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的相遇
十二月的北京骤然冷了起来，乔茵缩在被窝里蛄蛹了一个早上不愿意起床，一直到她男朋友发来信息：今天降温，多穿衣服。
在一起之后才发现，蔡宇新这个人竟然是用上半身思考的，嘘寒问暖，体贴入微，甚至有点居家好男人的意思。
乔茵眯着眼睛刚要回复，才发现已经早上8点半了！她今天可是有两个法院要跑，从床上一跃而起，随便捯饬了一下就匆匆出门。
偏偏车今天限号，从海淀到顺义，又到朝阳，她公交换地铁跑了一天，两个案子都不太顺利，晚上七点多，她精疲力尽地折腾回家了，饥肠辘辘一整天没来得及吃饭。
社畜真的好累。
她走到楼道里，发现蔡宇新正杵在门口，一时间还是有一点开心的。
蔡宇新看着她身上单薄的大衣，脸色阴沉，“就知道你不会听话。”
乔茵拿出钥匙开了门，“什么啊？”
“不是让你多穿一点吗？”
“起晚了呀。”她把包放到柜子上。
蔡宇新脸色更阴了，他的大手抚上了她的额头，“你发烧了自己不知道？”
“我发烧了？”乔茵也摸了摸自己，没觉得啊，“我只知道我饿...还有点累。”
她以为是因为跑了一天没吃饭才累的。
蔡宇新给她做了一碗清汤面，把她安顿到床上，等她吃完面，他又递过来退烧药和水，“把这个吃了。”
乔茵这才觉得自己身体滚烫，一边吃药一边嘀咕：“真是没想到，你这么会照顾人啊。”
蔡宇新冷哼一声：“这才哪儿到哪儿，让你见识一下。”
他给她盖好被子，自己坐在床边，好一会儿，乔茵反应过来：“你不走吗？我没事儿了，吃了药明天就好了。”
蔡宇新把碗筷收拾到厨房，“感冒要一星期才能好，我当然是留下来照顾你了。”
临近年底，所有人都很忙，蔚瑾煊除了医院的工作，还要兼顾仁和医科大学的课题总结和期末考试；新星医院忙着整理全年的经营数据，这是云杉资本投资款到账的前提，蔡宇新每天在乔茵家的小书桌上加班到深夜；知吾科技的研发部也重新开始对瑞思的样本做检测，但有一家公司除外，年度总结会上投资总监乏善可陈，因为他们一整年实在是没几个项目。
“新星医院经营正常，而且他们马上要拿到云杉资本的投资，准备在市中心开第一家分店了，这算他们的A轮，我们也没有参与。”
安安轻笑一声：“云杉也不会让我们参与的。没关系，这个项目就这样吧。”
何遇接着说：“零一科技计划是明年3月份美国上市，他们上市的工作基本都筹备好了，许奇邀请您一起去美国敲钟。”
安安一想，云杉资本是第二大股东，又是他们的主场，“再说吧，我们的股份就那么一点，去不去的有什么要紧。”
会议室其他人屏气凝神，听得出来，老板的心情很差，一会儿怕是又要骂人了，搞不好又要让他们全部出差。
“最后就是知吾科技，和贝迪实验室同款的设备已经到了，也按照蔚教授提供的参数在调试，初步约的是这周日请蔚教授过去亲自指导，瑞思那边倒是一直也没催我们。”
何遇合上了电脑，所有项目都汇报完了。
“他们估计圣诞节前已经放假了，不用急，检测好了再发过去。”安安环顾了一下会议室，整个公司，12个人，全部都坐在这儿了，都哭丧着脸干什么，“这一年大家辛苦了，虽然我们还没有实现投资收益，但年终奖照发，过年前也都放松一下吧，有年假的赶紧请，不然过期了哦。”
她先起身离开了，身后传来一片呼声，“老板万岁！”
和安安的气若神闲不同，上海郊区的那栋破旧工业楼里，于海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想尽快开始家用检测盒的投产，这需要B轮融资，而当他知道瑞思基金要求和贝迪实验室的误差要在万分之一以内时，他就已经不抱希望了，枫桥资本的确是个很好的长期合作伙伴，安安的理念也和他非常契合，可偏偏资本实力不够。
“于总，云杉资本的张奕总监到了，已经在会议室了。”
秘书敲门进来打断了于海森的思绪。
“好，我马上过去。”
“怎么样啊，我的大律师，病好了吗？”
安安正在家里做瑜伽，用她那架巨大的钢琴压腿，收到了乔茵的电话。
“早好了，这周都要元旦放假了，咱们一起跨年呀？”
