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江、户、川、乱、步。”
柚木葵颤着手在网页搜索栏敲出这个名字。
附近的网络信号不太好，网速慢，等待跳转的几秒，她的掌心积了层汗。
片刻，网页跳出江户川乱步的相关报道。
「江户川乱步看破案件速度再次刷新！八人的爱恨纠葛，牵扯三代的混乱关系，如此大戏，竟是掩藏真相的小把戏！」
……
柚木葵深呼吸，手指伸展又蜷缩，颤颤地点开那则报道。
「20x5年12月31日23：59分，东京.银座某高级俱乐部发生一起恶意伤人事件。
一名姓松本的中年男人持刀伤害被害人田边先生。
据悉，嫌疑人与被害人为邻居关系，两家世代结交，往来密切。
特别是嫌疑人松本和被害人田边这一代，新年、女儿节甚至盂兰盆节全部一起度过。
被附近居民戏称为“刎颈之交”。
根据路过的目击者所说，事发当晚嫌疑人松本曾前往被害人家中，具体意图不明。
但不过两分钟，向来串门停留30分钟以上的嫌疑人满脸愤慨返回家中摔砸物品。
十分钟后，嫌疑人再次出门。
三十分钟后，被害人身中数刀。
以上为整起事件大致脉络。」
大致了解完案件过程，柚木葵跳过中间攥写人为吸引眼球所写的猜测、嫌疑人的口供、清醒后被害人发言以及警方实地调查报告。
总而言之：由于事件性质恶劣，影响重大，东京警方为了尽快破案，委托了业界赫赫有名、破案神速的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在前往犯案现场的路上，翻阅案件所有资料。
翻阅完毕，要求警方调头，前往嫌疑人与被害人家。
警方依言照做。
抵达目的地，江户川乱步分别查看两家情况。
两分钟后，江户川乱步戴好眼镜，推翻警方对本案件“情杀”定义。」
言辞简洁的报道到这结束。
攥写人在叙述案件的过程中形容极尽夸张、言辞华丽，水得不能再水，诸如：
“江户川乱步眼睫微抬，显露一线幽深碧绿，阳光倾落，描摹他周身轮廓……”
柚木葵看这部分的时候，原本紧张得屏息凝神，害怕期望成空和担忧焦糖状况的沉郁心情，在那个呼吸中变成了“……”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能写出那种标题的报道吗？
为了吸引眼球……无所不用其极。
忍着攥写人聒噪花里胡哨的描写，柚木葵看完了整篇报道，在脑海重新组织：
1.行凶动机为“钱”，嫌疑人因沉迷赌/博，欠下巨额赌债。
嫌疑人和被害人祖辈合伙犯案，在泡沫经济时代侵吞巨款并涉及黑色产业，伤人敛财。
2.嫌疑人和被害人姻亲关系属实，关系混乱属实，目的有两个：
①互相监督，防止对方侵吞。
②搅乱对方家庭，试图通过混乱关系、pua等方式刺激对方，致使动手方犯法坐牢，以便独吞巨款。
3.江户川乱步三分钟就找到巨额脏乱潜藏地。
4.有机会找到焦糖。
总结4一出，绷紧的神经因为喜悦而松懈瞬息，柚木葵手掌虚握，后知后觉发现一件事。
那个少年的眸色和焦糖很像。
肉眼可见的区别只有：显露的右眼情绪寡淡，隐约一层浓稠晦暗，光映入眼睛，没打亮，灰蒙蒙的像阴雨天。
而焦糖……柚木葵眼神倏地柔软，吹掠的风在她掌心打转。
偶尔会流露某种温软的试图，小心翼翼犹如睁张的蚌壳，伸支受伤的肉垫，细细微微地“喵”。
“焦糖……”
柚木葵瞳仁骤然低垂，向日葵般的色彩被长密睫羽掩却，目光无意识转向少年曾经停留的地方。
此时，书报亭前空空荡荡，微风吹卷悬挂的海报，晃晃悠悠带动海报上定格的水面波纹。
“忘记跟对方道谢了。”
她想。
回家路上，柚木葵首先搜索了江户川乱步的基本信息，确认他就职于武装侦探社后立即拨通咨询电话，得到：
“乱步先生未来一周的工作行程都排满了。近期米花町、千驮谷等地区犯罪高发……”
听筒传来窸窸窣窣、纸张翻动的声音。
柚木葵怔了怔，略带失落：“请问，能帮我预定一周后的时间吗？”
一周……足够太多事发生了。
与此同时，细微交谈隐隐传来，充斥不满和稚气的：“社长怎么能夸其他人！！！再给我接一百个案件，名侦探才是应该被夸奖的！”
“好、好的！乱步先生。”
……
嘈杂过后，下一秒。
“您好，乱步先生一周后的档期已为您预约，具体信息将在通话结束后发送到您预留的联系方式上。现在……”
对方深吸口气，语气惊喜：“请问您接受线上吗？”
“……！”柚木葵：“接受！”
