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金陵是一座不小的城镇，城中人潮如织，熙来攘往，热闹非凡。坐落在城边的那座山，名叫向阳山，山顶终年积雪，传说有难得一见的冰中雪莲。山脚下有一座药庐，主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医——乳燕神针关河梦。半山腰上，则隐居着当年名震江湖的苏文才，人称万人册，此人正是关河梦的授业恩师。

此刻，骑着快马飞奔回到苏家的苏小慵正跪在万人册的面前，不顾师姐和下人们好奇的眼光，拽着自家爷爷的手，撕心裂肺地哭着说：“爷爷，李大哥中了……碧茶之毒，只剩下……不足一个月的寿命了，现在就躺在……师兄的药庐里。可是……师兄他没有办法了，您快去救救李大哥吧，事到如今，只有您能救他了。”

“小慵，你是说，李莲花中了碧茶之毒？”万人册听到这些话后，顿时就明白了所有的事情。李莲花就是十年前，和金鸳盟盟主笛飞声大战之后，消失于东海之上的四顾门门主李相夷，正因为他中了碧茶之毒，所以才隐姓埋名了这么久。没想到，如今，他却重出江湖，还牵扯到了自己的徒弟和孙女。

“是……是中了碧茶之毒，都怪我……医术不精，没有……早些发现。爷爷，您……先去看看……李大哥吧。”苏小慵继续恳求着，她因为哭泣，说话断断续续的，已经语不成调了。说罢，她不再等万人册的回答，就起身拉着自家爷爷，朝门外走去。万人册深知，此时此刻，什么也问不出来，什么也做不了。他只好先和苏小慵一起，赶到了关河梦的药庐，却发现，方多病和李莲花已经不见了。

“李大哥受了那么重的伤，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命了，根本经不起折腾，你怎么能让他们两个就这么走了呢？我已经找来了爷爷，明明来得及的。”这一路上，苏小慵的眼泪就没断过，可是，她心心念念的李大哥却没有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她绝望地问着关河梦，好像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

“小慵，这碧茶之毒无药可解，就算师父他老人家在此，也无济于事。我已经让方多病带着李莲花去云隐山找芩婆了。芩婆是李相夷的师娘，或许，会有类似于扬州慢那样的至纯内功，能救他一命。”关河梦面对自家师妹的责怪，没有丝毫怨气，有的只是伤心。一为此刻如此痛苦的苏小慵；二为那份早已不再属于自己的感情。

“我这就去找他们，我要去找李大哥。”苏小慵听到这些话，用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不顾一切地转身就要走，却被站在门口的杜若给拦了下来，抱在了怀里。

“小慵，方多病武艺高强，又是天机堂的传人，他一定可以保护好李莲花的。如果，你也跟着去，脚步没有他们快，方多病还得分心保护你，反而会耽误时间。对于现在的李莲花来说，时间就是生命啊。” 刚才，杜若看见泪流满面的师妹拉着师父风风火火地出门了，担心有事，就跟了过来。她站在门外，已经听明白了大概。原来，师妹的心上人竟然是只剩下一个月性命的莲花楼楼主——李莲花。

苏小慵在短短的两个时辰之内，经历了大喜大悲，早就哭得没了力气，只剩下一口气支撑着，此刻，急火攻心，她的双腿一软，晕倒在了杜若的怀里。

万人册看到此情此景，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万般思绪涌上心头。自己的宝贝孙女从小娇生惯养，却惹上了这么一段孽缘。本以为，她可以得一门好婚事、遇一位良人托付终身。不管是当年的四顾门门主李相夷，还是健健康康的江湖游医李莲花，只要她开心，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她怎么偏偏就喜欢上了身中剧毒、即将魂归西天的人呢。万人册十分了解自家孙女的品性，如果李莲花真的死了，苏小慵恐怕这一辈子都要郁郁寡欢了。可是，如果李莲花放任芩婆舍命相救，也实在算不上一个大丈夫啊。唉，自己还是再想想其他的办法吧。