乔茵提议。
“真的假的，你不和你男朋友二人世界，竟然想找我跨年？”
安安又换了个姿势，趴在毯子上像只猫一样。
“都一起嘛，也叫上小和，蔡宇新请客。”
安安爽快地答应：“蹭饭我能有什么意见，随叫随到。”
乔茵挂了电话，转头看蔡宇新，“约好了，你真的觉得这样有用吗？”
“我兄弟好不容易起了凡心，我不得帮他想辙啊？有没有用不知道，反正先创造个机会再说嘛。”
蔡宇新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给蔚瑾煊发信息：周四晚上六点半吃烤鸭，我请。
“也是，我和你一样，也站蔚教授这边。”乔茵和蔡宇新击掌。
跨年夜这晚，全城的餐厅基本都被订满了，蔚瑾煊从医院做完手术，来到了这家三里屯新开的烤鸭店，服务员带他走进一个小包厢。
“老蔚来了，人齐了，服务员上菜吧。”蔡宇新招呼着服务员。
安安瞪向乔茵：你倒是没告诉我，邻居也来啊。
乔茵笑着站起来，按了按她的肩膀：“人多热闹嘛，来，咱们今天开一瓶红酒，除了我们安小姐酒精过敏，安小和未成年，咱们三个喝啊。”
安小和眼睛眉毛皱到一起：“茵姐，我都念研究生了好不，谁未成年啊。”
安安把桌上的橙汁倒满安小和的酒杯：“从学校毕业了才算成年，你陪我喝这个。”
安小和撇撇嘴，早知道还不如和同学去跨年，连杯酒都没得喝。
乔茵先给蔚瑾煊倒了一杯，然后把自己和蔡宇新的酒杯倒上，热菜陆续开始上，服务员进门已经开始片烤鸭了。
“那我先提一个啊，我最近大病初愈，感慨良多，人啊，最关键的还是要身体健康，我祝大家新一年都健康开心啊，不要那么拼工作了，没用真的。”
乔茵举起酒杯，大家纷纷碰杯，安安打岔她：“哟，一个感冒就这么感慨，也忘了谁说的要五年当上合伙人了，这要是生了别的病，岂不是得归隐山林了？”
“你烦不烦，你得罚一个。”乔茵笑着掐了下安安的胳膊，等她一杯橙汁喝完，又给她倒了一杯。
蔡宇新把乔茵往怀里楼了一下，“没事，你归隐山林我也陪你。”
安安笑着摇头：“你俩这也太腻了吧...后面要是都这样的我可走了啊。”
蔡宇新摆摆手，“别走别走，我一直有个疑问啊，安老板，你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啊？怎么就一直单身呢？”
“我没有什么要求啊。”安安夹了一颗丸子塞进嘴里。
“没有要求就是要求太高啊！你身边有这么多优秀的男人，你就不考虑一下吗？”
蔡宇新问完这句，蔚瑾煊揉了揉太阳穴，这也太明显了。
“怎么，”安安的目光扫过乔茵和蔡宇新，顺便带过了蔚瑾煊，“今天这顿饭是针对我的？”
蔡宇新傻笑一声，“嘿嘿，这女人啊，太聪明了真的是...”他转向蔚瑾煊挑挑眉毛：“头疼，哈。”
蔚瑾煊懒得说话，低头开始包起烤鸭来。
“以前的标准我知道，胸比她小，钱比她多。”乔茵开玩笑地说，安安又瞪她一眼。
蔚瑾煊笑了一下：“两个都挺难的。”
安安也瞪他一眼。
蔡宇新抓到机会赶紧夸起蔚瑾煊来，“哎，你们别看我们蔚教授，在公立医院的确赚得不多，可当年在美国，他可是JHU生殖中心的明星医生，他的年薪你们大胆猜。”
“能有多少？年薪百万？”乔茵问？
蔡宇新摇了一根食指，“我给你提示吧，美国妇产科医生平均年薪是30万美金，我们蔚教授远超平均水平。”然后又伸出了五个手指。
乔茵咋舌：“这么多？！天啊，那为什么要回国啊？”
“为了情怀啊！他立志要把国外先进的医学理念带到国内，可真是断崖式降薪回来的，安老板，你这个标准，蔚教授符合，完全符合。”蔡宇新拿起一个盘子，递到蔚瑾煊面前，意思让他把刚包好的烤鸭放上来。
蔚瑾煊冷脸看他：你长手举盘子，没长手包烤鸭？
他眼神又催了一下，蔚瑾煊这才不情愿地放了上去，蔡宇新一抬手就放到了安安面前：“来，尝尝外科医生包的烤鸭，他那个手细致，味道肯定不错。”
怪不得云杉资本也请不动蔚瑾煊了，安安接过来，“谢谢你啊蔡院长，不然这双手包的烤鸭，我可不敢吃。”
