子转眼过去月余，一次名一任务归来，四处不见孩子踪影。

他急了，到处盘问，听到答案的瞬间，却是通体发麻，跌坐在地。

孩子入了狱。

无数的混乱声音充斥了他的脑海，他疯狂地奔向天牢，却撞见孩子被处死的场景。

小小的身躯，甚至流不出多少血。

每一滴却都狠狠地撕开名一心中的一道伤口，流出滚烫的痛楚来。

他只身闯入天子寝宫，红着眼质问老皇帝，剑锋颤抖着，已然微微划破其颈间肌肤。

皇帝却并未有半分慌乱，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深深看着他，把一切娓娓道来。

孩子是夷狄间谍，从小经受专门训练，只为打入大夏内部，寻找一切暗杀皇帝的机会，并付诸实践。

他骗取名一的喜爱和信任，只是为接近皇上，履行使命。

此次名一外出，孩子自认为时机成熟，抓住机会便要实施刺杀计划。

只差一点，他就能成功。

然而不成功，便成仁。

知道事情始末，并未使名一好过半分，他只是跌坐在地上，双目无神。

有时候，谎言并不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谁也没有错，错的，是人心，是畸形的世界，是永无休止的同类相残。

孩子成为了名一心中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一夜，名一在碧游司最高的楼顶，望着满天繁星，唱着孩子最喜欢的儿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黑，好黑啊，我什么也看不见……”

视野中的星星渐渐泛上血红。

“这无数星星，没有一颗肯照亮我。”

声音渐弱，最后失了声息。

…………

长生不老，并不意味着刀枪不入，一个人的心死了，活着也如同死人，不如就此解脱，落得清净。

一具几千年前架起的木偶，

终究断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