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

李莲花跌跌撞撞地往莲花楼的方向走去，心中只剩最后的一丝念想支撑着自己，家中有药、有床、有棉被、有热酒、有狐狸精，好歹能舒服一些。没想到，莲花楼近在咫尺，就差几步路了，自己却用光了所有的力气，倒在了莲花楼外。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隐隐约约的，他好像听见了几声狗吠，然后，一个穿着暗紫色衣服的姑娘就朝自己跑了过来。李莲花发自内心地笑了，终于到家了，真是太好了。

自从那日在小酒馆里和李莲花分开后，苏小慵就回到了苏家，先是和爷爷请罪，之后又开始询问有关罗摩鼎和南胤的事情了。她要赶紧把最新调查到的资料都整理好，再回莲花楼。算算日子，李大哥他们三个人应该快从石寿村回来了，自己临走之前给狐狸精留的骨头，也不知道还够不够它吃。所以，苏小慵没有半点儿耽搁，抓紧一切时间做事，就连杜若叫她去山间游玩，她都没有去。

万人册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女对李莲花如此倾心，也别无他法。他想到苏小慵这一次回来后，直接来到自己的房间里，跪在自己的面前，一脸庄重地说道：“爷爷，孙女自知离家出走不对，让您担心了。但是，调查南胤的事情，我一定要帮李大哥完成。孙女自元宝山庄与其初见，便已心系于他，不会再改变，万望爷爷成全。”苏小慵说完这些话，双手合十行大礼，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之后，她就一直待在书房里，整整三天三夜，整理苏家信鸽从各处带回来的最新消息。第四天清晨，苏小慵拜别了万人册，又背着装得满满当当的行囊下山去了。这一次，万人册没有阻拦，如果那位李莲花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小慵跟着他，就算不太稳定，但只要她开心，其他的，也就无所谓了。但是，万人册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想到，李莲花竟是一个只剩下三个多月寿命的人了。知道这个真实情况的只有关河梦，他看着自家师妹下山的背影，眉头紧锁，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思来想去，并没有把真相告诉师父，就让老天爷来决定每个人的最后归宿吧。

苏小慵再一次回到莲花楼时，狐狸精好像提前听到了声音，远远地就跑了出来，摇着尾巴迎接自己。她蹲下身子，宠溺地摸了摸狐狸精的头，问道: “狐狸精，你想我了吗？看你这肚子都饿瘪了，李大哥肯定还没有回来，我先给你弄吃的吧。”

那天晌午，苏小慵正坐在莲花楼里吃午饭，突然听到门口的狐狸精在不停地叫，于是，她放下碗筷，探出头去，向着狗吠声传来的方向张望，只见李莲花倒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了。她赶紧跑了过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的李大哥扶进了屋里，帮他脱掉了外套，然后，让他先躺在床上，用湿手帕为他轻轻地擦去脸上的血迹和灰尘，喂他喝了一些热水和自己从苏家带来的、关河梦调制的人参丸。苏小慵一直以为，李莲花只是先天的心悸病又犯了，或者是在石寿村染上了寒症，并未觉得是什么大病。可是，她估计错了，她也没有想到，李莲花竟然一直在透支着他自己的身体，向所有人隐瞒了他的病情。好长一段时间过后，每次想到这件事，苏小慵都在自责，如果当时的自己能懂得一些医术，就应该尽早带他回苏家，请爷爷诊治。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一次，李莲花足足昏睡了三天两夜，苏小慵就几乎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三天两夜。

第一天，子时刚过，正在二楼房间睡觉的苏小慵就听到了李莲花痛苦的喘息声，她赶紧穿好衣服下楼去看他。借着月光，她看见李莲花在床上蜷缩成了一团，在被子下面止不住地颤抖。这可把苏小慵吓坏了，她赶紧点着了蜡烛，开始烧热水、灌热水袋，找出人参丸给李莲花服下，一边轻声唤着“李大哥，你怎么了样啊？李大哥，你好些了吗？”，一边不停地用手搓着他的胳膊、给他取暖。可是，李莲花没有回答她一句话，依旧紧闭双眼、浑身冰凉。过了一会儿，苏小慵见李莲花还是没有好转，实在没有办法了，再也顾不得各种礼节了，她抬起腿就迈上了床，紧紧地抱住李莲花，想让他更暖和一些。直到此刻，苏小慵才发现，李莲花真的好瘦，这么高的男人怎么能这么瘦呢，实在太让人心疼了。就这样，一直到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李莲花的情况才稍稍地稳定了下来。

第二天晚上，苏小慵提前灌满了好几个热水袋，放在了李莲花的被窝里。她自己干脆就没回二楼的房间，直接搬来了一把椅子，侧躺在了李莲花的身边。没想到，这一夜的经历却更加凶险。李莲花的情况和昨晚完全不同，竟然浑身滚烫，脖子上的血管都已经泛起了青色。并没有太多照顾病人经验的苏小慵措手不及，都急哭了，却毫无办法。她赶紧把所有的热水袋都推到了地上，拿来用冷水浸泡过的帕子，给他冰敷，又找来清热败火的莲子给他吃，手忙脚乱了好久，李莲花才又沉沉地睡去。

