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抉择
“什么?”布里奥妮看着他。
“在学校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邓布利多和颜悦色地问。
布里奥妮看着他的眼睛,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邓布利多一定是知道了什么,甚至知道了很多。他那双聪慧的、洞悉万物又带着悲悯的眸子,很容易就能看清她。他是个相当强大的巫师,并且经验丰富,不会像里德尔那样能骗过去。瞬息之间,布里奥妮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结果如何,她会告诉邓布利多一切。
“教授,我的确遇到一些麻烦。”布里奥妮说道,“但我必须确认这里不会有别人听到。”
“你放心。”
布里奥妮仔细思索了一下,应当从哪里开始说起。时间跨越得太久,记忆已经变得模糊而晦暗。记忆里,汤姆·里德尔的面孔从熟悉变得陌生,他曾经肖似罗比的起因也让布里奥妮不知从何说起。她想了想,决定直接给邓布利多看手臂上的标记。
“这种邪恶的东西——”邓布利多饶是有所预料,却也没想过里德尔会做的如此决绝。这是黑魔标记,尽管在布里奥妮手上的只是最初的、并未完善的版本。“是汤姆·里德尔弄的?”
“是的,教授。”
布里奥妮从三年前开始解释,而后又延伸到里德尔的威胁与恐吓,直到今天的钻心咒,她一五一十地讲了。布里奥妮的叙述并没有添加过多的形容词,她尽量平铺直叙,让邓布利多尽可能快速地了解与知晓。但就是这样,邓布利多才更加怜悯她。
“钻心咒——看来里德尔比我想象中还要邪恶。”邓布利多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又很快戴了上去。
“教授,很抱歉没能早点告诉你。”布里奥妮垂头丧气。
邓布利多看向她,随即露出了然的笑脸。“这并不是你的错,孩子。”他语气轻缓,“我明白,在你眼里我也不值得信任。”
布里奥妮没有说话;邓布利多对人心太过了解,以至于她任何微小的动作都会暴露自己的态度。出于某种微妙的自我保护,(多半是由于她偷走了禁书区有关于黑魔法的《尖端黑魔法解密》),她避开了汤姆·里德尔在追求永生的话题,转向了时间回溯的问题。
“教授,里德尔使用的时间回溯器,会造成很恐怖的影响吗?”
邓布利多露出思忖的表情,随后点了点头,“如果在强大的黑巫师手里,这将会是灭顶之灾。不过这不是你的错,布里奥妮,不需要责怪自己。”
“我无法不责怪自己,教授。”布里奥妮听见自己这样说。“我无数次在想,我干脆不要做下去,让里德尔把我杀掉一了百了就是了。但是又是每一次,我都很害怕死亡,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他的,去做时间回溯器,去熬魔药。我甚至分不清我是不是还是个好人。”
她的脸上满是挣扎与痛苦。
“布里奥妮,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你做了一些帮助他的事情。但是我明白,你觉得这些事情都是无关紧要的——不会让别人受伤或死亡。布里奥妮,为了自己这样做并没有错,你不需要这样苛责自己。”
布里奥妮看向邓布利多。
“但是从现在起,我希望你能向我汇报汤姆·里德尔的一切动向。”邓布利多说。
布里奥妮点了点头,“我本就打算这样做,教授。我不想成为里德尔的盖世太保。”
邓布利多知道这个麻瓜的词汇。“你不会成为的,布里奥妮,我相信你。”
相信这个词轻飘飘的,很自然地从邓布利多嘴里冒了出来。布里奥妮并不真的觉得邓布利多信任自己,他只是在自己身上赌了一把;并且他现在还有格林德沃的事情要解决,分不出过多的心思给一个尚未毕业的斯莱特林。
临走前,布里奥妮又问他,“教授,我手上的这个标记,能够除掉吗?”
“我并不知晓去除的办法。”邓布利多摇了摇头,“学校里有这个标记的人多吗?”
“里德尔对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标记方式。我手上的应当是最初的实验版本,不算正式的‘黑魔标记’,但埃弗里、莱斯特兰奇他们手上的,应当是货真价实的黑魔标记。里德尔大概继承了斯莱特林的遗志,血统论是他一贯的习惯——估计在他眼里,我和家养小精灵类似。”布里奥妮深吸一口气,仰视这位德高望重的教授。“有时候我在想,霍格沃茨为什么要收麻种的学生,让我们平添了这么多痛苦;这些我们本不该经历的歧视。”
邓布利多看着布里奥妮,久久没出声。
“可是我深知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我明白这些。”布里奥妮又自顾自地继续下去,“我知道天赋与家境并不匹配,外貌与心肠并不一致,我甚至明白我是因为被歧视所以才感觉到愤怒、而不是发自内心地认为这件事是错的。教授,霍格沃茨如果能不仅仅是教魔法,更多的在这些方面帮助我就好了。”
“我并不知道身处霍格沃茨会有这么大的痛苦,作为教授,是我的失职。”邓布利多叹了口气,背过身站在窗前,俯视这片似乎是象牙塔的地方。的确,在这片校园里,每个固定又稳固的团体都拥有相似的背景、相似的家境,似乎只有这样友谊才会更加稳固。这一点让他觉得沮丧,又升腾起一股信心——兴许从他这一代开始,应当要慢慢改善这种情况。
“原谅我的这些话,教授。”布里奥妮说,“我该走了。”
今天她在教授面前抱怨了太多,这让她有些愧疚。布里奥妮知道这一切并不是邓布利多的责任,也知道邓布利多一直竭尽所能地帮助所有学生,不偏不倚地对待他们;他是最棒的教授,而自己只会找最好欺负的教授来抱怨。
“如果需要我的帮助,布里奥妮,”邓布利多的眼神坚定又温柔,像是母亲的眼神,“来找我,我一定会在。”
布里奥妮怔愣了片刻,随后点点头。“好的,教授。”
回到寝室时,几人都洗漱完毕,躺在床上闲聊。见布里奥妮回来了,卡罗琳关心道,“你还好吗?”
