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V 当三上位
△
因为在被丁正均搅合之后，原本烤得正好的蔬菜串儿都糊了。工作人员要重新烤一批样子相似的蔬菜，以接上之前拍好的镜头。而参演嘉宾们此时也就可以暂时休息一会儿，只不过对于这种轻松的节目内容来说，这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
卢羽莲从她自己的随身背包里拿了一小罐特浓奶茶，在打开之后先问了杨蔓萌一句：“蔓萌，要来一口吗？”
“不用了，这一罐儿也没多少。”杨蔓萌无聊地踢着石滩上的石子。
特浓奶茶只是为了防止拍摄的时候犯困，卢羽莲快速地喝完了之后，就把罐子用塑料袋包好放回自己的背包里。
她坐在杨蔓萌旁边的折叠椅上，又小声吐槽道：“不过也是，那个风雪是够烦人的。一直叨叨叨叨，这一集一半儿的话都让他给说了。”
“他再烦人，也轮不到姓丁的说。”杨蔓萌不禁觉得有些头疼。
她原以为能够上电视的“明星”至少得懂点儿礼貌，没想到这么简单的节目内容还得靠重复拍摄和后期剪辑。
“不过丁正均今天是有点儿反常。”卢羽莲客观地说道，“以往他和他哥私底下欺负人就罢了，也不会带到工作里面。”
那就是变本加厉了。杨蔓萌觉得那小子真是欠管教，可转念想她跟他们的公司经纪人又没关系，也犯不着操心别人的工作内容。
杨蔓萌在给她准备的折叠椅上坐下，凝视着远处的湖面，试图让自己的世界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她习惯性地开启了超感视觉。
不看还好，此时杨蔓萌一看，便发现在拍摄场地大约二百米之外的地方，有个人影正躲在湖岸的礁石后面。
她微微驱动中央凹的超感芯片，让目光通过四维空间在那里聚焦。四维的人和三维空间里看起来不太一样，不过通过他的衣着颜色特征，杨蔓萌能够确认那个人是风雪。
令人难以想象，这个时候他不私底下好好教训丁正均一顿，竟然跑到远离拍摄场地的地方去了。杨蔓萌不由得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该不会是风雪把丁正均骗到远处去……杀了？
她连忙从超感视觉里抽离，看了一眼周围的休息区：丁正均还和他哥在一起，幸好。
那风雪一个人跑那么远，是想干什么？
杨蔓萌觉得她必须得管管，毕竟这事儿也是因为她去接风雪手里的活儿才发生的。
但是最好别把卢羽莲掺和进来。丁正均威胁她的事儿也不知是真是假，杨蔓萌心里清楚，不能让卢羽莲因为她的缘故再跟那两个姓丁的公开起冲突了。
“羽莲，我去远点儿的地方放个水。”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说，“要是导演问起来，你就说我拍照片去了。”
“啊？那儿不是有临时厕所么？”卢羽莲有些惊讶。
“嗐，我就喜欢响应大自然的召唤。”杨蔓萌半开玩笑地伸手，和她击了一下儿掌，“走了。”
卢羽莲也玩笑地接了一句：“嗯，祝你成功。”
△
把四维空间里的图像转化成三维地图，算是侦察员的基本功了。尽管大约150米以内的区域对于超感视觉来说都是盲区，杨蔓萌找到风雪所在的位置也并不费力。
只是她接近的时候故意发出了些许声音，并且装作是找人过来的：“风雪？你在哪儿？我是杨蔓萌。”
她听着周围的动静，确认风雪并没有离开，也没有大的动作，才绕过了湖边的礁石，装作刚发现他一般走过去：“风雪，你怎么在这儿？”
杨蔓萌以为这位兄弟也就是心情不好，一个人出来消消气，却没想到风雪此时是蜷缩地坐在一块稍大的石头上，抬起头看她的时候满脸都是眼泪。
