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楼（四）
“信？”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谢堇禾又一次靠近了这座神秘的阁楼，她悄悄绕道阁楼背面，巧妙的用杂草挡住了自己。
“吱呀……”
谢堇禾本想轻轻试探性的推一下一楼的窗户，没想到这个木窗轻易就被打开了。木窗框上充满了风吹雨打的痕迹，好像下一刻都要断了一样，轻推一下声音就响的吓人。
“还好没人在这。”谢堇禾长呼一口气。
等窗户被推开一段距离，谢堇禾用手扒着窗台，脚下用尽全力蹬着翘皮了的墙面，双手一用力，整个人就腾空而起翻了进去。
“嘶……痛。”
谢堇禾揉了揉率先接地的屁股，观望着屋中的一切。
一楼摆放的大多是平常宫中正厅所放的东西，虽然从未住过人，但屋内好像熏了檀香般，一股淡淡的味道钻进她的鼻孔，地面和家具上倒也都是一尘不染。
她站起身来，随手关住了窗户，吱呀乱响把她吓一跳，她冲着窗户比了个“嘘”的手势。
谢堇禾走近正对门口的紫檀木桌子，桌面上还放着有些新鲜的蔬果，估计皇后前几天来过一次。
“咕……噜……”
谢堇禾捂着自己正在“喊饿”的肚子，看着眼前的水果咽了咽口水。
“我就闻闻……我不吃，真的！”
她端起桌上的盘子，刚想有些“非分之想”就被桌面上的划痕所吸引。
盘子下面的地方刻着两个小字：堇禾。
谢堇禾瞳孔一震：堇禾？刻着我谢堇禾的名字？母妃这是把我介绍给她的挚友……是这意思吗？
谢堇禾放下果盘，仔细触摸着小字，她知道皇后的字迹是纤细瘦长的，而桌面上的字有些方正，而且刻印处有些泛黄，好像是很久之前所刻。
这令她不禁想起之前祈园碰见的那位宫女，一时间正在抚摸刻印的手开始发颤。
“我……该不会……”
她在前方的桌台上慌忙找寻着琏松口中的信，只要找到他说的皇后娘娘写的信一切便都可以水落石出了。
谢堇禾翻乱了桌台和抽屉什么都没找到，就只有些落了灰的旧物，慌乱中她抬头看向右侧直通二楼的楼梯。
“应该在二楼。”
谢堇禾语气有些虚浮，但还是迈着沉重的步子顺着楼梯向上走，因为她现在对这个秘密又害怕又期待。
二楼是箐娘娘居住的地方，她的床上还铺着干净的被褥，两边挂着被束好的粉色帘子，床前还摆着几双各种样式的干净鞋子，床尾旁的架子上挂着洗干净的淡粉色纱衣。就连梳妆台上的首饰也都一尘不染的摆好在镜子前，好像是要专门给人挑选一般。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一时之间还真觉得这里有人在居住。
谢堇禾走向梳妆台，脚尖踢到了台下的一个黑木匣。
“这是什么？”
她拿起木匣仔细端详了一阵，木匣外刻了好多种花的样子。因为没有上锁，她轻而易举的把盖子掀开了，一股纸张腐旧的霉味道扑面而来，里面装着好厚一沓信纸。
莫非是王叔口中所说的那些信？
谢堇禾有些犹豫，内心深处十分纠结，想打开一探究竟，但又害怕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打开？还是不打开？
“我都到这了，那有不看的道理？”
谢堇禾试着说服自己，双手颤颤巍巍的展开了最上面的一封信，看起来很新，应该是最近才放进去的。
信上：
阿延，你现在在那个远方过的还好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是否还记得你我年少时的约定？
如今转眼七年过去了，堇禾都已经八岁了，如果你还在的话，今年也该三十多岁了吧。不知这时的你是否还会陪我喝茶聊天，聊天解闷。
我的阿延妹妹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会不会越来越漂亮了呢？
我常常独自一人站在祈园的山茶树下来回踱步，像你在时一样，静静地等着你喊我一声乐妤。可惜我从未再次听见过你的声音，就连你笑起来嘴角的弧度，我都有些记不清了。
最近，阿弟问我为何不阻止琼妃在宫中胡闹，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你片刻的影子。
我的漂亮妹妹，你是否已经成为了一个能够逍遥一生的女子？我知道你这辈子被约束了太久，我心疼你，我想你自由，可我却也深陷其中无能为力。
阿延，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现在你连在我的梦里都不愿回头见我一面。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能早点来到你的身边，是否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阿延，每当我看到堇禾那双圆圆的眼睛，我就想起你的样子，我好难过，我想你了，你不是说好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吗。
谢堇禾看完这封信，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握着信纸的两根手指越来越用力，直到指甲戳破纸张扎到肉里。
“不，不可能……”
慌乱之中，她的胳膊不小心撞翻了梳妆台的木匣“砰”一声，匣子与她的心一起重重落在地上，厚厚的一沓书信散落一地。
