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树叶渐黄,弯月渐满,镇上的小学中学都放了假。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陈槐来送菜的时候,忽然冒了这么一句。
“嗯。”方夏应着,视线从满盆的娃娃菜移向他,“怎么了?”
“我问了赵婶了,明后天她要陪着小敏在家里过节,烧烤店不营业。”
“我知道啊,赵婶跟我说了的。”
“所以……”陈槐打量着方夏的眉眼,缓缓开口,“你明天来我家里吃饭吧,我奶奶做的菜可好吃了。”
怕被方夏拒绝,他又斟字酌句地补充:“就只是吃顿饭,没有别的意思,你要是觉得不自在,吃完午饭我就送你回来。”
陈槐跟她说过,他家里只有一个奶奶。
迟疑半晌,方夏点头同意:“好。”
闻言,陈槐嘴角的弧度渐深,尾音也忍不住上扬:“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来赵婶家接你。”
-
第二天,方夏醒来时,赵婶已经忙着在厨房里张罗午饭了。
小敏正坐在桌前为了作业而头疼。
面前的英语试卷还是空白的,指甲倒是啃了不少,十个手指头的指甲都啃了个遍。
方夏忍俊不禁,走到小敏旁边坐下。
刚教小敏做完一篇阅读理解,陈槐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说他已经到楼下了。
方夏去跟赵婶招呼了一声,下了楼。
在楼下坐上陈槐的摩托车,二十多分钟后就到了陈槐的家。
方夏下车,转过身就看见了站在屋前的那位老人。
模样慈祥,笑得温柔,白发和皱纹妆点着她。
老人的身后,是土墙、黑瓦和木门。
院子里搭着晾衣服的竹竿,还晒着今年新收获的玉米。
篱笆围起来的菜园子里有绿油油的小葱、鲜红的辣椒、刚发芽的萝卜苗,房屋后的竹林里有公鸡打鸣的声音,远处的山坡上有牛铃铛在响。
方夏一怔,眼前的一切,陌生中又带着几分莫名的熟悉。
她不由得想起了外婆,想起了那个她曾经拥有过,现在却没了的小家。
这世上,总有许多爱是相似的,奶奶对陈槐,一如外婆对方夏。
“好孩子,模样真好看,是个漂亮姑娘。”奶奶乐呵呵地走过来,拉着方夏的手,“走走走,快进屋,饭都做好了,一会儿该凉了。”
方夏跟着进了堂屋,桌上果然已经摆好了饭菜。
白果炖的鸡肉,用晒干了的槐花蒸的排骨,炖得软烂的土豆茄子,爽口的黄瓜皮蛋汤,还有混了玉米珍的米饭……
奶奶一个劲儿地往方夏碗里夹排骨和鸡肉,让她别客气,多吃点。
就着软糯入味的土豆炖茄子,方夏吃了满满的两碗饭。
一餐结束,方夏刚想和陈槐一起收拾碗筷,却被奶奶一把拦住。
“让他一个人洗,你坐这儿,跟我说说话。”
陈槐当然也不想让方夏干活,他拿过她手里的碗,让她坐下:“我来洗就行,你陪奶奶聊天吧。”
这些年,亲戚几乎不再跟陈槐家来往,也很少有客人到家里来,今天方夏来了,奶奶很高兴,有说不完的话要讲。
她跟方夏讲了许多陈槐小时候的趣事。
说陈槐拿玉米秆去喂牛,牛已经把玉米秆咬到嘴里了,但这头的陈槐却不肯松手,非要跟牛较劲,结果就被牛给拽到了牛圈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爬上来。
还说陈槐去河里抓了很多小鱼仔回来,说要养着,结果还没等养大,鱼就全都死光了,陈槐还因为这个事情哭鼻子了。
聊着聊着,又聊到了玉米的收成、白菜的长势,以及家里养了多少只鸡。
氛围比想象中要好,一点也没有方夏预想中的尴尬和不快。
“夏夏,陈槐他不是个坏孩子。”聊到最后,奶奶拉紧方夏的手,“奶奶跟你保证,他真的不坏。”
老人的手掌满是岁月的痕迹,粗糙,却也温暖,奶奶又说:“他心里苦,所以才……”
“时间不早了,奶奶,我该送方夏回去了。”太阳已经斜照在了山坡上,陈槐在门外喊,打断她们的对话。
“是该回去了。”奶奶起身,去找了袋子来,给方夏装了一些炒好的板栗和花生,让她带回去吃。
方夏在门口跟奶奶道别,虽然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但她觉得这个老人很亲切,她很自然地就想要跟奶奶亲近。
陈槐载着方夏,从家门口出发。
转过几道弯,到了僻静的地方,陈槐把摩托车停下了。
“先下来。”陈槐说。
方夏下了车,却很疑惑:“怎么了?车坏了吗?”
“没有。”陈槐笑着,也翻身下了车,“你今天光顾着跟奶奶说话了,都没怎么理我,我们在这儿聊聊天,等会儿我再送你回赵婶家,不会很晚的。”
两人在路边的石板上坐下,靠在一起。
方夏开玩笑:“我还以为你今晚就让我住你家了。”
“不行。”陈槐没有思考就立刻回答,语气里是难得的强硬。
怕方夏误会,陈槐又紧跟着解释:“要是在外面那些大城市,住一晚或者住几天都行,但镇上不一样。”
“镇上的人,思想都传统,你要真在我家住了,他们会在背后议论的,会说很多难听的话。”
“信不信,今天晚上你在我家过夜,明天就有人指指点点说我们不正经,再过上几天,说不定连孩子都给我们凭空捏造出来了。”
说到最后,陈槐都被自己的话给逗笑了,方夏也跟着笑。
玩笑过后,陈槐的眼睛黯淡下来,刘海垂下,附在额前,落下一层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多了几分沙哑:“闲言碎语会把人杀死的,我懂那种滋味。”
“方夏,我不能带给你困扰。”
方夏一直以为男孩子都是神经大条的人,没想到,陈槐的心思却很细腻,总能替她考虑很多。
晚风吹得树叶轻摇,这个时节,叶子或黄或红,像彩色的蝴蝶在树枝间抖动翅膀。
风再一吹,“蝴蝶”就都翩翩飞起,然后落到地面上。
陈槐回头看了一下,后面的路上暂时没有车来,四周也没有别人。
他靠过去,凑近,在方夏的额角,轻轻落下一个吻。
就那么轻轻的一下,但方夏的半边脸还是马上就红透了,脸上烧得慌。
偏偏陈槐还要追着问她:“我这样,你会觉得讨厌吗?”
方夏低下头,不说话了。
陈槐就一直追着问个不停。
她只说支支吾吾地说:“你再问,我就真的讨厌你了。”
“噢。”陈槐笑了,“所以你就是不讨厌我亲你了?”
他又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好,那预告一下,下次我可能会亲别的地方。”
“你!”方夏跳起来锤他。
陈槐笑着跑开,去把摩托车启动:“走了,真的该送你回去了,一会儿天该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