“我的妈呀。”杨蔓萌吓了一跳，甚至后退了半步。
她原先只觉得风雪的真人上妆效果和网图有点儿差别，却没想到这位脸上涂了很厚的粉底，这么一哭再一抹，就全花成了一片。
意识到不妥之后，杨蔓萌连忙从自己全身上下的口袋里找纸巾，却忽略了她这身衣服是节目组提供的，口袋里什么都不会有，只好说道：“你……你回去之后擦擦吧。”
风雪没有回答她，只是用两只手捂住了眼睛。
杨蔓萌只觉得他的眼线要是也花了，估计会更吓人。
“我说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她忍不住说道，“那个姓丁的小子向来目中无人，你跟了这个节目这么久，应该不是第一次遇见吧？难道每次他惹你，你都跑外面哭来，怎么就不想着找个时间私下暴卒瓦他一顿？”
风雪捂着眼睛，摇了摇头：“跟这个没关系。”
“那是怎么了？”杨蔓萌对于受害者还是有些超出常时的耐心，“拍摄过程中遇到什么事儿，都可以去跟导演说嘛。实在不行，你也可以跟我说，反正我只是来客串的。”
“不，你不会明白的。”风雪带着哭腔说道，但他会开口，就证明其实还是愿意对杨蔓萌诉说实情。
杨蔓萌其实不太想听，她原本只是确认风雪没有受伤或者作死，就想拉他回去来着。但是因为嘴欠说了一句，也就不得不先在这儿听他说完。
“我真的不是……故意对丁正均说那种话。我当时只是……只是太生气了，一时间脑袋蒙了。”风雪一开口就让杨蔓萌有些找不到头绪，“但是那句话说出口之后，我就真的全都完了。他们不会再让我留在这个节目的，所以真的完了。”
哦，所以说还是因为工作。因为丁正则和丁正均在他们公司里只手遮天，只有卢羽莲那样可以自立门派的水平才敢跟他们叫板。而对于风雪这种半路签约的艺人，公司也不会为了他而下了丁氏兄弟的面子。
但尽管如此，杨蔓萌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他专门找个地方躲着哭的：“你这个工作没了，再找不就行了？又没有法律规定你这辈子只能给一家公司打工？”
“找不到，没那么容易找的。”风雪捂着脸摇了摇头，“就算有公司愿意要我，也不可能马上就有工作。”
“哎呦，没有就没有呗。”杨蔓萌有点儿不耐烦了，她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半天还是这些鸡毛蒜皮儿，“又不是永远失业，你十天半个月没工作就当放假了呗？”
“不……不行的，我现在必须得有工作。”风雪放下了手，这下杨蔓萌不得不看到了他已经完全花掉的眼线，看起来就跟黑血一样瘆人。
他看着杨蔓萌，眼泪就从化成一片的粉底和眼线上面滑过去：“我已经有三个月了……再过两个月就没法工作了，所以这两个月必须要有工作，必须赚到钱，才能把他生下来……”
杨蔓萌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的意思是怀孕三个月了，所以要趁着没显怀的时候赚到足够的钱。
听起来是很令人同情，但是杨蔓萌也不是没有常识：“就算两个月之后不能工作，你也不至于手头儿连生孩子的钱都没有吧？如果你一直以来都是月光，那这个消费习惯也别考虑生孩子了。”
“不是。”风雪低下了头，声音颤抖地说，“是因为有脊柱的什么……什么问题，在出生之前就要动手术。”
脊柱的先天形态问题？那确实要进行胎儿手术，而且要在发育早期就得做了。
周博士除了是军医大学教授之外，也同时是眼科医生，杨蔓萌受到他的影响，对于病人都会多几分怜悯：“这种手术确实要花不少钱。如果你实在没钱，我可以借你——这样好了，要是回去以后丁正均真让你丢了工作，你就来找我。十几、二十万的手术费，我还是能借得起的。”