想到这些，万人册闭上了眼睛，把双手背在身后，命令道：“河梦、阿若，扶小慵回家休息，给她熬一碗补气血的汤药，灌下去。另外，告诉苏家和药庐里的所有人，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可以传扬出去。”

等到苏小慵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她只是平躺着，并没有起身，睁着大大的眼睛、空洞无神。当杜若端着食物，推门进来查看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了无生机、气若游丝的小师妹。

“师姐，你说，李大哥他会没事的，对吗？”苏小慵仍然直视着天花板，好像在问杜若，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小慵，我们行医之人，早已见惯了生老病死。在师姐看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尽力了，关师兄尽力了，如果，方多病也尽力了，就都无憾了。”杜若自小跟在万人册的身边学习，读书千卷，医术仅次于关河梦，只是不常在江湖走动，所以没有名号、也没有声望。她尚未听说过或者见到过，在碧茶之毒的侵蚀之下，还能活着的先例。从昨天晚上直到今天晌午，杜若通过和关河梦的交谈，知道了这位李莲花曾用以毒攻毒、以命搏命的方法来抑制自己陷入癫狂，勉强坚持了这么多年，由衷地佩服。因为，碧茶毒发，难以缓解，逐渐加重，生不如死。

“师姐，我真的好担心他。”苏小慵双眼一闭，眼泪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直至越过耳朵，消失在枕头里。

“可是，小慵，你如今这个样子，我们大家也很担心啊。你还是应该先振作起来，保重自己。面对生死，其他的事情都不值一提。或许，你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多学些医术、翻翻典籍，万一，真的有转机呢？”杜若实在不忍心再多说些什么，转而规劝着自家师妹，拿出手帕，帮她抹去脸上的泪痕。爱而不得，自己完全能够感同身受。况且，苏小慵面对的，是真正的生离死别，肯定比自己还要痛苦。如此刻骨铭心的感情，又怎么能是被旁人开导几句，就轻易放下的呢。

苏小慵听到杜若的话，瞬间眼前一亮，已经死去的心好像又活了过来，觉得又有了新的希望。是啊，她能做的不仅只有等待，她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想到这里，苏小慵挣扎着起身，披了一件衣服，在杜若的搀扶下，走到桌子旁，吃了糕点、喝了莲子羹，晚上，洗漱过后，又点上了安神香，睡了一整夜。

从那天起，苏小慵就开始每天早起，按时吃饭，研读医书，查找有关碧茶之毒的解毒方法。她跟在关河梦和杜若的身边，给师兄和师姐打下手，学着给病人诊治。虽然苏小慵并未系统地学过医术，但是她天资聪颖、又自小耳濡目染，有些基础，就像之前在短短三天之内就学会了编手绳那样，她很快就学会了写医案、配方、抓药。

苏小慵一直在默默地等待着，充满希望、又略带绝望。她每天都去信鸽房，查看从江湖各处传回来的最新消息。现在的她已经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和生死相比，所有的事情都是小事。她不再奢求自己会成为李莲花的心上人，只要她的李大哥还能健健康康地活着，自己就心满意足了。这样一来，他就会有像何晓凤和乔婉娩那样的美人相伴左右，或者，只是带着狐狸精继续游山玩水，和方多病斗嘴打闹，再顺便破几个案子。

无论怎样，都好。只要她的李大哥还活着，就好。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天，苏小慵收到了一条消息，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她激动得痛哭流涕，不一会儿，又喜笑颜开，消失了好几天的笑容难得地爬上了她的脸颊。李莲花的毒，已经在云隐山被芩婆解了，并且和方多病一起去了天机山庄，参加武林第三美女——何晓凤的婚礼。若是半个月的苏小慵听到何晓凤要成婚了，非得高兴得疯掉不可，终于没有人和自己争抢李大哥了。可是现在，她却连想要去天机山庄见李莲花的念头都没有了，只要他能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了，至于其他的，再无所求。如果李大哥心中有自己，一定会来苏家的，姻缘之事，实在不可强求。就像之前，自己明明努力了那么久，费尽心思地缠着他，可是，到头来，不也没有一个好的结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