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敲了几声，门内传来一声“进。”姜素素推开门，再合上，才刚转过身，便见梁深大步向她走过来。
“怎么了？”
“嗯？没怎么。”
梁深握住她的手心，还很冰凉。
他道：“别瞒我。”
姜素素叹了口气，她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他。
“我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个人。”
只是打听一个人，这有何难，值得她这样再三犹豫。
想到这，梁深微挑了挑眼，“你要打听的莫不是个男子?”
姜素素微微讶异，却没有否认。
梁深真是要被她气笑了，他退到桌旁坐下，连声道:“姜素素，你可真是好样的！”
长本事了，竟让他去帮忙打听男子。
姜素素慌忙追过去，急急解释着，“事情不是你想象的这样……”却一时不察，被梁深抱住，坐在他大腿上。
他的手紧紧搂住她的腰，头靠在她颈间。姜素素挣扎一小会挣不开，便放弃了。
他道:“不是要解释吗？就这么解释给我听。”
姜素素哭笑不得道:“这样怎么解释嘛！”
尤其他似有意无意还在她脖颈处吹着热气，姜素素只顾着颤栗，连续的话都很难说出口，更别提解释了。
看梁深的样子，势必是要与她僵持下去了。
姜素素抿了抿唇道:“我是帮一个朋友打听的。”
朋友?梁深侧目看向她道:“你的朋友不就是赵玥吗？”
姜素素恍然，随后微垂了垂眼睑，“这是你自己猜到的，可不是我说的。”
“我想让你帮我查查林相的庶子林耀。”
“林耀?”梁深是没想到她要查的人是他。
姜素素问:“怎么，你与他打过交道?他为人怎么样？”
她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梁深的眼眸沉下来。
“只是见过几面，不怎么了解。”他问:“你要查他什么？”
“全部。”
梁深点了点头。
姜素素问:“需要多久?”
梁深挑了挑眉道:“怎么，你很急?”
姜素素摇了摇头。她不是很急，就怕赵玥等不及。
她道:“总之你尽快吧。”
梁深忽地便不说话，他自然会尽快，只是有些吃味，指尖撩起她的发丝，捻在手上把玩。
“我记得你并未与赵玥见过几次面，怎地为她的事这般上心?”
姜素素有些愣，“不是上心，只是我若不帮她，恐怕会惹麻烦上身。”
“怎么回事？”梁深一听，立马正色许多。
姜素素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
梁深本就冷淡的眼眸更冷，“到底是赵家人。”
梁深的消息查得很快，第二日上午便有了结果。
他让人叫姜素素去书房。
梁堂将打听到的消息尽数告知:“查清楚了。林耀是林相酒醉后误宠幸了丫鬟而生下来的，生下来就不受宠爱。丫鬟被抬为姨娘，赐了院子，林相后来从未踏足过此院，而林家大夫人又不是个好相处的，因此母子俩在林府活得很是艰难。”
“不过林耀倒是很争气，他在读书上很有天赋。林相知道后，将他送入书院读书，他偶尔也写些诗文，换些银子回来，母子俩的日子倒好过些。”
姜素素:“倒是与他自己说的基本一致。”
梁深眼风撇过来，“你还去见过他?”
姜素素自觉说错了话，想圆回来已是不可能。
她只好道:“是陪赵玥一同去见的。”
梁深听完后眼神幽幽，他递给她一个“待会再找她算账”的眼神。
姜素素目光怜怜看着他，看着很像是在讨巧卖乖。
梁堂看了看自己的两位主子，他微咳了咳，将两人注意力转移到他这边来。然后道:“据我查到，他这几日课业上倒不怎么用功，经常跑到西市的茶馆那一坐就是一整天。”
姜素素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这几日都去吗？”
梁堂:“听小厮说是这样。”
梁深敲了敲桌面，引得姜素素看过来，眼神意味深长，“这与你又有何关系?”
姜素素道:“是我让他去茶馆等消息的，他竟真的天天都去。”
梁深稍轻哼了声。
梁堂不敢抬头多看，又道:“我还查到近日还有人在查他！”
姜素素问:“还有人在查他?”
连梁深都不禁皱了皱眉，“此消息可准确?”
梁堂:“准确，是询问小厮时，他不甚说漏了嘴。”
茶馆的小厮犯不着说谎，那么极有可能是真的有人在查林耀。
“会不会是赵国舅?”
姜素素下意识看向梁深。
梁深摇了摇头，“一切还尚未可知，我还是那句话，这件事你要少掺和为好。”
姜素素去赵府才知晓赵玥病了，下人说病了有两天，姜素素暗道不好。
她让门房通报，说是要见赵玥。
门房回她，说是赵玥要静养，不见外客。
她话还未说完，门就已关上。
姜素素不泄气继续敲。
门房见又是她，不耐烦道:“你又怎么了？”
姜素素道:“我要见赵夫人。”
赵玥不让见，她去见赵夫人总可以吧。
赵夫人一听说她来了，立即请她进去。
赵夫人正在花园里赏花。
她是很喜欢姜素素的，看到她忙招手让她过去。
“素素，你怎么来了？”
姜素素行礼后才道:“本是来找玥儿的，却不曾听门房说是她病了，我就想来问问她是怎么了？”
提到赵玥，赵夫人叹了口气。
“没什么大事，她就是得了风寒，将养两日便好了。”
姜素素点点头，她道:“可否让我去看看她?”
