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因为三更半夜的这段小插曲，陈槐熬到凌晨才睡着。
方夏早上起来，路过客厅，看见陈槐还在睡，觉得稀奇。
陈槐向来都醒得比她早，今天却睡起了懒觉。
“陈槐。”方夏走过去，捏他的脸，“该起来了。”
陈槐清醒了，意识到什么，并没有第一时间掀开毯子下床。
他迫切地想要把方夏支开：“乖乖，你先去做早饭好不好，别在我眼前晃了。”晃得他喉头发干，心里也燥得很。
“为什么？”方夏不理解，追问他，“以前不都是一起做饭的？”
“今天不行，我……”陈槐压紧毯子，闪烁其词。
好不容易才编出了一个理由：“我今天不舒服。”
“啊？”方夏当真了，还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头疼吗？”
“嗯，可能是昨晚睡晚了，没事，我再睡一会就行。”
“好，那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随便煮点面就行了。”
“好。”
方夏总算离开了，陈槐松了一口气。
他掀开毯子的一角，看了一眼，低声咒骂了一句，又躺了回去了。
方夏煮好面，正准备去叫陈槐吃饭时，却看见躺在沙发上的人不见了。
卫生间里有淋雨的水声。
方夏纳闷：“不是不舒服吗，怎么跑去洗澡了。”
方夏走过去，准备敲门问问，就在手即将碰到门的前一刻，不知怎的，她突然就想到了昨天晚上他们一起看的带颜色的小电影。
这时，方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陈槐应该不是真的不舒服。
她赶紧拔腿跑开，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等陈槐收拾好从卫生间里出来，方夏已经坐在桌前开始吃面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早上那么关心他了。
甚至，听见了他走过来的脚步声，也不抬头看他，只是低着头，自顾自地吃着碗里的面。
“你脸怎么这么红？”陈槐伸手过来，探她的额头，“生病了吗？”
“没，”方夏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就是不敢看陈槐，“应该、应该是热的，刚刚做饭，厨房里很热。”
-
时间一晃来到六月，又到了陈槐休息的日子。
离方夏上班的时间还早，吃完早饭，他们准备先去附近的农贸市场逛一逛，买些菜回来。
从菜市场出来，两人在街上闲逛着，不知怎么了，穿行的车流突然就停止不前。
好几个交警在路口维持着秩序，似乎是在准备给什么车让行。
方夏和陈槐好奇地等在路边，果然，不一会儿，好几十辆班车就开了过来。
车里坐的全是学生，车身挂着“蟾宫折桂”“金榜题名”之类的红色标语。
“是送考生的车。”方夏低喃了一句，“原来这两天是高考的日子，我都忘了。”
曾经，六月七号这个日子被深深地刻在方夏的脑子里，就连在日历上，这个日期都被画了红色的圈。
那时候，教室后面的黑板上也写了高考倒计时。
每一天的值日生负责擦去前一天的数字，再写上新的。
倒计时慢慢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又从两位数变成可怕的个位数。
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方夏每天掰着手指数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复习。
她盘算着，英语单词应该几天过完一轮，数学公式要再多看几遍，英语作文得再练一练，语文积累的好词好句得多背一背，写作文的时候能用得上，还有各个科目的错题集，上面的题目都要再仔细过一遍。
方夏紧锣密鼓地为自己的高考做着准备。
那是她实现外婆心愿的机会，更是她走出大山的机会。
然而，她那么多的努力，到头来，却全是白费……
方夏看着那一辆接着一辆驶过的车，看着车里的那些青春面孔，眼里的落寞一闪而过。
但她的表情还是被陈槐捕捉到了。
“会羡慕吗？”他问。
方夏当即否认：“没有。”
现在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方夏这样告诉自己。
不去追求，就不会失望。
不去试图拥有，就谈不上失去。
她该满足于现在的，不再去奢求其他的东西。
送考生的车子已经开出去很远了，方夏没再继续看，拉着陈槐就走：“走吧，买完菜我就得过去店里了，不能迟到的。”
“噢。”陈槐跟在方夏后面，方夏强撑着不说，他也就不揭穿，配合着她，假装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很如意。
“陈槐……”方夏快走了几步，终于放慢了步子，叫了陈槐的名字。