第三天傍晚，李莲花终于醒了过来，他的胸口憋闷，意识涣散，听到苏小慵关切询问的话语后，眼中的焦距才渐渐聚拢。他明白，如今自己这种状况，正是所中的碧茶之毒已经毒至肺腑的表现，清醒的时光会越来越少，要手脚更快才行。

“奇怪了，李莲花，你之前不是一向和方多病在一起吗，怎么你这次生病，却迟迟不见他的踪影啊？”苏小慵非常疑惑，带着埋怨的语气问道。

“这个方小宝，他已经回家了。这些事情本身就与他没有关系，他也不应该卷进来。”李莲花并没有责怪方多病，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苏小慵，就简单地说了几句，搪塞了过去。

“啊，你在说什么？”苏小慵并没有听懂李莲花的话，便继续追问。

“没什么，你怎么来了？”李莲花转移了话题，反问苏小慵。上一次分开的时候，自己已经把拒绝表达得很清楚了。这个小姑娘，竟然还如此坚持，实在让自己感到意外。但是，李莲花也知道，这种被坚定选择的感觉，真的很好。

“李莲花，我爷爷查到罗摩鼎的事了。业火痋分为子痋和母痋，那罗摩鼎中只有子痋，母痋早已丢失。我有一点很奇怪，若角丽谯自己也是南胤人，为何想要集齐四块天冰又如此艰难？”苏小慵说出了前几天在家中又搜集到的最新消息，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的想法是，最初带着天冰来中原，企图复兴南胤这四个人，他们的后代，也渐渐习惯了这些奢靡的生活。所以渐渐的，也就不愿再复兴自己的大业，他们也隐匿了自己的身份。所以，这四块天冰难以汇集。”李莲花略一沉思，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也回答了苏小慵的问题。

“总之，我爷爷还查到，母痋如有宿体，便可以百年千年地活下去，子痋也能通过感应，找到母痋的位置所在。如果他们一旦拿到母痋，便可以繁衍出千千万万的子痋，那样就很可怕了。”聪明的苏小慵顺着李莲花的思路，又想到了这个十分可怕的事情。

“这件事情，远比我想象的严重得多，我得赶紧去一趟。”李莲花非常赞同苏小慵的推测，正要起身，再去查找黄泉府主连泉的下落，却脚下一软，又坐回到床上。

“事情再紧急，你也得先把身体养好。不然像你这样，走两步路就倒了，先把肚子填饱再说。”苏小慵看到仍然十分虚弱的李莲花，赶紧阻止了他，把他扶到桌子前，让他先趁热吃饭。

“这么丰盛，苏姑娘，有劳了。”李莲花看到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心中觉得十分温暖，这必定是苏小慵用心准备的。这么多年，自己的周围除了狐狸精的叫声以外，一丁点儿的人气都没有。如今，在这莲花楼里，不仅有人和自己说话，还有了一丝烟火气。

“不麻烦，我都是从石寿村里拿的，你快吃吧。不过说来还挺奇怪的，这个村子这么隐蔽，为何万圣道会知道它的下落，还给他们送了不少米粮和食物。那粮袋上都写着呢，那都是我从村子里拿的，这个标记是万圣道内部联络专用符号。”苏小慵听到李莲花的感谢，觉得之前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她指着粮袋上的标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万圣道，云铁甲，无心槐。难怪十年前，四顾门和金鸳盟大战双双损失，这些年，受益最多的便是万圣道。十年前，十年后，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阴谋。师兄啊师兄，你可骗得我好苦。这些年，你究竟在这里面，充当着什么角色。”李莲花听到苏小慵的话，实在不想怀疑自己的师兄，但是，现在的所有证据都直指单孤刀。想到这里，李莲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再也没了胃口。

“你怎么了，李大哥，是我做的饭菜不对你的胃口吗？”苏小慵看到李莲花若有所思的样子，开始怀疑自己的厨艺。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口，尝了尝，味道还可以呀，可是，李大哥为什么不吃呢？

“不是的，小慵，这几道菜都是我喜欢吃的。刚才，我在想一些事情，我现在就吃。”李莲花又重新端起碗、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并不是他客气，而是，这顿饭菜真的很好吃，难得的，他吃了整整两碗米饭。

苏小慵看到李莲花吃了这么多饭，非常开心，说道：“李大哥，你的身体才刚刚好转，又这么瘦，就应该多吃一些。明天，你想吃什么，我还给你做。”

“那就麻烦苏姑娘了。”李莲花并没有拒绝苏小慵的好意，因为他也实在没有力气再自己做饭了，如果小姑娘真的离开了，自己恐怕还没等到毒发身亡，就先饿死了。

直到再晚些时候，李莲花躺在床上，才反应过来一件事情，苏小慵怎么会知道自己因为中毒的关系，这么多年以来日渐消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