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

第二天一大早，苏小慵就要和刘全一起出发了。刘娘子提前给苏小慵准备了两个烧饼和几个果子，还有一大壶热水和打火石。临出门之前，苏小慵对刘娘子说：“大姐，麻烦您白天帮我把马牵到草丛里，让它吃饱饭，天黑之前，我一定回来。”

“好好好，苏大夫，您就放心吧，肯定饿不着您的马。如果您天黑之前还没回来，我们就叫上村里人，打着火把，上山去找您。”刘娘子对苏小慵提出的要求，满口答应。不仅如此，她还想好了应对意外的方法，果真是有在城镇里生活的经验。

一路上，刘全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停地嘱咐着：“苏大夫啊，上山之后，您就顺着大路走，那些边边角角的小路，可千万不要进去啊，很容易迷路的。若是遇到毒蛇猛兽，您就用打火石点火把，吓唬它们。”

“我都会注意的，刘大哥，谢谢您。另外，我自己还准备了雄黄粉和驱蚊香囊，不怕蛇和蚊虫，放心吧。”苏小慵真诚地说道，由衷地表达着自己的谢意。

两个人走到山脚下后，苏小慵转过身，对刘全说道：“刘大哥，就送到这里吧，您先回家去吧，我们晚上再见。”刘全听到后，也没再坚持，就把自己手中的木棍递给了苏小慵，独自往山下走去。

苏小慵抬头望了望山顶，顺着大路，开始爬山。她拄着木棍，一边走，一边留意着路边的各种奇花异草，生怕放过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不知不觉间，太阳升到了头顶的正上方，已经晌午了，苏小慵背着的药箱也有了很多收获。她找到一块大石头，坐在上面，拿出刘娘子提前准备好的烧饼和热水，开始吃午饭。

离开苏家已经整整两个月了，苏小慵已经从家中最受宠的小姑娘，慢慢长成了一个能够自力更生、独当一面的女大夫了。她左手拿着烧饼，每低头咬一口，就抬眼瞧一瞧附近的地形，想着一会儿还要朝哪个方向走。

突然，苏小慵发现，从几棵灌木丛层层遮挡的地方，隐隐约约地透出了一丝光亮，十分隐蔽，不易被人察觉。正好，她也吃完了午饭，甩了甩粘在手上的烧饼皮，收拾好东西，准备继续出发。她用木棍拨开了那一大片树叶，果然发现了一条崎岖蜿蜒的小路，泥土上并没有脚印，旁边还开着许多不知名的、五颜六色的小花，十分可爱。苏小慵心中明白，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绝对是草药生长的风水宝地。她按捺住心中的惊喜，顺着这条小路，开始前进。她有时用手扒拉开路旁的杂草，有时还用小铲子挖挖土，仔细寻找着。不知不觉间，就转过了一个山头，绕到了山的后面。

这时，竟然有一间茅草屋出现在了苏小慵的面前。她非常疑惑，这荒郊野岭的，怎么还有人居住呢，不会是山里的土匪吧。想到这些，她本能地害怕起来，握紧了怀中的迷药，抬脚就要走。可就在此刻，一阵持续不断的咳嗽声从茅草屋里传了出来，那声音竟然有些耳熟，吸引着苏小慵一步一步地循声而去。

苏小慵又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个身披白色毛皮大衣的男人正坐在院子里的木头凳子上。那个人披散着头发，肩膀因为咳嗽而不时地抖动几下，彷佛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靠近。像，实在是太像了，这个背影真的好像让自己魂牵梦绕的李大哥啊。苏小慵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她用手扶着门框，满怀期待却又忐忑不安地问道：“这位公子，小女子上山采药，不慎迷了路，可否……进来休息一下？”

那个男人听到这句话，无神的眼睛里突然泛起了一丝光亮，他略显震惊，继而嘴角微微上扬，慢慢地转过身去，看向询问自己的姑娘。他也记得这个声音的，就是这个好听的声音，曾经无数次地叫着自己“李大哥、李莲花”。

苏小慵呆住了，眼前的这个人，正是消失了整整两个月的李莲花。这突如其来的相见让两个人相顾无言，尤其是苏小慵，更是欲语泪先流，她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柔声说道: “李大哥，真的是你吗？”

“小慵，好久不见。”李莲花站了起来，眼眶也湿润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临死之前，还能再见到任何一个曾经相识的人。况且，这种深山老林，实在不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应该出现的地方。