“怎么了？”
方夏顿了顿，像是在思考。
陈槐安静地等着她说话。
但最后，方夏还是只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我想吃冰淇淋泡芙了。”
“好。”陈槐握紧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我们等会儿就去买。”
-
没过几天，也到了方夏每个月休息的日子。
陈槐下班回到出租屋，就看见方夏坐在地上，在修剪一大堆香槟玫瑰。
“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今天买这么多玫瑰花。”
“好看吗？”方夏用剪刀把多余的枝叶剪掉，再小心翼翼地把花放进醒花的水桶里。
她说：“我今天路过花卉批发市场，就买了这些，准备明天拿去买。”
“很漂亮。”
陈槐先找来小板凳，让方夏坐起来，又拿来剪刀，坐到旁边和方夏一起修剪玫瑰花。
“买花的点子是不错，不过我们去哪里卖呢？”
方夏想了想，说：“就摆在人多的路口上卖？”
“不太好，”陈槐说，“你忘了，街上忙着赶路的人，谁会有心思买花。”
为温饱和生计奔波的人，大概率不会因为要买一枝花而停下来。
不太富裕的城市里，人们似乎还保留着拮据的生活习惯，舍不得花钱去取悦自己。
方夏思考着：“那什么地方人多，而且有闲钱有情调去买花呢？”
几秒钟后，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大学城！”
市里有几所专科学校，都修在一块，所以那一片区域就被叫大学城。
-
醒了一夜的花，开得正好，颜色鲜活，花叶饱满。
方夏裁了纸，用丝带把花包起来。
有单枝的，也有三枝一束的。
方夏还找来拆快递剩下的纸盒，拆了一块纸板出来，用彩笔在上面写了价格。
二元一枝，五元三枝。
她怕卖不出去，所以价格设的很便宜。
好在批发的价格很低，即使卖的便宜，但只要能卖得出去，也还是有得赚。
只有能卖出去一半，就不会亏本。
下午，方夏做好了晚饭，等陈槐下班回家，两人吃完饭，就带着包好的花，直奔大学城，开始了卖花之旅。
大学城那片区域的路他们不熟悉，就只有跟着人群乱走。
最后他们误打误撞，走到了一所学校的门口。
方夏一看，这附近经过的人挺多的，就决定把卖花的小摊摆在这里。
方夏本来胆子不大，但当了这一年的服务员，胆子倒也练出来了。
她也不管有没有人愿意搭理她，摊位前每经过一个人，她都吆喝着问别人要不要买两朵花。
也许是因为价格实在便宜，没多久方夏就陆续卖出去了很多花。
有了收入，方夏备受鼓舞，更加卖力地吆喝起来。
校门口经过的人，除了偶尔有几个附近的居民，其他的大部分都是这所学校里的学生。
他们个个精致，青春，阳光。
有提着奶茶悠闲散步的，有骑着单车到处闲逛的，也手牵手的情侣，
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又看看正努力推销玫瑰花的方夏，就那么一瞬间，陈槐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了似的。
陈槐突然意识到，方夏的生活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她也应该在大学校园里才对。
陈槐想起方夏给小敏辅导作业时的样子，想起他第一次牵方夏的手时摸到的她中指上的薄茧，想起他陪方夏回去祭拜外婆时看到的那满墙奖状，想起前几天她看到运送高考生的车辆时的眼神……
十八岁的方夏在烧烤店和火锅店打工，那二十八岁的方夏、三十八岁的方夏，难道还是要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吗？
陈槐大概知道那些早早就不读书的女孩子以后会怎么样。
村子里有不少这种女孩子，她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出门到处打打工，没过两年找个对象就说要结婚了。
运气好的，嫁给了条件不错的人，婚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运气不好的，就稀里糊涂地将半辈子都困死在婚姻和家庭里。
难道，方夏的以后也要这样吗？
年纪到了就结婚生孩子，然后一辈子都待在小城里……
眼眶微酸，陈槐揽住一旁的方夏：“夏夏，不卖了，我们回去吧。”
方夏还在兴头上，没察觉出陈槐的语气有什么不对：“还剩五朵没卖出去呢。”
她想把花卖完再回去。
“那我买，买了送你。”陈槐攥紧了她的手，“你不是也喜欢花吗，我们拿回去，放到水里还能开好几天。”
“好。”方夏以为他累了，就由着他，收拾了摊子准备回家。
一路上，陈槐都情绪低落，连话都不肯多说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