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识
“岳峰?!”叶阙出府后,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熟人,立刻望向穆羿。
“既然是要外出,你身边还是要跟着个可靠的近卫,所以我就让他过来了。”穆羿与他解释道,这两日观察下来,岳峰与其说是西青的兵士不如说是只忠于叶阙一人的卫兵,外出时用来保障叶阙的安全倒是不错的人选。
岳峰沉默地站到叶阙身后推轮椅,叶阙上下打量他一番,并没有外伤,精神也不错,看来在北辰军的这段时间没有受什么欺负。
“多谢少主。”岳峰能跟在他身边真是意外之喜,这样一会的计划也能进展地更顺利。
穆羿将他的欣喜收入眼中,“走吧,上马车。”
南靖太子齐天赐的行宫在闾州的另一城池内,马车将进城时,轮子突然被硬物绊到,穆羿与邢棱立刻撑住车壁,叶阙没有准备,人从轮椅上摔下去。
穆羿刚伸手要捞住他,几枚钢珠朝她激射而来,穆羿只能临时回转,抽出佩刀,将钢珠尽数弹开。
邢棱大喝一声,“别跑!”
外面一个黑衣蒙面的刺客双手十指快速弹动,又是数颗钢珠射出。
穆羿扑到叶阙身上,撸下左鬓束发的玛瑙珠子,抖腕甩出,玛瑙性脆,与钢珠接触之时就立刻破裂,好在以此改变了钢珠的方向,几颗钢珠深深嵌入到木质车壁当中。
叶阙被摔得有些懵,有一枚温润的玉珠稳稳当当落到他手上,他来不及思考就攥住玉珠藏到衣带当中。
“公子!”岳峰是在后面跟着的卫队当中,看到有刺客时立刻过来还是晚了点。
“我无事。”叶阙应道,他仰倒在地上,除了摔得有点懵,有穆羿和邢棱在,没让他被暗器伤……
叶阙突然瞪大了眼睛,呆愣地望着城门之上的景象。
“你怎么抖得那么厉害,刺客逃走了。”穆羿把他扶起来,奇怪叶阙是这么怕死的人吗?
“少主,你抬头看城门。”邢棱提醒她道。
穆羿依言抬头看去,一颗头颅悬在顶上,从破碎的铁胄制式可以看得出是位西青的大将。北辰未与西青直接交战过,凭借叶阙的反应,大概可以猜到,这恐怕就是那位西青赫赫有名的龙煜龙将军,可惜折戟于晏城,尸首都未能带回。
“南靖这是想做什么?既然已是胜者,何必再如此侮辱一位将军。”穆羿皱起眉头,对齐天赐的为人行事很是看不上。
她把叶阙抱起来放回到轮椅上,叶阙反手抓住穆羿的手臂,“少主!求你帮我!二伯他不该受此侮辱啊!”
他叫龙煜二伯,叶阙事云丞相如父,云丞相待龙将军如兄,这么喊也没错,只不过叶阙在军中领职之后,为了避嫌不再这么叫罢了。
穆羿握住他的手,“我会跟齐天赐说,但能不能做到可无保证。”
“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能要回二伯的尸身!”叶阙急得连君臣之仪都忘了。
穆羿松开他的手,示意邢棱出去和车夫坐在一起,“叶阙,我能理解你一时激动,你现在冷静下来再想想。”
她慢吞吞地把右鬓的玛瑙珠子拨出来一半,再扎到左边的头发上,“我们北辰有古语说‘人即生墓始形’,死生皆是常事。我若是使大力,未必达不成你的心愿,但是为了已死之人费力气,总得是有个限度的你说是不是?”