风雪抬起头，看向她的目光一瞬间有了希望，却又垂了下去：“不止那些钱的。我要到枊国去做手术，比在国内贵得多。”
他这么说，杨蔓萌可就有点儿不高兴了：“为什么非要去枊国做？咱们国家神经外科手术的水平好得很，而且医保能报销。”
“我、我知道。”风雪是有点儿被她突然的爱国主义吓到了，“但是我不能在国内做手术，是因为……这不能让别人知道。”
杨蔓萌不由得蹙眉：“怎么就不能让人知道？”
他一个小偶像又不是啥意见领袖，至于连生孩子都不能让大众知晓么？况且倘若他生了孩子，这个小偶像本来也就当不下去了，还用得着考虑那些。
然而风雪的回答却比这还让人没法同情：“是因为他的妈妈还没离婚……要是他们知道了，肯定会逼我打掉他。”
“哦，合着你是当小三儿怀孕的？”杨蔓萌直白地问，“那你要做手术，怎么不直接去找你金主要钱啊？”
风雪重新用手捂住了脸，但却还是说道：“她不知道——也不能让她知道。我只有瞒着所有人才能把孩子生下来。”
“不是，那你生了然后呢？”杨蔓萌完全不理解，“假设我现在借给你钱，之后你拿什么还我？就算你不借钱，干满两个月拿工资做手术，可你这孩子出生以后有的是花钱的地方，到时候你又没法工作该怎么办？”
风雪对这个问题倒是想得很清楚：“只要能生下来，她就会离婚再跟我结婚了。如果真的能行……我肯定能还得上钱。”
好么，合着他不是舍不得有缺陷的孩子，而是把这孩子当风险投资呢！
杨蔓萌不由得产生了些许火气，亏她同情了这么半天，原来又是个靠“意外”怀孕小三上位的。这一趟她就不应该过来。
“你这个情况我可帮不了。”杨蔓萌踢了一脚礁石旁的石子，“按照我国优生优育的原则，产检就发现严重缺陷的情况，统一建议是别要。”
“为什么？怎么能这样？”风雪立刻表达了强烈反对，“等等，你刚才还说愿意借我钱的——难道你决定一个无辜的生命的生死，是建立在我当不当小三儿这件事上？”
杨蔓萌也知道这不符合逻辑。一个有缺陷但可以通过手术挽救的孩子，是否应该存活不应当取决于他父亲有没有道德缺陷。
但是话又说回来，风雪干的破事儿难道就有逻辑了吗？但凡是他当小三儿自己得病了，杨蔓萌都会借钱救他。可他现在是要拿钱救这个孩子，再用这个孩子去逼宫，杨蔓萌怎么能当这个帮凶？
“那你也不想想，是你先要拿一个无辜的生命去逼别人跟你结婚的。”杨蔓萌使用了他的话术，“行了行了，你就当我今天没来找你，我得回去了。你记得擦擦脸再回去，现在这样吓人得很。”
“哎哎，你别走！”风雪连忙伸手去拉她，他手上和着粉底和眼线的眼泪在杨蔓萌的运动外套袖子上留下了两个指印，“对、对不起——但是你不能同情同情我们吗？就算我有错，这个孩子也是无辜的啊！”
“别嚷嚷，又不是我让你怀孕的。”杨蔓萌嫌恶地看了他一眼，用力搓了搓袖子上被他弄脏的地方，“孩子无辜又怎么了？男的是罕见，但是女小三儿想用孩子上位的可不罕见啊，你看哪个正常人会同情她们？怎么难道因为你是男的，我还得更同情你了不成？”
她都这样明说了，风雪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脸上的粉底已经蹭掉得差不多了。可以看到风雪的皮肤并不差，但大概是由于怀孕的缘故，他的脸颊上长了一些褐斑，才需要用厚重的粉底遮住。
杨蔓萌此时还想嘴贱地嘲讽一句，他要是不怀孕就不会变丑，说不定那金主还会更喜欢他一点儿。
但是看风雪这样精神恍惚，她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又重重地踢了一脚石滩上的石子，就转身往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