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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明处再无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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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跨越泰晤士河的亨格福德大桥上,看伦敦的灯光熄灭。灯火辉煌的伦敦城就像仙境一般,而现在灯光一片接一片消失,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拉扯着开关。直到最后的灯光也被熄灭了。整个伦敦城就像消失了一般。”

——《每日先驱报》 Mea Allan ,1939

八月的伦敦不热,夜晚出门非得带着披肩才好。海洋性气候,风裹着大洋上的丰富水汽来到大陆,潮湿又温润。布里奥妮很适应这样的天气,虽然骨子里有英国人普遍对阳光的向往,但是不可否认这样的气候最适合自己。

这几天,金小姐家的仆人都在制作黑布窗帘和百叶窗;他们将确保不会有任何一点灯光从窗户缝里微微倾泻出来。不仅是金小姐家,伦敦每一户人家都在这么干着;布里奥妮觉得这种做法极其夸张,她无法想象没有灯火的夜晚,没有光线的世界。她听得见抱怨,大多数来自于同龄人,“娇生惯养的一代人”。

金小姐家的厨娘趁着工作间隙,缝着自家的一块深褐色窗帘。她的针脚细密,缝得却很快。“我们早就该知道要熄灯了——演习去年就开始了,你们只是不知道罢了。”

布里奥妮靠在墙壁上不讲话。

“你们不知道,世界大战的时候熄过灯,那可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另一个女仆说,“那时我还是小姑娘呢。”她粗糙的声音低哑地开始笑了,听不清她的心情。

布里奥妮觉得害怕,害怕又无可奈何。她最近做梦时常会梦见战争,天是阴沉沉的,没有一点光亮,比最阴霾的英国的天空更加死寂。她不知道这样的场景从何处而来,她并没有接触过;但是她已经能感受到死亡来临的凄凉。她不敢把这些话说出口,这些似乎显得她有些愚蠢、有些杞人忧天了。

金小姐和布里奥妮在一个房间,她们关系一直很好。晚上睡觉的时候,金小姐听得见布里奥妮的低声叹息,与类似溺亡者的沉闷呼喊。这样的情况只发生过一次,金小姐也没有太过注意,她知道这样的日子里没有一个人能够放得下心来,哪怕是自己也并没有。她只帮布里奥妮盖好了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布莱恩托马斯踢着脚下的报纸,他套着一件灰扑扑的夹克,夹克略有些大,他穿着有些滑稽。只不过布莱恩长得好,再朴素的衣服都掩盖不住他的长相。他坐在街边等了一会儿,看着街边的工人们给街道两侧刷白漆。

“布莱恩?”

他一个抬头,看见布里奥妮的面孔。他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没有他乡偶遇的惊喜,平静地好像在霍格沃茨的某一处见到布里奥妮一样。

同样的,布里奥妮也没有问。她好奇,不过好奇心不重,仔细想想知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关系。布莱恩早就知道自己的地址了,倘若来伦敦找得到自己也是易事。于是她在布莱恩身边坐下来,撑着下巴和他一起看街道两侧的白漆,一块一块整齐如棋盘。

“我来伦敦了。”

“嗯,我知道。”布里奥妮说,嘴巴微微动了动。

布莱恩把一卷报纸夹在胳着窝下面。“我妈妈过世了。”他说,把他的贝雷帽戴在头上。

布里奥妮瞳仁动了动。常理这种时候应该安慰他,布里奥妮想,于是她把手覆在布莱恩冰凉的手背上。除此之外,她觉得应该说一些安慰人的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的母亲一定去了天堂了。”

很久之后她才憋出一句。

布莱恩把手缩回去,呵了呵气。他忽然哼起歌,听上去像爱尔兰民歌,调子好听却有些悲伤。他继承了父亲那一半爱尔兰种族的音乐天赋,能在最苦难的日子里唱起歌。布莱恩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哼这样的小调,他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旋律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的;他在这样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并且能够哼出来。布莱恩一直都知道自己继承了父亲的很多东西,他越痛恨自己的父亲,那些血脉的联系就越明显地显露出来。

他有父亲,可是他是孤儿了现在。

“起来吧,我们去河边坐坐。”

“我还没去过呢。”布莱恩跟着站起来,他仰着头看天上厚厚的云层,努力把酸涩的涌上心头的东西都压制下去。

布里奥妮带布莱恩看了泰晤士河和伦敦塔桥,不过看得出来他的兴致并不高涨。两人很早就分别了,他在伦敦投奔了一个远房亲戚,是严谨的基督教徒,对他的生活干涉不少、指手画脚。在成年之前,布莱恩还有好些日子需要熬呢。

白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晚上的布里奥妮很容易困倦。她早早洗了澡,穿着睡袍躺在床上,留声机里放着她喜欢的一首钢琴曲。

“你睡的真早啊。”金小姐说,她刚刚洗好澡,拿干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嗯。”布里奥妮发出了深长的一声,仿佛刚刚从睡梦中惊醒。

“我把你吵醒了?”金小姐转过头,略有愧色。

布里奥妮打了个呵欠,看了眼钟。“没有,现在睡太早了。”她说完,把床头柜上的灯打开,又开始看昨天晚上没看完的书。

金小姐湿着头发爬上床,看了眼书的封面。“你在看什么?《了不起的盖茨斌》啊。”她自言自语,却发现布里奥妮没有多理睬自己。“好吧好吧,书呆子。”她皱了皱鼻子,换了一首自己喜欢的音乐,然后点了一支熏香。她喜欢香香地入睡,好像这样的气味能够陪伴着自己入梦。