短暂的沉默后,叶阙恢复成低眉顺眼的样子,“少主说的在理,是臣一时没想开。”
“你能想明白就好,我也不希望影响咱们君臣之情不是?”穆羿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西青的人就是太重感情了,前代的丞相与大将军都是如此,明知南征是下下之策,为了报青帝的仇还是这么做了。看来让叶阙出谋划策可以,却不能给太多实权。
叶阙知道自己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实际在胸腔之中充斥着愤怒与仇恨。
穆羿说他要冷静下来是没错的,南靖会这么做绝不是多此一举,十有八九是借此想激龙襄出来。这就说明龙襄还没死,应该还保留着西青主要兵力,南靖才会想通过侮辱她父亲来逼她现身。
还有刚刚的玉珠,肯定是故意要递到他手里的。叶阙知道龙襄身边有一个副将善于此道,更加佐证了他先前的猜测。
“少主在南靖的地界遇刺,虽说没有抓到刺客,但这件事肯定是不可以轻轻放下,一会见到南靖君臣,我们可先以此事作筏子发难。”叶阙缓过来后,立刻把精力放在当下的庆功宴上。
“你代表北辰大胆去谈便是,齐天赐曾口头上答应我割闾州北方三城地报,我猜他现在肯定没有那么容易兑现承诺。”穆羿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好像并不是很在意谈判结果一样。
叶阙心中对这次谈判很是重视,这算是他在北辰的首秀,谈判的结果直接关系到他之后在北辰的地位如何。
到行宫时尚离开宴有些时候,魏忠来接穆羿,“太子备酒邀少主小酌片刻。”
“魏公公带路吧。”
“北辰少主,不知可否将镜兰借我片刻?”一位南靖的臣子缓步走来,他天生一副笑眼,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见穆羿没有放人的意思,裴岚又道:“家母与云丞相有同门之谊,知道我见着了镜兰却一句话都没说上,我回去少不了要吃一顿骂的。”
叶阙点了点头,裴岚的母亲是云丞相的大师姐,曾带着裴岚到西青拜访云休,小住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他也不过十二三岁,裴岚当时已是弱冠,二人虽然年龄有差,但在文学上脾胃相投,后来也时常通书信。
再后来,叶阙十五岁时,裴岚随信附了新婚的喜糖,也说了他就职于南靖的事情,二人立场相悖,至此彻底断了联系。
“裴大人说是借,可要记得还。”穆羿也以玩笑话回他,字里行间对叶阙的看重溢于言表。
裴岚惊讶的眼神在他们两个之间梭巡,“那是自然。”
岳峰推着穆羿的轮椅,让他跟裴岚并排向前。
“玉成与我谈话,可会让南靖太子心生嫌隙?”叶阙先开了口问道。
裴岚裴玉成,他微微一笑,“镜兰不必为此担心,裴家在南靖树大根深,况且你我有旧的事情一查便知,我若是不来找你,说不定反倒会遭受猜忌。”
叶阙这才放下心来,也展露笑颜,“师伯最近可还好?”
“母亲她身体康健,就是听说云丞相死讯时哭过来了一场,我今日见你平安,回报给母亲之后,她也能安心许多。”裴岚与他多年未见,也是奇怪二人相处起来还是跟少时一样自然,“我观穆少主是不俗之人,这乱世之中,得明主而事也是幸事,镜兰也不必过度沉湎与过去。”
叶阙抬头望向他,知道裴岚是在提醒他,也是真心盼望他好。情他承下了,只是到底要怎么做,他也有自己的坚持。
一阵晚风吹过,叶阙在轮椅上缩了缩,“岳峰,去把我的斗篷拿过来吧。”
他和裴岚又寒暄了一会,叶阙又道:“我想净手,玉成在这里等我一下可好。”
“岳峰不在,你……”
“带我过去就行,我自己可以,就是时间花得久些。”叶阙歉然地笑笑。
裴岚表示理解,若换成是自己,宁愿一个人慢些,也不愿意让别人来帮忙,“我就在外面等你。”
宗麟被关在哪里并不难打听,叶阙坐在岳峰的肩上口述线路,双腿的残疾让他无法一个人去找宗麟,但也让他更容易以弱者的姿态被小看,给了他可以避开南靖耳目行动的时间,真不知道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叶阙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一会见到了宗麟,也只有说几句话的时间,要迅速把该说的都交代清楚。
岳峰带着他到了宗麟被关押的宫殿后面,叶阙敲了敲窗子。
宗麟打开窗户后看到是他,激动之下差点喊出声。
叶阙赶紧捂住他的嘴,“陛下,是我。”
“你是来救我的吗?!我们快走!”宗麟压低了声音,立刻就要爬窗子。
叶阙执止他,“陛下,我现在时间有限,长话短说。
龙襄大概率还活着且保留着西青的主力,我目前假降于北辰伺机而动,陛下在南靖务必要保全自身以图未来。”
“这、这是要我等的意思吗?”宗麟颤巍巍问道,“我等不了了叶阙,我在这待不下去了。”
叶阙听他语带哽咽,也不敢忽视,撩开宗麟的袖袍看了一下,没有外伤,可能是被吓到了,“陛下,请您再耐心等等好吗?我现在尚未联系上龙襄,救您出南靖一事,光凭我一人力不从心。”
“对,阿襄!你找阿襄来救我!”宗麟听到未婚妻的名字,眼里迸出光彩。
叶阙不敢跟他说现在龙襄现在到底怎么样,“陛下,我还要向你讨一封诏书。”
“诏书?”
“是的,西青仍有不少残余的部曲,若要汇集这些人的力量,要陛下的诏书才行。”叶阙从袖中拿出一块干净的绢布,展开后上面字迹并非是用墨,而是用血写成,即使如此,依旧可见笔者书写时一气呵成,笔锋顿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