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与我携手并肩之人
自琼妃歿后,谢霄性情大变,他不再浮躁的对待任何一件事,开始认真学习射箭,学习为人处事。
“哥哥,母亲走了我们该怎么办?”
“希淑别怕,你还有哥哥,哥哥会永远保护你。”
琼妃生前住的宫殿早已落了锁,因为她死时现场遍地都是血,谢玄琛怕吓到两个孩子,也不想让人整日议论此事,所以就干脆不再让任何人进去。
……
天气从火一般的燥热到凉爽再到刺入骨髓的寒冷。
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十二月份了,谢霄的小脸被夏日练武场的太阳晒的有些变黑,自他母亲走后,他就很少去青岩殿。
八个月以来,他日日在练武场学习,日日与方宥珩接触,两人便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他虽然有时也会想念谢堇禾,但等到真正见面时又觉得自己有愧于长姐,再加上自己母亲的死,他迟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以怎样的心态面对她。
北裕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要冷些,青岩殿内谢玄琛把手悬放在炭盆的上空。
“庆玉。”
“奴才在。”
“给霄儿和希淑再去送些保暖的衣物和炭火,如今外边各处都上冻结冰,告诉霄儿让他少去练武场,那里太冷了。”
“皇上,这……今儿一早霄殿下就穿了件旧狐皮大氅去练武场了……”
“……罢了,随他吧。”
皇上命庆玉派人送过去的衣服,谢霄一件都没穿。
谢玄琛把手背翻了过去,小声的说道:“我知道他还在生我的气……”
……
“皇上!皇上!”庆玉慌张的跑进青岩殿。
谢玄琛有些烦闷的说道:“慌里慌张的发生了什么事?”
“皇……皇上,燕菱一战……败……败了……”
谢玄琛怒拍了一下桌子“方将军呢!”
“方……方将军……他……战……战死在燕山的林子里了……他的尸身……已经被他手下的将士带回来了……”
谢玄琛没有说话,他身后的窗子突然被一阵北风吹开,冬日里的冷风吹进的后颈,让他有些头皮发麻,混身直起鸡皮疙瘩。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北裕,方府内方夫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无论方宥珩在门外怎么拍打房门都无济于事。
屋内,方夫人坐在铜镜前面如死灰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慢慢摘下身上带着的所有饰品,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我十二岁初见你时也是这样冷的冬天,你脱下狐裘,穿着一袭白衣冲进火场中不顾一切的救下我,大火把你衣服下摆烧的焦黄,你紧抱着我不放手的时候,我便下定决心要嫁给你。”
“你那时候问我,如果我所选择的丈夫可能在下一秒又或许在明天就会死在战场上,我是否还会继续坚持要嫁给你,我看着你的眼睛坚定的回答一声会,那是我第一次见你面上的表情不受控制,你的眼睛有些发红却又有一丝庆幸与开心。”
“我自二十岁便嫁进方家,人人都称我方夫人,只有你常常唤我一声赫嫣。我总是觉得自己只是默默跟在你的身后做位书中所说的贤妻良母,有时我甚至自己都称自己为方夫人,只有你说我是与你并肩之人,是你再次告诉了所有人,我有自己的名字,我是赫嫣,并非是方将军身后的一个影子。”
她边说边对着铜镜为自己上妆。
“如果你是个普通人该多好,或许今日的现在我们应该在饭桌上打趣逗笑。如果你是个普通人或许也不是很好,你若是普通人或许我们便不会相遇了,阿爹也不会同意让我嫁给你。我知你的心胸宽广,知你志向远大,你从小就立志要守护整个北裕,做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即使你没能出生在方家,或许……哈哈哈哈,或许也还是一位冲在最前面的将士。”
“院子中的腊梅开了,前几日还落了场雪,大雪压断了枝头,我上前去捡落地的枝干和腊梅时,一回头才发现白雪地里只有我一人的足迹了。我日日盼着你归来的消息,夜不能寐时反复翻看你派人送来的书信,一封一封我都压在枕头底下视若珍宝,不曾想,快马加鞭送来的最后一封竟是你的死讯……”
“不是说好的,来年春日里陪我一起赏花饮酒的吗?如今我派人封了坛梅花酒,你怎么私自毁约了呢?”