布里奥妮已经习惯她的癖好了。她继续看着纸页间描绘的美国长岛生活;她偶尔会很喜欢书本里那种华丽到不真实的场景,绚烂到极致到死亡;她能够想象出金碧辉煌的大厅,水晶吊灯下的歌舞升平,那种滋味似乎站在世界中心,全世界的灯火都集中全身。

她读了一会儿,忽然有种莫名的悲伤。

书中描写的灯火,在伦敦应该即将不复存在了吧。马上这些光明就变成奢侈,时代仿佛兜兜转转回到旧时代。所谓科学的发展,被战争碾压地一文不值。这就是自己生存的年代啊,一个悲哀的、苍老的年代。

她内心的苦楚被急剧堆积,布里奥妮很快看不下去了,她把书合上,盖着被子一动不动。

当布里奥妮再次清醒时,屋子已经黑了。金小姐披着头发坐在一边叫唤布里奥妮的名字,发现她已经醒过来,她伸手把床灯打开。暖融融的黄色灯光刹时点亮屋子,不过在布里奥妮看来有些许刺眼。

“怎么了?”她问,好不容易缓过神。

金小姐披散着一头金发,毛茸茸的好像金毛犬。她赤脚下床倒了杯水,然后踮着脚尖迈着小碎步回来,把水杯递给布里奥妮。“喝点水吧。”她揉了揉眼睛,困意几乎要把她淹没。出于善意,金小姐还是紧紧抓住了杯子,不然凭她的状态能把一杯水全部洒在床单上。

“嗯。”布里奥妮不明所以,她接过去,看见金小姐松了口气似的,重又继续躺下。“怎么了?”她问。

金小姐很快半梦半醒了,好像再次入睡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你刚刚说梦话,好像发烧了似的。”她说完伸手关灯,裹着被子始终够不到开关。在布里奥妮越来越担心的目光下,她带着一床被子扑通摔在地毯上。

金小姐撞击地板的一瞬间,她知道睡意就像是玻璃,摔的噼里啪啦满地。

“你还好吗?”布里奥妮探头问。

金小姐坐在地上愣神,过了好一会儿她愚钝地站起来,把被子丢回床上,一个人赌气似的跑到阳台,愣愣地看着窗外。

布里奥妮跟着下床,顺手给两人都拿了披肩。

“你看,伦敦城。”金小姐双手环臂,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她透过玻璃看着伦敦尚繁华的夜景,看着街角的灯光微弱却存在;沿泰晤士河的灯带很迷人,无数人朝圣般来到伦敦,也许只为看一眼夜幕沉沉里的灯火通明。夜晚愈发不像夜晚,更像是电流淌过的白昼。她很眷恋这样的日子,每一个如今朝一样的夜晚,从睡梦中惊醒,能看见窗外日复一日但一样美丽的景色,能看见光和热。

布里奥妮的瞳孔被灯光照射,她眯着眼,能看见自己纤瘦的身影映在窗玻璃上。窗外的星星点点被虚化成一个个光晕,迷离又绚烂。她听得见半夜在街头行走的醉汉,步履虚浮,嘴里冒出脏话;她听得见远远的有汽笛声,不知道从哪个河流而来,不知道载着什么样的心情。她对伦敦并不眷恋,没有金小姐那样深厚浓重的感情;可是她不愿意看见灯灭之后的场面。那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战争,想到自己站立的每一寸土地都有可能被炮火攻击。

更往深处想,她更加惧怕的不是战争本身,是故土丧失,是故人丧生。

可是自己马上就要上学了,回到霍格沃茨意味着与社会脱节,她不知道半年之后的伦敦将会变成什么样,不知道泰利斯庄园是否依然存在,不知道她深爱的人们是否还言笑晏晏。可是她不可能离开学校,父母不会让她离开。

又或许,她潜意识里并不想离开象牙塔,把自己暴露在战火纷飞之中。毕竟以她的性格,铁了心想干的事情没人能拦得住。她没有细想,也不敢细想,生怕把自己的私心暴露在自己面前,生怕自己也会成为一个“可恶的大人”。

“布里奥妮,多看看吧,马上伦敦城就要变了。”

这一切,都要消失了吧。

8月11日,伦敦城的每一户人家都像金小姐一家一样。布里奥妮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等待灯火消失的那一刻的来临。她被灯火环绕,却知道下一秒就会陷入黑暗。金小姐家很大,此时没有一个人讲话;布里奥妮想,这或许就是历史性的一刻吧,她至少也亲眼见证了历史的诞生。

可是无论做了多少准备,当你真正陷入黑暗时,还是手足无措的。一户户人家把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一丝灯光的缝隙都露不出来。街道刹时黑了,漆黑如水流,布里奥妮甚至不知道它有多深。

“进去吧。”金小姐的声音灌了风,沙哑得听不清楚。

布里奥妮点点头。

阳台的窗帘随之拉上。她没有回头,却知道整个城市就在一口一口地被黑夜吞食,光明像是涨潮时沙滩的贝壳,被汹涌地遮盖住,再也看不见了。

伦敦的整个城市,在这一刻都在叹息。布里奥妮能够听得见胸腔里的共鸣,与整个城市一起的,重重的叹息。

“克莱恩先生马上要有一个孩子了。”金先生坐在沙发上叼着他的烟斗,似乎很不经意地讲着邻居的琐事。“可是他的孩子真可怜,没见过伦敦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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