赵夫人神色一顿。
姜素素道:“实在是听说她病了有两日，我就想着许是我带她去游湖，让她吹了风的缘故，心里不安得很。”
赵夫人听姜素素如此说，才压下心头的疑窦。
她笑着道:“不是什么大事，既然素素如此担心，嬷嬷你便带她过去吧。”
张嬷嬷答应道:“是。”
姜素素行了行礼告退。
张嬷嬷将她送到赵玥住的临湖院，她道:“小姐进去看看，放下心来便好，免得时间过长，容易沾染上病气。老奴就在这里等着小姐。”
姜素素心下暗暗吃惊，面上却不显。
“有劳嬷嬷。”
姜素素推开门，饶是有所心理准备，当下还是吃了一惊。只见屋子里站着七八位粗使婆子还有两三个丫鬟。
她们正伺候着赵玥吃药。
赵玥瞪着双眼道:“出去，我没病！”
一位粗使婆子道:“怎地没病，大夫都来瞧过了的。小姐还是莫要挣扎了，早些将药吃了，病才能早些好！”
赵玥扔了靠枕过来，她歇斯底里道:“我说了我没病！”
靠枕落在姜素素脚边。她捡起来，提了提神走过去。
“玥儿！”
一听到熟悉的声音，赵玥转过脸来。
姜素素脚下迟钝，怎地才过了两日，便消瘦成这副模样。
“姜姐姐！”赵玥跑过来，趴在她肩头哭泣。
姜素素手心轻轻拍着她的腰背，对刚才说话的嬷嬷道:“能不能让我和你们小姐单独待一会，或许我劝过之后，能让她乖乖吃药。”
粗使婆子看了又看姜素素，最终点头同意。
人渐渐出去，门关上，屋内暗了下来。
赵玥拉着姜素素到床边，她小声道:“我爹或许知道了什么，自那日回来后，他忽然把我关起来，我去求我娘也不管用！”
来之前姜素素已经猜到了，因此还不算太震惊。
赵玥:“他们整日里逼我喝什么药，可是我知道我根本就没病。”她抓住姜素素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姜姐姐，你带我走吧！”
走?到底是还小。凭她们两个人只怕是连赵府的门都还没出，便会被抓住。
赵玥显然意识到这点，她哭着却并不提让姜素素带她走的话。
“耀哥哥呢，耀哥哥怎么样了?”
姜素素:“你放心，他没事。”
眼下还是担心担心她自己吧。
“姜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我真的不想嫁给太子殿下！”她哭得断断续续的，姜素素有些心疼。
她没有妹妹，从前有过弟弟，只不过没来得及出生。遇到赵玥后，也是有些真心把她当做自己妹妹来疼爱的。
当下，她只得耐着性子一点点哄着她，拿过帕子替她擦着眼泪。
“别哭了，你别哭了！”这么哭下去不是办法，她道:“或许你试着向太子表达你自己真实想法呢?”
“我……我……”哭得久了，她有些打嗝，“我倒是想，可我要先出去啊。”
若是将太子请来赵府，他们俩是未婚夫妻，也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定会被人看得死死的。
如此说来，当真是无解。
姜素素叹了口气，声音缥缈又很幽远，“就那么喜欢他吗？”
“嗯，喜欢。”赵玥抽泣着，“他虽然出身显赫，却并不受家里重视。可他亦未自轻自贱，而是奋发读书，努力考取功名。这一点上就胜了京中许多纨绔。他人虽飘朗俊逸，却洁身自好，最守规矩。那次也是误听到我们说话，实在气不过，才出声帮我。帮我过后，就算知道我是赵家嫡女，也从未携恩以报。”
“都是我自己死缠烂打，不管不顾，让他心里有了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姜素素又道:“若是拿赵家嫡女的身份与那段时间交换呢?”
“要是能换便好了。”赵玥低着头，面上无畏，“姜姐姐，你没有喜欢过人，你大抵是不懂的。”
她怎会不懂。
姜素素摸了摸她的脑袋，明明就是小孩子，总装什么深沉。
“别多想。我不能久留，日后可能也寻不到机会过来看你。你自己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姜素素特意压下声音道:“若是想我帮你的话，最好照我说的话做。”
赵玥讶然，握紧了姜素素的手，眼泪无声流落下来。
姜素素刚出门，屋内赵玥便喊话让人送药进去。
粗使嬷嬷们大喜，看向姜素素的眼眸中带着感激。
张嬷嬷还在院中等她。看到这样的情形不发一言。
姜素素来到她身边，“嬷嬷。”
张嬷嬷道:“夫人派丫鬟来传话，说是有些乏了，此刻已经歇下。若小姐与我家小姐说完了话，便让老奴送小姐出去。”
姜素素盈盈笑着，“有劳嬷嬷了。”
坐上马车，姜素素忽然觉得有些晕。人也似分成了两半，一边是梁深担忧的劝诫，另一边是赵玥低低哀哀的请求，她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姜素素微微掀开门帘一角，探头去问驾着马车的梁堂。
“若你是我，你会不会管这闲事?”
梁堂想了想道:“小姐你都说是闲事了，说明管与不管，全在你的本心。”
好一个全在她的本心。
她觉得梁堂自从重新跟回梁深身边，人变得机灵许多，说话的腔调越来越像梁深。
“油腔滑调！”她气得重新合上门帘。