“嗯,好多了。”布里奥妮打了个呵欠,“遇到了邓布利多教授,给我了一些甜点。”
“是的,邓布利多教授最爱这些甜滋滋的东西了。”卡罗琳笑着说,又恢复了刚才的八卦。“说到哪里了——哦,博格特。我还是没办法解决掉我的博格特,尽管我知道这是假的。”
“滑稽滑稽,这几个词有这么难吗?”邦妮嬉笑着问。
“不难——”卡罗琳叹了口气,“但我就是喉咙被堵住了。”
“不过,等你通过了NEWT考试,你会去哪里,魔法部吗?”邦妮趴在床上问。
布里奥妮扭头看过去。
艾芙琳已经确认自己不要参加NEWT考试了,她并不想留在魔法世界,她想回归现实的生活。她的家人想搬去新大陆,说那边更加安全也更加自由,因此很大概率战争结束之后就会过去——魔法部什么的,似乎很不重要了。预知的分离就在一年之后,所有人都刻意回避这一点,生怕伤感提前到来。
“也许,我其实一直想去预言家日报,那样NEWT就不重要了。”卡罗琳兴冲冲地规划道。“我要做个了不起的记者;或者是撰稿人,总之预言家日报要比魔法部更加吸引我。邦妮,你呢?”
邦妮摇了摇头,“我更想做个傲罗,我一直都想。”
两人的视线又同时落到布里奥妮身上。
“我还不知道呢,我总觉得自己不适合魔法部——但我也很难胜任任何一份工作。”布里奥妮摇摇头,在她一贯的世界观里,工作是一项遥远又不需触碰的东西。
几人都长叹一声。
她们和所有毕业生一样,为自己的未来而担忧着。魔法界看不见未来,对抗格林德沃需要巨大的信念与勇气,而普通人缺乏这两样东西。
这个问题在第二天被抛给了布莱恩。
他正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看书,见布里奥妮走了过来,让了一小块位置给她。“毕业之后?大概先找个工作,总好过死在战场上。”布莱恩说着,“我在考虑在霍格莫德开一家画廊,赚那些有钱人的闲钱。”
“计划得可真好。”布里奥妮羡慕,一边又为自己找不到未来的方向而闷闷不乐。
“去做你想做的,布里奥妮。”布莱恩合上书,语气坚定又温柔,那双湛蓝的眼眸里透着明亮的光芒。“你没必要循规蹈矩,去成为傲罗、或是魔法部的职员。也不要去想你学的魔法,我们总会学到一些这辈子再也不会用到的东西,这并不可惜。”
布莱恩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他更严肃了。“布里奥妮,你可以问问你真正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也许会成为一个作家,写一些蹩脚的话剧,把小说刊登在三流报纸的缝隙里。但她很清楚,自己想要挽回当年的缺憾,她没办法再心安理得地自由坦荡地活着。只有受苦,才能让她安心一些。
“布莱恩,你说人死还能再复活吗?”布里奥妮又执拗地问道。
布莱恩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知道布里奥妮想竭尽所能,救回塞西莉娅;但是他无法给布里奥妮希望。希望对她来说过分残忍,她也许会因为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希望而活下去,而生出万分的信念;但一旦希望破灭,对她来说更是灭顶之灾。布莱恩宁愿布里奥妮浑浑噩噩,永远在寻找信念的路上。
“不能的,连魔法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不要多想了。”
“复活石,似乎有这样东西。”
“一段神话、一句戏言,就值得你这么努力地追求?布里奥妮,你其实知道一切,你明白一切原理,只不过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如果你不甘心,那就尽管尝试吧,但我确信你不会如愿。”
这句话对于布莱恩来说,的确过重了。布里奥妮垂着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举动,慌乱当中,她把桌上的书都收进包里,又跌跌撞撞站起身。“我走了。”
她直冲出图书馆。
没有一点办法吗?塞西莉娅和罗比就真的只能活在记忆里吗?布里奥妮不甘心地想着。
她颓丧地抓着头发,又无力地放下,只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布里奥妮叹了口气,看向远方的黑湖,只觉得自己应当潜在水底,再也不出来了。
她悲哀地发现,她没办法处理绝望这种情绪,这就像一道诅咒,狠狠地刻在她的心脏里。霍格沃茨承载了太多负面情绪,也见证了太多悲凉的泪水;兴许她不该呆在这里,她会时刻想着日复一日的悲苦。这样宏大巍峨的城堡应当保存更加深刻的记忆,而不是她的负面情绪。
兴许她是错的,兴许要离开这里。
兴许要与霍格沃茨说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