*
当天17：25。
柚木葵提前五分钟坐在电脑前，等待对方打来视频。
虽然约好的时间为17：30，对方也表明乱步先生近期工作繁多，很可能卡点，不用提前等待。
柚木葵还是提前了5分钟。
5分钟，300秒，眼睫掀合溜走的短促，却让柚木葵无比煎熬，度秒如年。
她焦急翻阅提前写好的、可能用到的焦糖相关信息，逐字逐句地读，检查漏缺。
心脏怦怦乱跳，像学飞期向往天空又胆怯的幼鸟，迈出第一步前被希冀和恐惧牢攥。
17：30视频准时打来。
等待接通的界面印着一张脸，报童帽压住微扬发梢，他似乎站在天台之类的地方，暮色擦过他气闷的眼尾，背景开阔，建筑物在橘调辉光中鳞次栉比。
是他…江户川乱步。
柚木葵秒按接通。
正准备自我介绍，嗓音敲碰唇齿，还没脱离舌面，江户川乱步气呼呼的声音噼里啪啦砸来：
“社长，为什么不夸我！”
“名侦探不值得表扬吗？！”
柚木葵愣了愣，稀里糊涂回答：“因为和江户川先生的关系更好？越亲密越难直白表达喜欢。”
闻言，江户川乱步抬眼，碧绿瞳仁映入一段烫感的暖色：“原来如此！”
他恍然大悟：“社长太喜欢我，所以不好意思表达。”
几步外，福泽谕吉坦然自若的神情一滞，单手握拳、抵唇，不自然轻咳：“乱步，认真工作。”
像掩饰什么或者打断什么，他补充：“我就表扬你。”
“！”
“社长都这么说了，”江户川乱步一脸正色，“那就没办法了。”
镜头晃动，画面快速变换，听筒响起物品放下、低闷的“哒”。
再次清晰时，江户川乱步已经坐好，有一搭没一搭地戳黑框眼镜。
“乱步。”声音轻快、上扬，像要求被家长满足的小朋友。
“……？”
自我介绍？
柚木葵懵懵的：“柚木，柚木葵？”
“那么小葵，”报童帽下，几缕偏长的额发擦曳江户川乱步眼睫：“跟名侦探聊聊吧。”
懒洋洋的调子，透露着兴味。
“好。”
柚木葵应，垂眼看摊开的笔记本，琥珀色的荔枝眼覆满温软，声线柔和，是藏不住喜爱。
“我目前高二，国一在神奈川救助了一只营养不良的幼猫。黑色皮毛、焦糖或者茶褐色眼睛，照片提前发送到联系邮箱了。”
怕邮件延迟等情况，柚木葵翻开相册，一一呈现焦糖的照片。
肉垫摸玻璃窗，满脸向往的；脚边放着一朵鲜花，对她喵的，落款日期：20x2年3月5日。
接着是20x3年3月6日。
3月5日。
江户川乱步侧脸，远处高耸入云的五栋地标性建筑物占据视野，昏昏暮色中，它周身裹满璀璨光芒，锐利逼人。
“为什么mafia组织那么喜欢3月5日前后来港口搞事啊。”
某位知道「异能力」方面消息的委托人吐槽。他虚瘫在沙发上，浓厚药味掩去血腥味，“忙死了。”
他的同伴：“众所周知，3月5号前后那家伙每年都不在。”
“偷袭的好日子。”
同伴口中的那家伙——港.黑最会玩弄人心的大杀器之一。
也是传闻中，流淌的血液都是黑色，或将成为最年轻干部的太宰治。
近几年，有他加入的港.黑凶名在外，地盘日渐扩张，简直有独霸一方的趋势。
“要是他能脱离港.黑就好了。”委托人狠揉了把稀薄的头发，“哪怕是做我上司呢。”
“他太难搞了，”委托人掷地有声：“我情愿他是我那可恶的上司啊。”
委托人：“起码，还能跟着他迫害其他人。”
“……”
同.无法反驳.伴：“你说得对。”
*
出示完相片，柚木葵准备继续讲述焦糖的相关信息。
她刚合上相册，低头戴眼镜的江户川乱步问：“小葵，3月5日？你生日。”
柚木葵：“嗯，对。除了今年外，每年3月5日，焦糖都会给我送礼物。”
“它今年没出现，怕出事，所以想委托乱步先生帮我找猫。”
——猫？
江户川乱步睁眼，相片中的黑猫化作人形：黑沉西装，外套披搭肩头，双眸暮气沉沉，有种看破世事腐朽、沉迷不得自拔的灰冷。
面对敌人，眼睑垂掩，疏冷、轻蔑又漫不经意。
“小葵，猫很安全。”
江户川乱步接过新同事—织田作之助递来的波子汽水，浅淡的粉色饮料被夕光衬成厚重的红茶汤。
“那就好、那就好……”
柚木葵庆幸地喃喃重复，眼睛酸酸涩涩裹着雾气。她摁捺哭意，哑声问：“那……焦糖在哪儿？我能带它回家吗？”
“关于这个，”江户川乱步取下眼镜，碧绿瞳仁跟黑框一齐隐去，“名侦探只能告诉小葵，很安全。”
他刻意避开具体的代指词，言语隐晦又莫名让人信服。
“其他……”明灭光影模糊掉他的轮廓，晚风吹散江户川乱步话中深长意味，“见面讨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