苏小慵听到李莲花叫了自己的名字，再也忍不住了，她跑过去，一下子就扑到了李莲花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力道大得甚至让李莲花都往后退了一步。苏小慵一边哭着，一边说着：“李大哥，我找你找得好苦啊，你为什么……为什么一声不响地……就走了呢？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想你。”

“小慵，你先松手，我们进屋说，好吗？”李莲花听到苏小慵的哭声，心中十分不忍，料想到，这个小姑娘一定是吃了很多的苦，才能找到自己。他哄劝着，想让她先进屋里休息一下。

苏小慵听话地放开了手，抹了抹自己脸上的眼泪，又笑了起来，说道：“都听李大哥的，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我这就给方多病和笛飞声传消息。”她说完后，就要拿出自己怀里的苏家玉哨。

“别，小慵，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还活着。”李莲花拒绝了小姑娘的提议，拉着她走进了屋里，让她先坐到床上，给她倒水喝。接着，他解释道:“之前在皇宫极乐塔里，我不仅知道了皇室已经断了血脉的秘密，而且，我还是南胤后裔，我只有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死人，大家才能安全，江湖才能平静。我把忘川花交给陛下，也是这个原因。”

“就连方多病和笛飞声也不行吗，他们两个从未放弃，一直在找你。还有乔姐姐、展大哥，大家都很挂念你的。我们不告诉圣上，不就可以了吗？”苏小慵虽然经历了一些磨练，性子变得更加沉稳。但是，她并没有真正见识过人性的丑恶，本质还是一个善良单纯的小姑娘，根本想不到更深层次的东西。

李莲花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一丝犹豫。他并不是不信任大家，而是不想让大家再平添烦恼罢了，帮别人保守秘密，原本就是一件非常苛刻的事情。况且，自己本来就是想藏身于此，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苏小慵也没再坚持，就换了一个话题，关心地问道：“李大哥，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之前在东海，关大哥说，你在写绝笔信的时候恐怕就已经……我不相信的，我就觉得，无论多难，我一定会找到你的。”说到这里，苏小慵扬起脸庞，无比坚定地看向她的李大哥。那倔强又毫不畏惧的眼神，让李莲花都为之动容。

“我乘着小船，顺流而下，就来到了这条小溪的岸边，上山之后，发现了这间废弃的茅草屋，可能是以前猎人们用来歇脚的地方吧。那天，碧茶毒发，扬州慢的内力只剩下一点点了，我就尝试着，运转笛飞声教给我的悲风白杨。没想到，二者相融合，竟然压制住了在体内乱窜的气息。但是，此毒毕竟无解，这也只是暂时的。”李莲花摇了摇头，十分淡然，没有一丝恐惧。他坐在苏小慵的身边，慢声细语的，继续说道：“小慵，你趁着天还没黑，赶紧下山，就当从未见过我，也不要再找我了。”

“李大哥，我马上就会下山去，因为我现在，正在镇子上的一户人家借住，若是我天黑之时还未回去，他们一定会来寻我，那你的藏身之处就保不住了。但是，我晚上就回来找你，你如果又丢下我，独自离开了，我也会像这两个月一样，继续寻你，直到再一次找到你。”苏小慵用十分笃定的语气说着，不容半点儿拒绝。

“小慵，你这又是何苦呢？”李莲花叹了一口气，心中涌起一阵感动。

“李大哥，金陵苏家素来有个规矩，苏家女儿从不轻易送人东西，一旦送了，那便是定情的意思。我送给你无相金针和苏家玉哨，从来都不是心血来潮。我钟情于你，这并不羞耻，我和你表白，也不觉得难为情。现在，无论结果如何，我只想陪着你，直到最后。”苏小慵大大方方地握住李莲花的手，十分坦然地直视着他的眼睛。那眼神充满深情厚意，炽热无比，让李莲花无法再说出任何一句拒绝的话来。

“好，那你先下山去处理事情吧，我在这里等你。不过，你如果贪黑离开，那户人家一定会起疑心的，明日再回来吧，也安全一些。”如果说，李莲花之前还觉得苏小慵对自己的感情只是少女的懵懂崇拜，那么，在此时此刻，他真真切切感受到的，就是男女之间的灼灼爱意。纵然，他们之间相差十岁；纵然，他们之间还隔着生死。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妨碍，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