她用一条有些旧的发带重新盘了头发,拿着方将军送她的发簪直插心脏,瞬间大量鲜红的血液从她的心口和嘴里涌出。
她躺倒在地上,看着眼前曾经两人住过的屋子,一阵苦笑后,鲜血糊住了她的嗓子。
恍惚中,她好像看见了火光中意气风发的少年向她伸出手,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想要紧握住他的手。
“赫嫣……可是与你……与你并肩之人,若……若有来世我还选……你……”
说完她的手就重重砸在地上,这次,她没能握住他的手。
方宥珩听见屋内的声音逐渐消失,他疯了似的踹开了房门,门上的木头被踹开,木刺划伤了他的小腿,鲜血顺着衣服流了下来,小木刺扎进肉里,即便有着钻心的痛,也拦不住他冲向屋内的决心。
屋内倒地的方夫人胸腔上竖立着一根常带的发簪,她的头上什么都没带就系了一条年少时泛黄的旧发带。
屋外刮进来的寒风夹带着一片亮黄的腊梅花瓣,像是方将军的唇,稳稳落在她那正在溢血的嘴角,她闭着双眼嘴角微微上扬,或许此时的她才已经真正抓住了自己爱人的手掌。
方宥珩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抱起她放声痛哭,窗外的寒风像是夹着刀子,一遍又一遍的反复划拉着他的心脏,他的骨髓里像是进扎进无数根银针,每动一下都隐隐做痛。
望月殿内皇后得知父母去世的消息,整个人愣在原地,手中的碗筷掉落一地。
下雪了,大雪压断了方府院中的腊梅枝干,这次掉落的枝干和腊梅花瓣没有人前去清理,它们被大雪覆盖在土地的表层,白雪地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脚印。
……
三日后,方府门前挂上了丧幡和生铁,方宥珩穿着白衣头戴白帽,他的头椅着柱子跪在正厅里的棺椁前,外面刮着呼呼的大风,满院飘着纸钱。
“参见皇后娘娘,参见长公主。”
身后的婢女给前来悼念的皇后和长公主请安。
方宥珩并没有转身,只是呆呆地跪在原地。谢堇禾见到他心疼不已,从身后抱住了他。
“阿珩……”
方宥珩趴在她的胳膊上痛哭。
皇后呆呆地望着棺椁,快要把木板都望穿了,和方宥珩相反她没有大声抽泣,她的眼泪全都流进了心里。
“我的……我的父亲……母亲都不在了……”方宥珩把头埋到谢堇禾的两个胳膊里。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经历失去父母的痛苦,方宥珩自记事起就被一个中年男人从亲生父母的手中买走了,尽管他们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在被收养的这几年里,是他们的爱在疯狂滋养他的血肉。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处处透露出方将军和赫嫣的影子。
这是谢堇禾第一次见他大哭,在她印象里方宥珩常常是一个遇事冷静的人,甚至有时都冷静的吓人。虽然他对她很好,但他更像是冰山上一块被雪覆盖的寒石,他从不鲜活,只是冰冷坚硬。
以前的他好像从未崩溃过,但在这一瞬间就好像才真正的和方宥珩这个人……这个有血有肉的人认识。
方宥珩眼中的泪花沿着纤长的睫毛颗颗落下,他脸上本白皙的肌肤多添了些冻伤,脸颊有些微微发红。泪水从鼻尖滴落到谢堇禾的胳膊上。
他抬头哭时张嘴吐出的热气遇到周围寒冷的空气瞬间液化变白,白了一整个冬天。
谢玄琛下令让方将军和赫嫣合葬,如此高挑的两人如今就在一方矮矮的土堆下长眠,方宥珩轻轻用衣袖拂去石碑上的一层薄薄的白雪。
方将军阵亡的消息遍布全国,无人不为此叹息,可这才是真正的人生,怎么能有人做到真正的战无不胜。
……
湳苓内举国欢庆,傅祐年仅18岁人生中的第一仗便打败了北裕颇有经验的方将军,国内无人不称赞他年少有为。
鹫岄殿内,湳苓国国主举杯与众臣欢庆。
“陛下,如今这外面飘了小雪,大皇子还赢了燕菱这一仗,此番真是祥瑞之兆啊!”一位大臣突然发声道。
后又多了好些人附和:“恭喜皇上,这可真是祥瑞之兆!祥瑞之兆啊!”
湳苓国主笑着看向大皇子,大声问道:“祐儿此次这一仗胜的漂亮!你想要什么赏赐?”
傅祐抬手回复:“禀父皇,儿臣既为湳苓的皇子这都是便都应该做的,儿臣只愿您龙体安康,愿我湳苓风调雨顺,百姓安好。”
旁边紧挨着他坐的一位仅有十六岁男孩突然拍手大喊:“好!父皇,长兄说的太好了!”
湳苓国国主朝男孩撇了一下嘴角,语气有些嫌弃的说道:“没规矩!沛儿,你们兄弟三人就你整日里吃喝玩乐不思进取,明明你与祐儿整日里同进同出,怎么就不能沾染上他身上半分的稳重。”
傅沛一杯温酒下肚,有些醉意上头,他望着对面的空座大笑道:“父皇,大哥得胜归来,怎么迟迟不见三弟到场?”
见上位的人没有发话,傅祐插了一句:“二弟,不许无礼!三弟自小就身子孱弱,前段日子又染上了风寒,现在应是在苒宫中养病。”
周围的大臣,一个个的都不敢开口说话,都低着头自动屏蔽他们的对话。
过了许久,上位的国主才用鼻子冷哼出一句话:“我已派人告知过他了,这会儿应该是在来的路上。”
殿内的人都纷纷开始动筷夹菜,又重新回到原先的气氛当中。
“三~皇~子~到~”殿外的太监拉长声音高声通报。
门口的侍卫推开了鹫岄殿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