最里面的一封掉了出来，白纸早已发黄，谢堇禾捡起那封最古老的信展开一看，信上的墨迹已经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清一些内容，方正的字体，字写的很仓促。
乐妤姐姐，见字如唔。
姐姐，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姐姐了。
我自产后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甚至有时连食物的味道都尝不出来了，你能想像吗，我已经糊涂到把桂花酥错认成不放盐的酥饼，哈哈哈哈，怎么办呀姐姐我以后会不会再也吃不到你亲手做的糕点了？
有时明明才刚刚起床，我却觉得已经傍晚了。明明身边的宫女守卫都说着天气回暖，我却总是不自觉的发抖。
姐姐，如果真的有一天我走了，你能不能替我好好照顾堇禾，我不想她一出生就要承受失去娘亲的痛苦。
怎么办呀乐妤姐，我们明明说好了在一起一辈子的，可我好像是先违背诺言的那个人。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我常常偷偷翻墙出去逛街，你就在墙外接着我，我还记得那一次，父亲竟连你也一起训斥了一遍，说你跟着我都学坏了。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当时心里也怪我千万遍？
人人都说方将军生了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儿，但乐妤我更希望你能做你自己。你要先是你自己，再是北裕的皇后，再是方家的女儿。
你常说羡慕我无拘无束，永远一副乐观的模样，但其实我也羡慕你会针织女工，永远做事稳重。
其实我以前确实嫉妒过你能嫁给玄琛，即使我也知道这场婚姻并非你所愿，但我有时也会糊涂的生你气。对不起乐妤，我知道在王府里，你是故意让我与玄琛常待在一起，我却因为那些事生过你的气。
乐妤，对不起，我有时候很自私，如果做了一些伤害你的事情，不要怨我，好吗？
姐姐，能替我照顾好堇禾吗？我想我应该是要去做一位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笛师了，我以后会在山最高处，水最深处为你吹笛。
愿你辞暮尔尔，烟火年年。
箐延绝笔。
……
谢堇禾看着眼前已经泛黄的白纸，手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整个人犹如被电击一般，身体猛地一震，嘴唇微微发抖。
她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心底乱成一团：我的母妃并不是我真正的母亲！为什么从未有人告诉过我亲生母亲另有其人？为什么所有人都瞒着我？为什么？为什么都骗我？
过了很长时间，谢堇禾拿起箐延写的那封信，向楼下跑去，没有一丝犹豫一下子就翻出了窗户。她飞跑到青岩殿，中途还撞到刚从里面出来的琼妃。
“这孩子，跑这么快干嘛！也不怕摔跤。”琼妃拍了拍被她撞到的衣服上的一小块。
但是对方丝毫没有理的架势，直奔青岩殿跑去。
见对方跑远，琼妃扶了一下头发又补充道：“真是见了鬼了，这孩子今天怎么如此反常。”
……
青岩殿外，一名侍卫拦住了谢堇禾。
“长公主，没有皇上的允许不能擅自闯入。”
“让开！”
“长公主，没有……哎……”
“滚！”谢堇禾一把推开侍卫，径直冲了进去。
一进去，庆玉就迎了上来“哎呦～长公主，您这怎么突然来了。”
谢堇禾没工夫搭理他，直接走到谢玄琛面前，把那封信拍在桌上。
谢玄琛：“堇禾，你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谢堇禾瞪大了眼睛，气得脸色涨的通红，双手紧握，声音慢慢拔高，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请父王告诉我，我的亲生母亲到底是谁？”
庆玉见状连忙要上去，却被谢玄琛摆手劝退。
谢玄琛打开了信纸扫视了一眼“你在哪找的？”
“请父王告诉我，我的亲生母亲到底是不是箐氏？”
“是。”
谢玄琛脸上不显任何情绪，像是一尊精心打造的雕塑，完美却毫无温度。谢堇禾看到对方这样，更是怒火中烧。
“父王为什么从不和我讲？为什么都说皇后娘娘才是我的亲生母亲？为什么所有人都瞒着我？父王你告诉我，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箐氏配不上你，箐氏一族因为私通敌国被除了箐延全部处死！我这也是为你好啊，因你出生之时带来一场暴雨，全国上下无人不感谢你，无人不爱戴你，难道我要让你背负她们家那一口黑锅承担民怒吗！箐延自生你后身体变差，我也不忍心让你成为一个没娘的孩子，皇后向来与她交好，让皇后顺理成章的成为你的娘亲不好吗？方家世代为国这个靠山不比箐氏好吗？堇禾，我这都是为你好啊！”
“为我好？你口口声声的为我好，就是让所有人都骗我？就是让我连自己母亲是谁都不知道吗！”
“堇禾，你无论是谁的女儿，都先是我北裕的长公主！”
谢堇禾听完一把抓起桌上的信冲出青岩殿。
“长公主……长公主……”
庆玉想上前，却被谢玄琛喊住，他双手撑住额头。
“让她去吧，派辆马车把她平安的送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