“哪有你不敢的事情呀，”乔茵放下了筷子，“哎，我们安安除了聪明和美貌，还特别勇敢，我给你们讲个小时候的事儿，那大概是我们俩初中最后那年的寒假吧，特别冷那年，我们一起去什刹海公园滑冰。”
安安咳了一声，你还是别说了，乔茵完全不理。
“我们两个本来滑得好好的，慢慢就有两个小混混跟着我们，甩也甩不开，那两个人特别嚣张，后面堵到我们俩前面，非说要带我们去吃烤肉。”
蔡宇新一听紧张了起来，“那然后呢？怎么办，你们报警了吗？”
蔚瑾煊包烤鸭的手动作也慢了下来。
“报警哪来得及啊？”乔茵眼里带笑，“然后我们安同学灵机一动，随便指着冰场一个帅哥对那俩小混混说，这是我男朋友，你们想带我去吃饭得问他同不同意。结果那个帅哥真的没有一丝犹豫，就把我们俩拉到了身后，他带着四五个同学一起来的，三言两语就把两个小混混吓跑了，而且警告他们以后再也不准骚扰我们。怎么样，我们安安，是不是很厉害？”
蔡宇新举起了酒杯，“厉害厉害，我敬你一杯安老板，谢谢你保护未成年的茵茵。”
安安端起果汁喝了一口，安小和就迫不及待地说：“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帅哥是李赫！”
她这话一说完，被乔茵狠狠瞪了一眼。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来，把这两个鸭腿啃了。”乔茵夹了两个鸭腿到安小和碗里，真是笨，只是想要夸一夸你姐，非要提不该提的人。
安小和嘟着嘴啃起来，第一次听到李赫这个名字的蔡宇新脱口而出：“李赫是谁啊？”
这一问乔茵彻底沉默了，完了，今天这局是组得稀烂，无力回天了。
蔚瑾煊却嘴角一勾，“是她前夫。”然后把包好的烤鸭放到盘子上，转到了蔡宇新面前。
蔡宇新心领神会，这是个跑腿的工作，他马上转到了安安前面。
“嗨，不就是滑冰嘛，我们老蔚小时候...”蔡宇新想了下，“确实不会滑冰...他的假期全部都耗在了竞赛上，但是没有关系嘛，”他两手指向蔚瑾煊和安安，终于找补了回来，“真正有缘份的人，早晚都会相遇，对不对！”
“没错没错！来来，为我们的相遇干一杯！”
乔茵又活泼了起来，几个人吃吃喝喝到了晚上十点，餐厅该打烊了，乔茵把车钥匙递给安小和，“小和，你送我和老蔡回家，然后车给你开了明天。”
安小和不情愿地嘀咕，“你是早就想好了让我当司机吧...”
蔡宇新把蔚瑾煊托付给了安安：“安老板，你和老蔚一个小区，他就拜托你捎一程了。”
蔚瑾煊跟着安安上了车，他坐到副驾把安全带扣好，靠在座位上感觉到头隐隐作痛。
“怎么了，不舒服？你要么睡一会儿吧。”安安把车开了出去，从余光看，蔚瑾煊脸色不太好。
他好一阵没有回复她，这让车里的气氛有点尴尬，安安刚想把音响打开，他靠近她一点，眼神安静地落在她的侧脸，缓缓地问：“你还爱那个在什刹海滑冰的人吗？你拒绝我是因为放不下过去么？”
他一直以为他和李赫并不相干，李赫拥有她的过去，而他想要的是她的未来，可是今天在饭桌上，当他听到了这个近乎完美的初恋故事后，还是嫉妒疯了。
安安回答：“我都离婚多久了，你怎么会这么想。”这就是他一言不发情绪低落的原因？
蔚瑾煊的头更低了，“离婚是因为他违背了你的原则，这和爱不爱没有关系。”
“那是你不了解我，离婚了就是结束了，世界上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安安转向蔚瑾煊，“我早就不滑冰了。”
这样啊，蔚瑾煊将靠背往后调：“那我可以睡觉了。”
等车子开进了小区，蔚瑾煊醒了过来，头还是很痛。
安安问：“你不是千杯不醉吗？今天的状态感觉不太好哎。”
晚上好像也没喝几杯。
“嗯，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容易醉。你要问我心情为什么不好么？”
电梯已经到了17层，两个人也走到了1701门口。
安安笑了笑：“不问。早点休息吧。”
蔚瑾煊只好推门进去，转头说：“拿你没办法。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